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141)
曜哥儿人没进来呢,就先听见声响了。
旻儿叫唤的声音可大了,进去一看,裤子被扒下来了正挨揍呢。那小巴掌打的,啪啪啪的直响。
他没管,绕过去坐着去了,“你又惹你姐了?”
“哥,救命啊——”
灿儿累了,才撒手,喘了口气,尽量叫自己走的很有仪态,“他逃课,撒谎,还惹祸,给他点教训。”
就为这个的?行吧!曜哥儿‘哦’了一声,说拎着裤子委屈的还呼哧的弟弟,“过来!好好吃饭。你姐多好看的人,多好脾气的人,都被你气成这样了,看来是真的该打。”
那小模样,眼睛圆溜溜、水润润的,委屈的时候嘴嘟着,眼神越发的无辜。这会子磨蹭过来,一挨凳子就喊人:“垫两个毯子,要棉的。”
桐桐:“……”不在跟前吧,想!在大人跟前吧,闹挺。
四爷赶紧示意,“吃饭!吃饭。”再不吃饭你娘就该发作了。
吃饭的时候当着弟弟妹妹的面,曜哥儿什么也不说。吃了饭了,他又打发两人,“旻儿不是逃课了么?去吧!把课业补上。”然后又催妹妹,“灿儿,你盯着他,别叫他作妖。”
灿儿‘哦’了一声,拽着弟弟的衣领出去了。
一出去,她就撒手,‘嘘’了一声。
旻儿朝后面指了指:来这里!这里能听的清楚。
然后两人就听到叫他们觉得耸人听闻的内容,竟是还有这样的事?
旻儿就低声问说,“为甚百姓不到雍郡来?”
灿儿扭脸看他,像是看弱智:“你傻啊!那些灾民是家园被毁,一路逃出来是为了活命的。在雍郡扎根的原因,一是回去沿途不容易,山高水长的,银钱也没多少,怎么回?二是,回去也是房倒屋塌了,若是田地因为河水改道也没有了,那岂不是什么也没有了。所以,他们留下来了。
可其他人呢?有家有业,宗族聚族而居。你胆子大,你不怕出远门。那你问问其他人,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家敢随便出门?人离乡贱,懂不?况且,一是路上得花销,二是路上容易有意外,病死在路上的少么?每年都有上任去却病死在路上的官员,更何况是他们。三是恐惧,未知才可怕;四是故土难离,祖宗葬在那里,那里是祖地,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肯定是不能走的。”
于是,就成了那样了。
旻哥儿啧啧嘴,拉着姐姐走远点了才道:“我就说嘛,圣人言那是讲出来给人听。做事不能看孔孟……”
那应该看谁?
“兵家、法家、阴阳家。”旻哥儿小嘴一撇,哪个不比孔孟更实在?
所以呢?
“孔孟是披在身上的皮,挂在嘴上的话。而肚子里装的若只有孔孟,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灿儿‘嘘’了一声,揪住他就走,“怪不得先生老告状,你就是欠打。”明知道什么该挂在嘴上,偏还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你就是看起来聪明,但其实还是太蠢的蠢蛋。
姐弟俩走远了,曜哥儿朝两人站过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好的土地,大宗的土地,几乎全在士人手里。”
所谓的大地主、小地主的,谁家不出几个读书人呀。
曜哥儿就道:“官家亲政以来,屡屡加恩。一是加恩读书人,二是加恩其子弟。当然了,武官子弟也在加恩之列。我跟先生通信,据先生说,而今官员的数量已经是先帝时的两倍。”
四爷转着手里的茶杯,听着曜哥儿继续往下说。
就听这孩子又说,“当然了,也得承认,朝廷也有很多好的政策。比如,重农不抑商。这就是好的!利益所驱,江南之地,商业比江北更通达。再比如,工!‘户’与‘工’分离。很多百姓能靠做工维持生计。此‘工’为雇佣关系,而非人口买卖之下的主仆关系。”
还有呢?
“还有就是,朝廷对商业倾斜。虽然初衷是因为朝廷官员体系大,负担重,若没有赋税,朝廷就无法运行。他们不得不朝商业倾斜。但至少也因此,将商业发展到一个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繁华程度。因此,儿子认为,这也是好的。”
四爷问说,“那为何官员体系会如此庞大?”
曜哥儿叹了一声,“儿子以为是皇室的不自信,皇室的胆怯,他们怕政权不稳固。因此,官员的权利被分割成了碎片。本来一个人管的事,而今分给三个人,甚至于五个人。如此,权利不会聚拢,一旦谁有过界之处,同僚便可弹劾。于是,坐在上面的人心里安稳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朝廷的官员更换极快的原因。很多人在一个职务上做不了一年就被罢免。于是,罢免、起复、再罢免、再起复就成了常态。”
四爷又问:“商业出现垄断之后,朝廷怎么做的?”
范仲淹这几年未能将变法推行下去,因此,很多问题都没有解决。
不过,也还是有改变的。商业虽然垄断了,但朝廷也出台了一些政策,比如:平仓调节价、限价、放任价。
如此,对一些像是粮食类的物品规定了价钱,这是为了保障最下层的百姓能活下去的。
四爷点点头,能看到优点就好。就怕你被有些事蒙了眼,戾气太重,“累了吧!早点去歇着。”
曜哥儿:“……”这就把我打发了?不是!不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
“去吧!”桐桐给儿子顺顺干了的头发,“好好睡一觉,明儿不着急起。”
曜哥儿:“……”我还以为我跟那俩小的不一样呢。
愣是给挫出去叫睡觉去了。
四爷整晚整晚的对着地图,无法安枕。
桐桐披着衣服在另一边陪着,有时候是需要一个契机的。
况且,师出得有名啊!
没有这么好端端的,突然发难的。这说不过去!
当年对夏州,起初就是一只黄羊。但对大宋朝廷不能这样。
曜哥儿憋不住,第二天一早就来问爹爹:“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四爷叹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呀?”
“您要是不动,儿子就带人过界剿匪了。”一旦动兵了,朝廷上必然会为此争吵起来。
关系恶化只看怎么运作了!
四爷摆摆手,到底是孩子,手段还是太稚嫩。
他就问儿子,“还记得萧啜不|么?”
记得!
“知道当年为什么突然请萧啜不|么?”
不是为了挑拨的萧啜不|不被辽帝信任么?
四爷笑了:“这只是其一。”
还有呢?
“这几年,辽国很消停,大宋也很消停,每年大宋的货物大量的经由雍郡卖到辽国。”四爷起身在边境线上划拉了几下,“雍郡从不曾设立障碍,也从不多收赋税。这么长的边境线,凡是关卡,由他们进出。”
曜哥儿马上明白了,“萧啜不|一定会偷摸的再与大宋朝廷取的联系,暗中往来。”这才符合辽国的利益!同理,对大宋而言,这也更符合大宋的利益。
也就是说,赵祯其实跟辽帝暗中又联络。自认为是避开了自家的。
而爹爹呢,诱导了萧啜不,早几年就布下了这步棋。如果需要,随时能启动。
四爷点着地图,“你一直将大宋朝廷看的很弱,你认为他不足以为敌。对方也确实不敢与咱们为敌。可你忽略了,那些站在朝堂上的大人们,当初能在辽国和夏州李氏父子之间周旋而不起战乱,那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同理,一个稳坐帝王之位的人,他心中岂能真没有半丝警惕之心。
雍郡夹在大辽与大宋朝廷之间。一方面,朝廷会加恩雍郡,叫咱们失去警惕之心,做好朝廷镇守北疆的磐石;另一方面,也要想着咱们万一存了异心,朝廷可还有退路。因此,暗地里与大辽恢复交往,这是符合两国利益的。真要有万一,咱们会面临这两面夹击。且从东到西这么长的防线,如何防守的住?”
曜哥儿看着这起起伏伏的曲线,“这些年您就这么看着?”
“不是我看着,是你娘看着呢。他们通过什么渠道来往,一年来往几次。大宋朝廷秘密的接触过雍郡的哪些官员哪些将领,大辽暗地里使人用金银贿赂过谁,你娘那里都有一本账。”
曜哥儿懂了:“发难之机,在辽。”
是啊!只要抓到了把柄,我就站在正义的立场上。
从战略上来说,大宋没错。
但从雍郡的感情上出发:你就是错了。
曜哥儿肃然起敬,他发现自家爹才是最好的猎手。他能诱导猎物,叫他一步一步的踩在陷阱里。然后耐心的等待着,等到需要的时候出手,这必是能一击必中的。
可以说整个过程不动声色,就那么冷眼看着,一步一步又一步,不急不躁。
曜哥儿就问说,“要是没有儿子在江南的发现……您打算什么时候动?”
等着朝廷的动向吧,看范仲淹的新政到底能推行到哪一步。也更能精准的知道大宋的弊病在哪里。若是隐晦的帮助依旧不能改变庆历新政的结局,那就该推行下一步了。
从范仲淹的变法失败,到王安石的变法的失败,就足以证明大宋的问题不是变法能解决的。
而范仲淹庆历新政只持续了不到两年,失败之后,社会矛盾更尖锐了,土地兼并更严重了,冗兵冗官所耗资金加倍,这是无解的题。
桐桐站在外面,看着枯黄的草原。心说,此时的范仲淹在写《岳阳楼记》吧。新政从庆历三年开始,庆历五年结束,紧跟着他被贬谪。于是,就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她记得《岳阳楼记》最后一句是: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而今日,正是庆历六年九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