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寺外,南安侯府的沈老夫人与沈姑娘已先一步到达。
遥遥看到将军府的马车走近,沈老夫人没有进寺庙,而是携着女儿沈曦的手,驻足在原地等待。
待看到那马背上身姿英挺的裴将军驱马走至近前时,沈姑娘微微勾起唇角,搀着沈老夫人上前来打招呼。
裴元洵立即翻身下马,拱手向老夫人请安。
沈老夫人忙上前虚虚扶了一把,笑着道:“裴将军不必多礼。”
沈曦勾唇未语,扶了扶鬓发上的凤钗,朝他轻柔地福身施礼。
这边寒暄几句,殷老夫人的马车也缓缓驶了过来。
沈老夫人笑吟吟上前,竟打算亲自扶着殷老夫人下车,沈曦也侯在一旁,作势要移来车凳。
殷老夫人被唬了一跳。
沈老夫人是国公府嫡女出身,与皇后娘娘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又因官家膝下的公主接连早夭,沈曦颇得皇后姨母喜爱,两人身份贵重自不必说,殷老夫人哪能让她们搀扶移凳。
灵芝眼疾手快,先一步摆好车凳,孙嬷嬷也伸过手来,搀着殷老夫人的手下了车。
殷老夫人站定后不安地拍了拍心口,笑眯眯地说:“老夫人与沈姑娘真是折煞我了......”
沈老夫人笑道:“何必见外,咱们虽不常说话,我心里一直想着你。这几日在寺中礼佛,咱们可有时间一起话话家常了。”
那边殷老夫人与沈老夫人说着话,寺庙的主持也迎了过来,众人簇拥着侯府与将军府的女眷们,浩浩荡荡一起走进寺院。
沈曦落后几步,没随着母亲一起去寺庙,而是悄悄转首,侧眸看向负手站在不远处的裴将军。
他身姿高大伟岸,肃然而立,像一株直挺的青松,无形中散发着清冷凛冽的威势。
看着不易亲近,身姿容貌却是无可挑剔的。
他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身居高位,极得官家看重,如今年近而立还未定亲,不知有多少京中名门贵女暗中将他视作心上人。
沈曦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轻移莲步向他走去,
此时,裴府落在后头的马车跟了上来,堪堪在寺外停下。
沈曦还未走近,忽见裴元洵蓦然转身,大步走向刚停下的马车。
马车停稳,一只玉白纤细的手轻轻掀开车帘。
年轻的姑娘从车厢躬身出来,她头上未插钗环,脸上未施脂粉,衣裳是素净的杏色裙衫,却长了一张闭月羞花的脸。
裴元洵伸掌上前,扶着那女子下了马车。
沈曦展目看着,脚步一顿,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头。
姜沅扶着裴元洵的手臂跳下马车,感激地冲他一笑:“多谢将军。”
说完,抬眼时看到一个女子端着手缓步走来。
对方钗环华丽耀目,衣裙精致繁复,贵气逼人。
姜沅莫名怔了一瞬。
听闻老夫人要与沈老夫人一道礼佛,沈老夫人膝下还有个未出阁的小女,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沈曦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姜沅,视线缓缓打了个转,微笑看向裴元洵,道:“将军,礼佛之事已经备好,我们一起进去吧。”
裴元洵转过身来,沉声道:“我还有公务,沈姑娘请吧。”
东远侯在旁边,闻言,便牵马走了过来。
裴元洵没有多言,撩袍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前,看了姜沅一眼,温声对她道:“十日之后,我再来接你们。”
说完,一扬马鞭,骏马甩开蹄子,绝尘而去。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目送将军离去后,姜沅莫名觉得脊背冷飕飕的,似乎有人在审视地打量她。
转过头来,赫然发现,沈姑娘正蹙起秀眉,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她。
姜沅愣了愣,突地想起还未来得及向沈姑娘问安。
她歉意地一笑,恭敬地福身施礼:“沈姑娘安好。”
沈曦淡淡睨了她一眼:“嗯。”
说完,她一甩手里的帕子,扶着丫鬟的手,不悦地转身向寺院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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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将军府女眷在香云寺安排的院子住下。
院子地处寺庙的西北角,偏僻安静,殷老夫人住在正房,姜沅歇在东边的厢房。
院内有一间居士使用的小厨房,里面炉灶一应俱全,因是礼佛,这几日要吃寺庙供应的素食,不用姜沅亲手做饭,只需借用寺庙的小厨房给老夫人熬滋补的汤药。
除了熬汤,老夫人还要抄写一部佛经以示事佛之心,姜沅写得一手簪花小楷,抄写经书的任务自然也落在了她头上。
抄经的事紧急,收拾完房屋后,姜沅便铺开纸张,研墨提笔。
只是,刚抄写了一张,厢房突地被重重叩响两声。
姜沅笔墨未停,轻声道:“进来。”
话音落下,吱呀一声,灵芝推门进来。
她一手抱着个盛山参的锦盒,另一只手中捏着包甜辣饯,进屋看到姜沅,不冷不热道:“姨娘,明儿听完方丈讲经,老夫人要邀夫人们一起喝参茶,你趁早炖上,别耽误了。”
说完,她把山参丢在桌子上,便转身要走。
刚走了一步,突地想起来老夫人盛衣裳的箱笼还放在这里,灵芝停住脚步,吩咐道:“姨娘把老夫人的锦裘披风找出来,天儿凉了,老夫人早晚要披上御寒。”
姜沅抬头,视线落在灵芝手中的甜辣饯上,秀眉不由微微一挑。
看姜沅坐在椅子上没动,灵芝不耐烦地催促她:“姨娘快点,别让我久等。”
姜沅点了点头,把笔搁在桌上,起身去屏风后的箱笼里找。
灵芝等着无事,小口嚼着甜辣饯,走近看了一眼姜沅抄的佛经。
她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看不出姜沅写了什么,但光看着那字不大不小整整齐齐,应当是不错的。
灵芝心内轻蔑得暗哼一声,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
姜沅抱着老夫人的衣裳走来,递给灵芝,道:“你看看,可是这件?”
灵芝斜了一眼,“是。”
看她抱了衣裳就要走,姜沅踌躇片刻,开口道:“灵芝,你等等。”
灵芝已经走到了门槛处,她脚步一顿,不高兴地转过头来,“什么事?”
姜沅指着她手里的甜辣饯,道:“这零嘴过甜过辣,对月事不利,以后少吃些吧。”
灵芝盯着手里的零嘴,微微愣了一瞬。
她惯常爱吃这种花椒芥末白糖腌的甜辣饯,味道又辣又甜,吃一口便停不下来,每逢空闲,便会买来一大包吃。
她是有月事不准的毛病,每次要么推迟要么提前,偶尔准时来一次,还会痛得浑身冒冷汗。
竟不晓得,这零嘴跟月事不利有关系。
“你说得是真的?”灵芝狐疑地盯着她。
姜沅轻轻点头,道:“辛辣刺激,会造成身体不适,容易诱发疾病,确实会影响月事。”
灵芝知道姜沅的身世,她进府为婢前,外祖父是给人看病的大夫,她自小耳濡目染,多少会一些简单的医术。
所以,她说的话,应当是可以相信的。
灵芝把剩下的甜辣饯包好揣在怀里,道:“那你可有调理月事的法子?”
其实,这等女子常用的病症,去药堂找大夫诊脉开药,总能调理好的。
但药堂坐诊的尽是些男大夫,姑娘家难以张口,灵芝也不例外,所以,这妇科的毛病她便能忍则忍,一拖再拖了。如果姜沅能帮她出个方子调理,那就再好不过了。
姜沅沉吟片刻,轻声道:“你等会儿。”
说完,她回到桌案前,取了一张纸提笔写下方子,有益母草,当归,白芍、川芎、香附若干。
她把方子递给灵芝,道:“这些药都不贵,寻常药房都有,你抓这些药来煎煮着喝,慢慢调理身子,七日后便会见效了。”
灵芝以前常视姜沅为眼中钉,动不动便对她阴阳怪气,但自打上次她亲口致歉后,她对姜沅便和气了许多。
两人有先前同为婢女的情分,姜沅本就不想与她为敌,方才见她还没改爱吃甜辣饯的习惯,她便想提醒她一二。
灵芝接过方子看了几眼,看不懂,嘴角一撇,暗暗翻了个白眼。
姜沅长得好,会针织女红,甚至还会写字看病,明明以前都是将军府的婢女,却样样都比她强得多!
细想起来,就连运气也比她好,落水竟还能被将军救下,一跃成为他的妾室!
灵芝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简直对姜沅嫉恨的牙痒痒。
她没说什么,把方子往怀里一揣,冷脸抱着锦裘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