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反派(94)
萧啜不|坐在马车上,大夏天的阳光直射,骑在马上并不舒服。
耶律岩母不时的用扇子扇着风,只穿着绸衣,竟是热的人快熬不住了。她靠着说萧啜不,“把帘子放下,太阳都照进来了。”
萧啜不|有袖子给公主挡住阳光,却始终看着外面没回头。
耶律岩母问说,“你到底在看什么?”
“农人劳作,谷穗抽芽,阡陌井然,一派安泰。”萧啜不|面色凝重,“这么大的波动之后,如今的雍郡好似并未曾受到多大的干扰。甚至于连农时也没耽搁。公主,这雍郡之后怕是劲敌了。”
耶律岩母将他的袖子拉开,也跟着他朝外看。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毕竟汉人多嘛,正常。”
“不是!草原之所以向往中原,无他,农耕比之畜牧更加稳定。再则,你不了解党项的过往。在唐时,党项向大唐称臣,大唐也将其安置于夏州左近。这便是党项内迁的开始。因着夏州之地适合耕种,耕种确实能叫日子更安稳,于是,党项人开始主动学习农耕。
再加上大唐的政策,他们鼓励党项人耕种。唐时有钧田令,党项部落必须施行唐时的钧田制,于是,在唐时几乎所有的党项人都会农耕。唐玄宗时期,曾下令申斥不重视农耕的不说,斥责他们说,‘无令田陇废业,含养失所’……”
那为何还有那么多畜牧为业者?
“唐末之乱,天灾人祸,流离者众,自然就抛弃了土地。直到大宋建立,李德明未必不想恢复农耕,可他四处征战,党项内部壮年男丁几乎都在战场上,农耕何以维继呀?”
萧啜不|叹了一声就又道,“这位雍王必是熟悉前朝史,更熟知党项的迁移史,因此,他钧田,恢复农耕,所受到的阻力极小。并不是党项人蠢,而是……农耕带来的安稳日子,他们也想要。”
耶律岩母就问说,“那岂不是说,他们的兵源将不足?”
萧啜不|拿不准,“去了看看再说。”
看看就是今年种的寒瓜熟了,桐桐切了端上来接待耶律岩母,“你也尝尝我种的瓜。”
还真给种出来了?
耶律岩母咬了一口,“嗯!甜。”
“井水里泡着的,冰凉凉的吃着正好。”桐桐陪她坐着,“已经给驸马送去了,你别惦记。”
“我何曾惦记他了?”耶律岩母笑着,就看了桐桐一眼,直言问说,“萧海里……还没死?”
“他要降,也说了许多骇人听闻的话。”桐桐剔着西瓜上大大的瓜籽,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耶律岩母将西瓜子吐出来,“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过是说被萧啜不|利用了而已。”桐桐叹了一声,“公主呀,私交是私交,国事是国事。咱俩之间门,只谈私交,不说国事。国事那都是男人们之间门的事,咱一概不论。”
耶律岩母将瓜皮放下,擦了擦手,这才道:“快别说那臊人的话!你不管事?谁信?”她直接了当的道:“雍郡乃大宋一郡,辽宋乃兄弟之邦。临行前父皇一再交代,此和平之策,不能变。”
“公主呀,萧海里是什么都说,萧奴呢,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我手里有五千多俘虏呀,这些俘虏我可都养了几个月了,不曾有过丝毫亏待。”桐桐将西瓜也放下了,“谁不盼着过安生日子,可据他们说,事情不那么简单呀。”
耶律岩母才要说话,外面有人来禀报,桐桐也转脸过去,看向紫毫:“怎么了?”
“王爷说,若是您不忙,请带公主殿下去前殿。”
“好!就来。”
如今这府邸是李德明住过的老府邸,不及夏宫好吧,也不差。至少议事、接待的基本殿阁都有。
大殿里,朝中几位大人都在,萧啜不|在贵宾位上。
桐桐一进去,满大殿的人都起身见礼。
然后耶律岩母就看见柴桐直接去了上首,与雍王并肩而坐。而这么多大臣,却面无异色,显见是习以为常了。
“都坐吧。”桐桐说着,就扭脸看四爷:怎么了?
四爷就笑,“你的俘虏谁也问不了。”
是说萧奴吧。
四爷就喊外面,“把萧海里和萧奴带上来吧。”
然后人就被带上来了,耶律岩母愕然的看着带上来的两人,黑瘦黑瘦的,不过精神却也还好。
萧海里甩开押着他的人,对着桐桐就破口大骂:“恶毒的女人,要杀要剐随意便是,何必折磨于人?”
耶律岩母看桐桐,这是放在太阳下暴晒了么?
桐桐只笑,“哪里恶毒了?只是叫你们垦荒、种地、浇水、施肥而已,这哪里是恶毒呢?”
耶律岩母不可思议,“你叫他种地,他就种地了?”
“那不会!”桐桐看耶律岩母,“他若不肯去耕种,那也简单。白天歇着,晚上别穿衣服捆绑了手脚在外面睡吧。反正天一暖起来,外面也没那么冷。”
可蚊虫叮咬比鞭子抽打还难受。
耶律岩母:“……”所以,那五千多俘虏就被这么给收拾了?
桐桐看萧啜不,“驸马,我们王爷是个慈悲人。动辄对囚犯施以酷刑甚至处死,我们王爷可不忍心。那怎么办呢?住的没亏待,牢房干净卫生,每天还有热水沐浴,衣服更是定期给添置。一日三餐,虽是粗茶淡饭,但也定期给改善伙食。七日食肉一次,三日加一次蔬果。你也看见了,人很好!中气十足。”
朝中的大臣一个个的低下头,也就王妃能想出这法子收拾人。
萧啜不:“……”他没看这二人,只问那五千俘虏,“当真不放人么?”
四爷一脸的为难,“之前我说这五千人不愿意回去,驸马不信。如今见了这二位,您应该信了吧。所有俘虏,待遇一样。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征战之苦,无丧命之忧。这五千三百七十八人,无一人愿意回去。若是不信,可以带你去看看!”
萧啜不|看向萧奴:你带的好兵。
萧奴继续沉默着,低头不言语。
四爷就起身,“那就去看看!看看就都放心了。”
距离城池十多里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个土丘,不适合耕种。这五千人马当初开荒,迅速的将这里移平了。瞧,水车从湖里搅动水可直接灌溉。这一片都是他们今年开荒种出来的。”
四爷还给详细的解释,“这里是最早开出来的,种子下的也早。你们看看,谷子长的也还不错。地头这空地方,种的都是菘菜。”
再往前走了走,四爷指的更远了,“那里下种迟了,只种了萝菔……”
一行人往湖边去,有踩着水车给灌溉的,有在湖里捉鱼的。看看身上的衣服,都差不多。
萧啜不|还要往前去,桐桐给拦了,“你们不知道谁战死了,谁活着呢。若是你们见了人,回去为难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到这里就结束吧。”
萧啜不|看向萧奴:这是你的人吗?
萧奴微微点头,不用去看,只这远远传来的说笑声还听不出来吗?就是大辽人。
萧啜不|看向雍王:“王爷果然高明。”
四爷摆手,“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或者,你愿意带他们回去?”
萧啜不|就道,“王爷,谁都有父母家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你就不怕留下他们来,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跑了吗?”
四爷就往树下指了指,“那本王也不能杀人呀!”说着,就道,“不过,既然是叛军,驸马又何须非要回去不可呢?说到底,在辽国他们是罪犯,便是被歹人蒙骗,那叛离之后最多算是民户。两国之间门,民户需得交还吗?若是如此,驸马,辽国需得交还大宋多少民户?我若讨要,辽国肯还么?”
萧啜不|点头,“当然,你还我多少俘虏,我还你多少民户。”
四爷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民户扎根于大辽,置产置业,突然之间门给送回来,一无所有。那么敢问,他们是感念本王呢?还是仇视本王?所以,我一直未曾提过讨要民户之事。百姓有选择在哪里谋生的权利。不若,你我协议,签一份契书。两国百姓可自由来往游走。我不限制这五千人的自由,他们愿意回归,随时可回归。如何?”
“你是指大辽和雍郡之间门,百姓来往自由?”
当然!榷场限制太多,不合适。
萧啜不|思量这个事,这对大辽来说,也是有利有弊的事。
好处是:一则,放开之后,他们未必防得住,真要做点什么,其实是变的容易了;二则,交易频繁了之后,确实能补充不足。
坏处同样有,就像是现在这样:人被吸引来,不打算回去了。
而且,靠着雍郡的地方,多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城池,辽人在草原更深出,距离雍郡相对较远。说到底,雍王还是想吸引辽国更多的汉人回流。
“我回去后会禀报陛下。”萧啜不|不能拿这个主意,同样的,俘虏的事也就谈不成了。
他不再提这个事,反而叹了一声,“公事不谈,咱们说点私事,不知道能不能卖我与公主一个面子。”
桐桐就问说,“您是要说萧海里和萧奴都是你萧家的人,因此,想将这二人要回去?”
话音才一落,萧海里就摇头,“我降了,自此为雍郡之臣,弃萧姓,就叫海里。”说着,往下一跪,看着四爷,“请您收容。”
耶律岩母面色一变,缓缓的走过去,看萧海里,“你说什么?你要弃国而去?”
萧海里昂着头,嘴角一撇:“回去公主能保我不死么?”
耶律岩母抬手摸着萧海里的脸,叹了一声,而后喊婢女,“拿我的酒壶来,我与故人辞别。”
奴婢捧了酒壶前来,耶律岩母颤抖着手拔出酒塞,然后递过去,“喝吧!喝完,恩怨便了了。”
桐桐看着耶律岩母的指甲,心里叹了一声。
萧海里一手抓着耶律岩母的衣摆,一手抓着酒壶。酒没喝两口手就送了,酒壶掉落,他嘴里不住的有黑血往出吐。
耶律岩母抬手将萧海里一推,然后看向萧奴:“你别回去,回去也是死。回头我就把你的儿女送来。”你之败,非你之错,而是谋划之人错了。你对辽国的忠心,我知,陛下亦知。若非叫你死,那便是陛下之错,本公主之错。
说完,她没再看萧海里一眼,转身就走。
这样的耶律岩母,谁不惊讶?桐桐怔怔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出神,心里还真就挺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