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这几日最热闹的事就是:城外有个交易会。
南北货物,南边到海的那头,说是舶来品。北到大草原,各色的羊毛、皮子,还有那奶糕子,各色的毡毯。
尤其是羊毛擀出来的毡毯,不知道有多少人瞧着眼热。如今这天气,能御寒的都是好物。就说咱这屋子,屋里烧的再暖,那窗户隔寒不隔寒呢?再是窗帘,棉帘子,都不如这种毡毯。蒙古包上用这个做顶子,作为建材,人家轻便。但其实,保暖性应该不错!蒙古比大明的大部分地方都靠北,人家住蒙古包也能过冬,证明这东西确实是好。反正有钱没钱,都想换点皮子之类的东西。
有些妇人拿着自家制出来的粗布,过来换来了!
这东西做鞋的时候垫在鞋里面,是不是要比棉花暖和?尤其是冬天男人要出门,有一双暖和的鞋人不受罪呀!人说脚暖暖半身,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小老百姓奔着那实惠的!但稍微有些家底的,也奔着那些旱獭帽、鹿皮靴子、鹿皮做的大氅袍子,貂皮的大衣,还有各种的骨雕、牛角梳子牛角杯子,林雨桐最喜欢的是马鞍,各色的马鞍做的极为精致漂亮,她跟着四爷在里面转悠,像是木碗,给孩子买了一套,小小个的特别可爱。蒙古刀,瞧见了就买了,这从一定程度上也能看出蒙古现在的冶炼水平。
那毯子,林雨桐都叫人买了好几张,这是比较精致的,用白色羊毛做底子,用黑色或是棕色的羊毛做图案,浑然天成。
她买了不少,四福晋带着她的人,在南货和舶来品那摊位上,就移不开步子,东西都拉回去两车了,还在转悠。尤其是各色绸缎,什么样都爱的不行。
其他几位贵妇,除了这些绸缎,胭脂水粉,再又就是各色的干果蜜饯。
再碰面坐在一起谈的时候,林雨桐就说了:“……皮毛等物,是贵一些。但是大明地广人多,加上海贸,把包括漠南蒙古的这些全消耗掉,都不是问题。”
林雨桐心头一跳,如今的新jiang那一片,后来被准格尔占据了相当长的时间。如今那里四分五裂,但大多数地方还是被蒙古控制,早几年是蒙古察合台汗国,后来属于吐蕃人、哈萨克人,土默特人、叶尔羌人,还有汉人,混杂在一起,这里如今正混乱呢,四福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说蒙古有朝西扩张的意思吗?
她当时没言语,只点头道,“加上漠西蒙古也销的出去。”可这地界真不是你说收服就收服的。
对现在的蒙古而言,这边后金虎视眈眈,内部各个部落又不服,漠北是逮住机会就想咬你们一口,你又想跟西边开战,便是你疯了,可林丹汗没疯呢。
当然了,如果你能跟那边做买卖,那是你的本事。这不是现在自家要考虑的事情。
回去之后,她就跟四爷说,“这些女人手里有权利是真的,各个算计起私财来,都是一把好手。可心不往一块使劲,各自壮大自身的心思比辅佐林丹汗一统蒙古之心,要强盛的多。”
四爷摆手,“不要看着他们莽,就觉得心眼少!人跟人是一样的,谁比谁也不笨!这样的话,那位四福晋很不必告诉你,如今说给你听,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故意的!”
“一个蠢的,好利用的合作者,能叫咱们放松警惕。”四爷轻笑了一声,“蒙古是有动作,但却未必是对着西边去的!”
不是!漠北蒙古骚扰的怕是有些厉害,后金卡着他以前的盐路了,它们急切的需要从咱们这里得到些什么。
林雨桐激灵一下子,“若是林丹汗跟漠北开战,后金不是有机会了?抄了林丹汗的后路怎么办?”
这林丹汗怎么想的?是跟大明交往的顺利,给了他胆子吗?
后金可比林丹汗麻烦的多,真叫后金再扩张,自家真的很危险。
说实话,现在是谁也别动,保持眼下的平稳是最重要的。
四爷这才低声道:“所以,一边要真的跟林丹汗好好做生意,但是另一边呢,该搅和的还是要搅和的。科尔沁狡猾,轻易不会上套。内喀尔喀可不一样,他一方面是不肯屈服爱新觉罗,另一方面,又不服气林丹汗……”
所以呢?内喀尔喀若是闹起来,不仅拖住了林丹汗的步伐,也把后金的注意力再次给吸引过去。
“林丹汗多疑,锡尔呼呐克对内喀尔喀和科尔沁的态度比林丹汗温和。他主张对这两部笼络为主,以防止这两部彻底的倒向后金。一次这么说,没关系。两次这么说,心里就得犯嘀咕。三次这么说,真就得疑心锡尔呼呐克跟后金有勾结了。”四爷轻笑一声,“明儿再请客,带着锡尔呼呐克转转……”
锡尔呼呐克这几日,心里一直就不安稳。副使前后跟着,但从不多言,这是汗王派来的一双眼睛。
出门办事,这么做本也无可厚非。难道自己还会背叛蒙古?
在使馆中,他坐在这个书案的后面,对面坐着副使,侧面小板凳上坐着的是从大明逃出来的大明读书人,不知道是什么愿意流落到蒙古,他收留了此人,他便成了自己的幕僚。
原本叫什么,他也不知道,更没兴趣知道。反正他一直叫他老武就是了!
老武缩在一团,自从来了大明,这家伙就这个样子。话也少了,等闲也不露面了。
这会子他就问,“老武,你怎么看你们这个大明皇帝?”
嗯!“跟之前的皇帝一点也不同!”锡尔呼呐克叹气,“之前,叫个小官小吏送上四千两银子,就是咱们配合大明的酬劳!但是这次不同,这次真拿咱们平等的在看待!这个变化,若是国弱,这还说的过去!可大明没以前富足,但并不弱……这么对咱们,所谓何来?”
“……奴说句大胆的话。”
嗯!你说。
老武不安的动了动,这才道:“……从您回来说的那些,奴觉得,这位皇帝陛下,他的心里并没有把蒙古当做外人……”
嗯?没有把咱们当外人?这是为何?
老武嘴角翕动了几下,长叹了一声才道:“因着心里放着的,都是他的天下。”
锡尔呼呐克不可置信的看老武,“你在说什么?”
您听见了不是吗?这位皇帝一定在想着唐朝时的荣光呢!他要做天可汗!
副使嗤笑一声,朝外指了指,“滚出去!”
老武蹭的一下起来,然后利索的出去了。
锡尔呼呐克看向副使,“您有何高见?”
这副使就道,“什么天可汗,胡说八道。”他嗤的一笑,“我怀疑此人是满人的奸细。”
你这更是胡扯!
“若不是后金的奸细,他何以不帮着故国,反而在其中坏事?!”副使说着,就轻笑一声,“你知道我今儿见到谁了吗?”
谁?
“还记得当年逃走的那个满人吗?”
记得!他是追杀什么人一路从后金追到蒙古,单枪匹马,最后被逮住了,还没被审讯,就又被那人给逃走了。后来隐隐约约的传来消息,说是跟后金的大阿哥褚英有关。你见到那个人了?
是!那是一条汉子,一人一马一刀,杀了咱们十七条人命,我怎么会认错?“他跟一群人在一起,使馆里那些会说蒙语的小子,跟他都很亲热。”难道那么一个人,会背叛后金?我可不信!
锡尔呼呐克就问说,“见到他了?有如何?便是满人往大明派了奸细,跟咱们有什么相干?”提醒大明吗?犯不上!大明过于强盛,对自家并没有更大的好处。
“你身边的老武,跟他说过话。”嗯?
嗯!
锡尔呼呐克就问说,“你就是因为这个,说老武是满人的奸细?”胡扯!老武虽是汉人,但他全家被贪官所害,他恨大明尚且来不及。自从到了自己身边,尽心竭力,从没有出过别的纰漏,说他别有用心,全是胡扯。
这会子他耐着性子道:“副使还有别的什么发现?”
“都说大明京城是个花花地方,美人比别个不同,可转了一圈,竟是发现没有美人了!”
锡尔呼呐克皱眉,这跟咱们的大事有什么关系?
“每年都有汉人带着汉女去咱们那里做生意,一个部落一个部落走,很多人都怀疑那就是奸细。可如今也没有这么去蒙古了,我就问台吉一句,大明的消息渠道在哪?”
什么?
“大明的地图我看见了!就那么挂在大殿里,谁都瞧的见!台吉更仔细的看过,每一条河流,每个大些的山,都有标识!汉人的商队带回来的消息?没有!他们的路线都是固定的!那么请问台吉,什么人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大明?”
锡尔呼呐克的表情缓和了起来,“你怀疑……汗国内部,有大明的奸细?”
是!一定有!所以,我怀疑每个可疑的人,错了吗?
锡尔呼呐克看了副使一眼,“你先去休息吧!之后再见到这位大明皇帝,我会小心试探看看。”
副使出门直接就出去了,一出去就回头看了一眼,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抬腿就走。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从暗影里闪出去,朝后厨而去。
后厨的灶膛前坐的正是朱运仓,这小伙子进去就道,“……成了!”出运仓将手里的柴往灶膛里一塞,起身就走,成了就好,可算是能跟皇上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