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木兰会怎么选择,林雨桐不知道。
走在街道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她放缓了脚步。
路过一间当铺,进出当铺的,缩着肩膀低着脑袋,就怕叫人看出来。当铺的伙计在打扫门口,一个妇人牵着个孩子拎着个包裹瑟缩着要往里面去,小伙计看妇人的脚上的泥,然后直接给拦了,“当什么呀?”
妇人小心的把包裹往前递,磕磕巴巴的道,“……瞧病……当棉衣……”
打着补丁的棉衣,是她家里最好的东西了吧。
小伙计一把将东西给打落了,“什么破衣烂衫都拿来!脚上的泥三尺厚,找个人清理你踩过的地面,都比你这个破衣烂衫贵……”
妇人不敢说话,孩子只缩在妇人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
桐桐一把扶住了捡衣服的女人,那伙计又打量林雨桐,而后露出谄媚的笑意,“太太,有什么能帮您的。”
林雨桐看这伙计,这人做人有问题,但他是恶人吗?他不是!杀恶人,却杀不得这样的坏人。她拉了那妇人去边上,摸了一块钱给她,“去吧!先去瞧病吧!若是有难处,就往万众药厂去,告诉看门的你有难处,然后找一位姓方的姑娘……”
这女人拿着钱,磕巴的想说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
桐桐拍了拍妇人的胳膊,摸出糖来塞了一块到孩子的嘴里,这才起身离开了。
路边有剃头的担子,剃头匠对着剃完头却只扔了一个铜子的黑皮警察敢怒不敢言。
往前走了几步,醪糟摊子的老夫妻热情的拉客,“太太,来一碗吧,凉醪糟,解渴。”
醪糟在木桶里,盛了一碗端过来。林雨桐瞟了一眼,很干净,清亮的白汤子里点缀着米粒,勺子一搅动米粒沉沉浮浮,汤桶里飘着几颗大红枣,作为点缀,瞧着确实挺好的。
她这边抿了一口,那边就有人拍了桌子,“你这是哄人呢!只见醪糟不见枣呀!”
那玩意本也就是点缀着好看的!一碗醪糟就这点价钱,还得搭上枣吗?
林雨桐看向那找茬的,此人膀大腰圆,光着膀子,脚上是草鞋。他不是有钱人,但他彪悍有力。老板不敢分辨,将桶里的枣子都捞给对方,对方将枣子捞出来塞兜里了,然后一口气将醪糟喝完了,扔下了钱起身就走。
老板娘在身后低声骂道:“该买药吃的王八蛋!”
边上停着等着拉客的力巴舔着干裂的嘴角,笑着搭话,“那是!肯定是要买药吃的,要不然拿枣子干嘛?不就是等着吃了药拿枣甜嘴的吗?”
老板娘哼笑一声,舀了一瓢凉水过去,递给力巴:“给!喝吧!”
力巴一口子给灌了,却也不走!只在一边呆着!
林雨桐有点反应过来了,这人大概觉得自己是个需要车也坐得起车的,在这里特意等着自己呢。
她三两口把碗里的醪糟喝了,直接上了车,“我得去城外。”
得!拉您去城外。林雨桐就道,“大热天的,别跑了,不着急,慢着些也没事。”
车子不快,拉着她一路朝前。路过JI馆,大白天的很冷清,只妈妈坐在门口,翘着个二郎腿。她的边上站着中年男人带着个十几岁的姑娘,那妈妈对着那姑娘指指点点,瞧着像是挑肥拣瘦。
车停下来了!她朝J馆里看,那妈妈也朝林雨桐看了一眼,然后白眼一翻,继续说那姑娘,“瞧那一双大脚,粗粗笨笨的……还有那手,瞧瞧,猫爪子瞅着都比她那手可人些……二十个大洋?二十个大洋我买两个这样的!”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GE命之后,都这么说!
可是,如今还有一种关系,叫做‘送人收养’,卖不能叫卖,叫收养。拿的钱不是卖女儿的钱,是养父母给亲生父母的抚养费。把猫叫了个咪,实质的东西并没有改变!这买卖双方还可以定下年限,以四五年为期,在这期间,为G为JI,全由对方做主。若是不够年限想赎回。那得加倍的偿还当日所给的抚养费。
林雨桐喊那父女二人,那妈妈撇嘴,也不拦着。只嘴里嘟囔了一句:“又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林雨桐问那姑娘,“我给你找个干活的地方,你能养活你自己……”
她爹将她往后一拉,“太太家需要干活的人呀?我家闺女能干的很,三十个大洋,您领家去!什么活都会干!”
“我给找活,每月叫她拿钱回去……”
“那可不成!我卖了她,还打算给他兄弟说媳妇呢!”
林雨桐看这姑娘,“你还年轻,那脏地方进不得的!要不然,我借你些大洋,你先给你家用,回头从你的工钱扣一些慢慢还我……”
这姑娘摇头,“……我爹说送我去吃香的喝辣的……”
话没说完呢,那妈妈就靠在门边一边剔牙一边道:“这位太太,您是好心!但如今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呀!那愿意受穷的,卖进来也是寻死觅活死犟着不呆的。真遇上这样的,咱都不逼人家!早些年,那不能由着她们。但这两年,可不敢!那玉面罗刹杀人可不眨眼,真要是遇上了叶鹰那样的,把玉面罗刹招惹来了,咱不得倒霉吗?所以呀,来的都是心甘情愿的。这个咱都是事先说好的,不情愿的咱还不收呢!”
这姑娘撇下她爹,直接跪在那妈妈的脚边,抱住人家的大腿,“妈妈,您收下我吧!二十个大洋,我不用我爹赎的……四年不行,我可以卖给您八年……”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十七了!”
“八年后二十五了……成吧!八年,二十个大洋,我收了。”
然后人家三个一个挨着一个都往里面去了。
车夫就苦笑着跟林雨桐说,“太太,您是好心。可这人跟人总还是不一样的。”
出了城,林雨桐才说去药厂,车夫就不时的扭脸瞧桐桐两眼。直到到了地方,他彻底停下来,才再看林雨桐,“您是……是林先生不?”
林雨桐笑了笑,摸了一个大洋递过去,然后说了一声辛苦就进去了!
进的只是厂区的外围,巴哥弄了一群年轻力壮的,四处巡查。
才检查完今天的换岗情况,就见林雨桐一脸严肃的从外面进来了。他停下脚步等着她,担忧的看她。
桐桐咧着嘴苦笑:“巴哥,恶能杀,可坏……却叫人无能为力。”
季长卿一愣,而后才道:“坏人多……是因为缺少秩序……缺少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缺少维护……秩序的规则……这不是杀能解决的!”
是!这不是杀能解决的!
桐桐停住脚步,跟季长卿汇报去见了胡木兰的事,“她并不知道所杀之人是什么身份,她被信任的人欺骗了!但她又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有她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人就是这样……同路一段时间……有些人……注定是要散的……”季长卿指了指西边,“嗣谒在那边……你去吧……”
桐桐立马小跑了起来,她想找四爷。
等人跑远了,方云才从一架藤蔓后闪出来,低声问季长卿:“小林……没事吧?”
“太聪明……太有远见的人……才会越痛苦……”
为什么?
“因为看的太远……太深……知道残酷性……却无能为力……”季长卿说着就一顿,然后叹气道,“她身上……侠气重!看不得不平事……这种痛苦会比……正常人感知的更真切……”
方云当时没说话,转天却拿了两张电影票,“走走走!不是总叫我别在厂子里泡着吗?陪我去看电影吧!”
好端端的看什么电影呀!
“走吧!我把衣裳都换了!”说着就叫桐桐看,“瞧,这裙子还是你送我的,我一直没机会穿。难得的我连裙子都换上了,走吧!”
桐桐朝里跟四爷喊:“我跟方大姐出门了,你跟巴哥在灶上吃饭吧。”
不等里面应答,方云拉着桐桐就跑远了,“知道你们恩爱,很不必什么都得你操心。”
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了,你也会处处操心的。
要出门了,桐桐再一次道:“咱们需要一辆车!”
知道了!已经汇报了。方云挽着桐桐的胳膊,指了指不远处的路口,“那边有拉客的骡车进城,咱过去等吧。”
行!等吧!等了骡车,进了城,而后去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这东西……桐桐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默剧,没有一点声音。电影里也没几个人,她跟方云坐在角落里。方云磕了一把瓜子了,才盯着屏幕低声跟林雨桐说了一句:“小林呀,我得批评你。”
嗯?
林雨桐扭脸看方云,怎么好好的,上升到批评的高度了。
方云没看她,只道:“你得相信除了我和季长卿之外的其他同|志,他们许是不强大,许是天真,许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他们跟咱们同路。你的焦虑,都是源于孤独。你看似强悍,但你却最缺乏安全感……”
大姐,我不是缺乏安全感,而是这个世道不安全。
方云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道:“错了!有我们,你就是安全的。你擅长的东西那么多,你的价值和作用比我们任何人都大,我们谁都能出事,唯你们不行!不用总想着去庇护谁,帮助谁,要救谁。你得想着,你身边的人每天提心吊胆的,其实都是想庇护你,想帮助你,想在你需要的时候救你……你得相信我,有我们,你就是安全的。若真有子弹朝你飞来,我们每个人都有挡在你身前的勇气。胡木兰说你是单打独斗,她错了!你身后也有人,有一群也有理想和信念的人。且都分工明确,意志坚定。跟她不同的是,她的同伴会骗她,但我们不会骗你!告诉你的每句话我保证都是真的!所以,我请你给我们机会,叫我们证明,我们是值得依靠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