阿妩饱受折磨, 她被什么布料堵住嘴巴,无法发声,踢腾挣扎也是徒劳, 最后她终于没了力气, 麻木地睁着眼睛。
她感觉自己被放到一辆牛车上, 那牛车在走山路,山路颠簸, 她被颠得胃里一阵阵翻腾, 几乎要吐了。
可也只能拼命忍住, 吐也是吐自己身上,白白埋汰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受了多久的折磨,最后终于,她被扛起来, 扔到了一处, 周围安静下来, 阿妩隐隐闻到一些香, 这种香不同于龙涎香那种熏香, 倒像是道观中烧着的香。
她心里胡乱猜测着, 看来是延祥观的人找到了自己, 把自己带到了延祥观?
自己身边那些侍女小厮寻不见自己, 不知道会如何处置, 是去禀报给南琼子事务总管,还是有什么法子上达天听直接禀报给景熙帝?
如今阿妩也不知道自己该盼着到底如何。
如果直接禀报给景熙帝, 景熙帝颜面何存, 必然不会放过这群人,可自己的身份再也瞒不住,直接戳穿了, 到时候自己也是在劫难逃。
如果不禀报的话,那自己只怕凶多吉少……
阿妩绝望地想,如今自己要想活命,也许只能倚靠太子了,设法寻到太子。
太子对自己余情未了,又有愧疚,自己拿捏一番,让他救自己性命,送自己离开,或许有些指望。
只是这样的话,自己必须见到太子,还要设法瞒过陆允鉴,太子妃以及皇后,这实在是难如登天。
太子也才二八少年郎,他纵然身份尊贵,可他还没办法在这些人眼皮底下把事情办周全,也根本护不住自己。
这么胡思乱想着,却突听到一阵脚步声,之后便有人不由分说上前,扯起阿妩,拽着她往前走。
她本就身娇体弱,更兼饱受煎熬,哪里经得起这个,摇摇欲坠,狼狈至极,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终于她被狠狠地一个推搡,身子便犹如破抹布一般摔在地上。
接着有人揭开她眼前的黑巾,又掏出她口中的手帕。
她许久不曾见光,如今光线骤然射来,她只觉刺眼,根本看不清。
谁知道还没及反应,陡然间,一个巴掌狠狠地扇过来,狠辣有力,带着油腻腻的香灰味。
阿妩突然间挨了这一巴掌,脸上立刻火烧火燎的疼。
她捂着自己的脸,狼狈地抬头看过去,视线逐渐聚焦,她终于看清了几张面孔,有一些小道姑,有一个老道姑,这便是适才打她的那个。
而站在正中央的是宋灵官。
宋灵官有一张过长的脸,此时从上而下看,那下巴尖锐如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妩,缓慢冰冷地道:“我不管你曾经是什么人,又曾得过什么宠幸,你既入我延祥观,遁入道门,便要遵守我门规矩,结果你都做了什么?”
她鄙夷地道:“你竟胆大包天,视清规戒律为无物,与人淫奔,玷辱道统,让我延祥观颜面扫地!”
阿妩挣扎着爬起来,哆哆嗦嗦站直了,昂首道:“宋灵官,你既是大晖御封的灵官,享大晖俸禄,那便不能信口开河,你说我与人淫奔,又有何证据?”
宋灵官神情冷漠:“证据?你要证据,那慢慢等着,到了贵人面前,自然有证据。”
阿妩:“贵人?”
宋灵官冷笑:“你且等着便是了。”
阿妩有些心慌,她故作镇定:“我不知你听信了什么谣言,竟说我和人淫奔,这个罪名我自然不认,无论如何,我曾是太子的侍妾,便是如今遁入道门,但也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污蔑的,我若冤死,太子必为我伸冤!”
说完,她看向一旁那老道姑,冷冷地道:“你们以为我沦落至此便可以随意欺凌吗,你们再打我一巴掌试试,来日太子知道了,看他怎么整治你们!”
宋灵官听此,好笑:“妙真,你如今的罪名可不是本灵官为你治的,你这样的身份,本灵官管不起,你且等着吧,总有贵人会来审你!”
她一挥手:“先把她关押在柴房!”
这话音一落,时便有两个粗壮的道姑上前,直接拎起阿妩,不由分说,便把她绑起来。
阿妩饱受折磨,哪里能挣扎得了,少不得被人连拉带扯就这么拽下去,直接给扔到了一处破旧的柴房。
她环顾四周,却见这里满地干草碎屑,还有一些破旧桌椅堆叠在一旁。
这么看着时,又听到一旁干草中有动静,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老鼠!
她往日最害怕这个,赶紧连滚带爬躲到一旁,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偏偏那只老鼠仿佛故意和她为难一样,竟不怕人,还对着她探头探脑的。
她吓得睁圆眼睛,警惕地看着它,生怕它扑过来。
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竟沦落到被一只老鼠欺负!
等她有朝一日得势,先打死它!
得势……阿妩想到这里,鼻子一酸,想哭。
她还有什么指望吗,想起过往认识的那么多男人,聂三不是好东西,陆允鉴也不是好东西。
至于景熙帝,这是完全不可能指望的,如今想来,他当时贪恋自己身子,喜欢得很,之后突然下了榻抬腿就走,头也不回的模样好生狠心。
这就是帝王吧,喜欢的时候仿佛多么宠爱,不喜欢了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走了后音讯全无,显然彻底忘记她这么一个人了。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两腿中,瑟瑟发抖地想,其实只有太子是最好的,太子从来没有对不起自己。
到了这时候,她仅剩的一丝傲气全都化成灰,她甚至想着,便是太子有太子妃又如何,反正她这样的是不可能给人做正头娘子了,本就是一个做妾的命呢。
她饿得头晕眼花,就这么在胡思乱想中沉沉睡去,睡得自然并不踏实,全都是梦。
梦到海上狂风巨浪,船翻了,阿爹阿兄全都葬身大海,梦到阿娘没了自己惶恐无助地逃命,开始还有邻家阿兄护着自己,后来两个人失散了。
也梦到陆允鉴是如何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更梦到自己身子是如何不由自主地在他怀中颤。
骤然间,她感到一阵痛意,一个激灵间她醒来。
睁开眼,她便看到了妙心,妙心拿了拂尘在手,不屑地看着她。
阿妩恍惚了片刻,便有些讨好地道:“妙心,是你——”
谁知道妙心一抬手,那拂尘狠狠抽下来,阿妩疼得发出“嘶嘶”声响。
太疼了。
妙心:“贱人,你既入我道门,竟不安分,偷了我们道观中的钱财和男人淫奔,你要不要脸!”
阿妩眼泪花花,不敢置信地道:“我偷了道观中的钱财?”
这时便有旁边老道姑恶狠狠地道:“走吧,灵官等着呢。”
于是阿妩便被强行提起,硬拖着就往外走,一路上自有其他道姑都好奇看过来。
妙心却是趾高气昂的样子,仿佛立了天大的功。
很快一行人到了大殿,却见宋灵官已经在了,坐在案前,一脸严肃,一旁更有十几个老道姑,全都绷着脸。
宋灵官看到阿妩,打量了好一番,才问道:“妙真,你不守我道门戒律,私通男人,偷窃银钱,淫奔逃离,你可知罪!”
阿妩委屈得要命,淫奔就淫奔,可为什么要说她偷窃财物?
她自己有钱,有的是钱,难道还会去偷她们道观的吗?
不过她不敢说,她只能辩解道:“我,我没有……”
宋灵官一抬手,就见有侍卫押解着一人进来。
阿妩转首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吃惊不小,竟是聂三!
此时的聂三被人五花大绑,形容憔悴,两眼发沉。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阿妩只觉这个男人眼神冷漠,毫无半分情意。
阿妩看着聂三,又看看那趾高气扬的妙心,越发明白了。
这确实是一个陷阱,从太子妃命聂三送自己,就是陷阱,故意要聂三勾搭自己,要自己跟着聂三逃跑。
至于妙心,这就是监视自己的人。
她想到这些,不免好笑,这些人要自己性命,直接动手便是了。
从皇后到太子妃,从景熙帝到聂三,从宋灵官到这妙心,哪个不是随便拿捏自己!
非要折腾这么一出,看着自己声名狼藉,他们心里才舒坦吗?
想到声名狼藉,她突然明白了,太子对她好,所以他们要把自己从太子心里拔走。
他们不会把自己交给太子审讯逼问,他们要让自己彻底认罪,把自己的罪名做得足足的,再把自己和聂三一起交给太子。
太子年少,估计被他们耍得团团转,早被他们支走了!
他们要给自己做局,把脏水泼得足足的。
一个死了的侍妾可以让太子惦记一辈子,可是一个偷窃淫奔的侍妾却可以让太子深恶痛绝。
说不得这件事景熙帝也有份,他授意太子妃干的!
他们全都不是好人!
她甚至想着,说不得景熙帝知道自己身份,他在装傻?
先把自己睡透了,把这身子从里到外都玩弄一番,再给自己按上一个淫奔的罪名?
这时,聂三全都承认了,宋灵官继续审问,甚至要检查她身子,阿妩知道,她们就是要逼迫自己,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她终于开口道:“我认罪,我和这个男人淫奔,我的银子全都给他了,他说要带我远走高飞,结果却把我抛在那里。”
说到这里,她突然咬牙切齿起来:“聂千裴,你这个狠心短命的,王八贼,你以为我会看上你,我捏着鼻子跟着你跑罢了!”
她恨声道:“我是□□,我不上台面,可那又如何,我身为女儿家,即便是沦为娼妓,我每块金子都是用自己皮肉换来的,便是千夫所指我也问心无愧,我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可你呢——”
她嘲讽地道:“你身为男儿,七尺之高,精通武艺,又身在太子府,你大可一展抱负,凭着自己一身本领建功立业,可你呢,你竟欺瞒哄骗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用男女之事来坑骗我,以图谋你自己的前程!”
聂三听着这话,刚硬的面庞紧绷,直直地望着前方,黑沉沉的眼底没有任何波动。
阿妩恨不得撕碎他:“你我之间便是彼此有所利用,可那于我而言是走投无路的不得已,于你却是锦绣前程路,你怎么忍心,踩踏着我一个弱女子,来成全你的忠诚仗义!”
她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起哭腔。
她眼泪落下,哭着道:“聂千裴,枉我把你当成正经好儿郎,你却这么欺瞒坑害我,你就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我诅咒你万世不得转人身!”
聂三僵硬而缓慢地转首,望向阿妩。
他嘴唇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究不曾说。
阿妩突然没力气了,她颓然地坐在地上:“罢了,事已至此,我骂你何用,随便你们处置吧。”
她的太子对她的最后一丝情分只怕也要被消耗掉,她再没任何指望了。
聂三突然哑声道:“你——”
他的声音紧绷,发颤。
阿妩听到了,不过她懒得搭理,人和狗是没办法说话的!
她仰脸,望向众人,干脆地承认道:“是,我和男人淫奔,我不守清规戒律,我生性下贱,你们快处置我吧,杀了我啊。”
聂三的拳头攥得咯吱响,健壮的身躯痛苦地蜷在那里,他睁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旁的阿妩。
他是七尺男儿,如今却被一小女子如此辱骂,半句话都回不得。
阿妩其实感觉到,聂三也许有他的苦衷,可是那又如何,他对不起她!
到了阎王那里,她也要告状!踩着弱女子往上爬的畜生!
接下来的一切,阿妩是麻木的,宋灵官的审讯,老道姑的不屑,以及周围道姑们的围观,这些在阿妩眼里都是遥远而模糊的,许多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却不想听。
有老道姑攥住她的手指头,要她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红色的手印触目惊心。
最后终于全都结束了,宋灵官下令将阿妩押解下去。
聂三猛地站起来:“阿妩!”
此时的阿妩被两个道姑钳制着,狼狈纤弱,美得惊心动魄。
她缓慢地转首,望向聂三。
聂三暗沉沉的眸子有激烈的情绪涌现,他在挣扎。
阿妩抬起精致的下巴,轻轻媚媚地一笑:“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不配,现在我才知道,你竟果然不配呢!”
隔空,她轻轻“呸”了下:“没种的男人,竟也敢肖想我的美色。”
聂三仿佛被雷狠狠劈了,死死盯着阿妩。
阿妩却再没看聂三一眼。
她被带离,被关在之前那处柴房,她不知道那些人的打算,估计要带太子前来?
阿妩有些逃避,不想看到太子。
太子知道之后必然是恼恨的,必然要逼问她,她不知道怎么向太子解释。
无论如何,太子都曾经真心实意宠爱过自己,怎么忍心让他伤心呢。
阿妩甚至想着,如果自己出身显贵,未必不能留在太子身边做他的侧妃。
不敢想象,若自己也是什么侯门公女,那该多么快活。
这时候她想起德宁公主,她是生来的公主,金枝玉叶。
因为她的生辰将至,南琼子的牡丹便不再卖了,庶民想得一枝都不行。
她是景熙帝的女儿。
她闭着眼睛,眼前浮现出那个男人。
那双淡茶色的眸子,冷淡,矜贵,看人的时候永远有着居高临下的俾睨之态,那是属于帝王的恢宏霸气。
和人家在床榻上翻滚时,以为自己可以让他沉迷,以为自己可以操控男人心,但其实离开床榻,两个人天壤之别。
自己可真是傻透了!
她在这种胡思乱想中,突然便觉大脑有些浑浑噩噩,意识不清起来。
她意识到哪里不对,想着她们说不得给自己下药,待要挣扎,却是完全挣扎不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人走进来。
男人虽弯着腰,但依然过于颀长高大,阴影将阿妩尽数笼罩。
阿妩突然意识到什么,睫毛轻颤间,抬起,于是昏暗的柴房中,她便看到了那张冷艳又阴凉的面孔。
他略蹲在她面前,墨黑的眸子倒映着她眸底的无助。
他抬起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阿妩,你看,关键时候,你只有我。”
夜色中,他笑得冷漠阴险,却又清绝耀眼,如同万里冰封时的海。
阿妩咬着唇,恨恨地看着他,眼眶中快速地聚集着泪水。
陆允鉴眼神暗了暗,用唇温柔地吻阿妩的发:“小傻瓜,哭什么,太子马上就要到了,你留在这里,被人家当淫妇处死吗?”
他的声音缠绵,裹着浓厚的爱意。
可阿妩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
又一个没种的男人!
她不想让他救啊,她宁愿去面对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