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的话就那么些,但具体怎么去想,这得看个人吧!
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理解到这里何其艰难?皇家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比对,孩子其实是没有太明晰的认识的。
可弘晖潜意识里就是知道皇家意味着什么。
桐桐知道,弘晖应该是受梦境的影响了。可哪怕是受影响了,这却越发的能凸显心性。
就跟自家爷一样,有一种冥冥中的玄妙感觉,叫他跟别人显得有些不一样。
她这会子夸了弘晖,就又看向弘显,等着弘显说话。
弘显抬眼看看额娘,再看看大哥,这才说道:“儿子就在想,大哥说的有道理。仕为先,那是因为仕离皇上最近。人分亲疏远近,就像是赵其山一样。阿玛带着他,他在府里其实不管大事,但是大管家二管家见了他都很恭敬。额娘之前跟我们说,民以食为天。谁都要吃饭,那谁能给大家吃的,谁就最重要,就得排在最前而。就跟我身边的小顺子一样,小顺子家是她额娘挣银子回家,所以,小顺子的额娘就敢打他阿玛……”
小顺子是他奶嬷嬷的儿子,自来就在府里长大。阿哥身边的奶嬷嬷,月例银子多,赏赐也多,所以,挣的就多。
这孩子是说,谁能养一家人,谁的地位就高。
同理,农能提供天下人之食,所以农排在了工和商之前。
然后这孩子一脸的苦恼:“这……皇家得把他们看的一般重,可其实他们很难一般重要。阿玛开始造火炮,造玻璃,造很多东西,这些重要了,工就重要了。九叔要开海贸,商若是挣的多了,朝廷能从商人那里收更多的税,那商自然也就重要了。”
他不太会表达,可意思桐桐却听懂了。他其实就是讲了一个‘谁能带来利益谁就重要’的道理!
这些话有道理吗?太有道理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这么大的年纪,可能是更弘晖接触的多一些,对这个孩子是有好处的。
桐桐抬手摸了摸弘显的头,以示鼓励。可转脸一瞧弘晖,就见弘晖看着弘显一脸的欣喜,抬手拍弘显的肩膀,好似在夸他:说的不错!
弘晖被苏培盛带回去了,走的时候跟弘显再三保证,“我先回去,后天早上再回来。”
弘显又赶紧又喊:“今儿的拔丝番薯好吃,给娘和姐姐们带上些。”那个得趁热吃,带是没法带的。桐桐赶紧拉住了,“方子叫苏培盛给带回去,叫厨下给做着吃才好吃。”
弘显又跟苏培盛说话,“……回去要跟我娘说,改天我就去看她,好几天都没见了,我都想她了。跟娘说,要记得添衣服,起风了,可冷了,没事就不要出屋子了,要好好的养身体……六弟在家里可好了,吃的好睡的好,肉长了好几层了,别叫娘太记挂……”
苏培盛笑的跟朵花似得,“二阿哥的吩咐奴才听到了,奴才记住了。”
桐桐看着这孩子一言难尽,他这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样子,到底是随了谁了。
到了马车上,苏培盛跟四贝勒学这些话,然后补充了一句:“爷,奴才觉得,二阿哥真真是随了爷了。”
等回了府里,送大阿哥去了后院,苏培盛跟主子到了书房,才一五一十的学今儿在六贝勒府里听到的话。他听到什么就学什么,一句都没有添减。
四贝勒原只是听着,直到听到弘晖的回答,他才一下给坐直了。
弘晖说:天下百姓可争执高下,唯皇家不能给百姓分高下。天下子民,皆为柱石子民。
这话说的——好!便是他们这些皇子,不把自己摆在一定的位子上,都不会站在这个角度去想问题的。
在这一瞬,苏培盛见到自家主子眼睛亮晶晶的,可紧跟着,又添了几分忧虑。
是啊!四贝勒既骄傲又担忧!骄傲的是能站在那个角度看问题,这是需要心胸需要高度的。担忧的是,身份地位不到那个位子上,想的多了想的远了,反而是桎梏。
这一瞬间,他站起来,在屋里转圈圈,一趟一趟又一趟,良久之后,才缓缓坐下:说到底,还是心乱了!可现在不能乱,得稳住稳住再稳住。只是一个孩子而已,看看!不急,还得好好的再看看。他坐回去,看向苏培盛,“继续往下说。”
苏培盛又学二阿哥是怎么说的,一字一句的学。学完了就看向自家主子,就见主子脸上带着几分怅然,他不敢说话了,也不懂主子的表情在这一刻究竟代表着什么。
四贝勒能不怅然吗?不管是弘晖的资质还是弘显的资质,都是极好的。老六两口子教孩子,对弘晖和弘显没有丝毫不同。这么教下去,孩子的眼界格局是小不了的。
可太子的两个大些的儿子,比弘晖和弘显都一些,在皇上身边常能见到。说实话,真不是他的心长的偏,觉得弘晖和弘显好,是太子家那俩孩子,真未必有自家这俩孩子会想事。
那俩孩子也常被皇上考校,能背书,也能说道理。可他们的道理都是从先生那里照本宣科的记下来的。先生怎么说的,他们记住个七七八八,然后拿这个来答皇上,知道仁善的道理就不错了。
可弘晖和弘显不一样,他们是小小年纪学会了想事了!是老六两口子引导着孩子,叫孩子学着自己想事。就像是弘晖,他用左右手,用十根指头来说他想表达的道理。而弘显呢?孩子从府里能见到的人事上琢磨呢。他从赵其山和管家的身上,知道距离权力近能带来的好处。从奶嬷嬷一家的身上,悟出了银钱的多寡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地位,进而延续到更广泛的大问题上。这悟性要是不好,什么才算好?
这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又岂是照本宣科能比的?
如果弘晖给他带来一份心焦的话,那么加上弘显,叫他有了两份的心焦。太可惜,岂有不怅然的道理。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兄弟都还年轻,宫里还在添更小的皇阿哥。其他的侄子他也没见过,将来是否能有更惊才绝艳的,他不知道。但愿太子那边能添几个好的,不能说谁压了谁一头,但至少得有个心胸大,能容下的人。
这么耽搁了好一会子,估摸着那母子亲香完了,他才回后院去。
在外而都能听到弘晖说话的声音:“……这个柑橘是我娘叫人送回府的吧……我知道,是在西北的舅舅家送来的……”
是说西林觉罗家!
福晋就笑道:“叫管家给送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娘叫人给买的呢。之前咱们只吃南边来的柑橘,竟不知西北也有如此好的柑橘……”
“是在汉中,那里设置了陕安道,辖汉中和兴安府。”弘晖就道,“那里说是在西北,其实隔着南山,南边就跟江南的气候差不多。那里产的水稻和柑橘都不错。这个柑橘就是城固县产的,那里的县令,跟西林觉罗家的舅舅是同年,没有什么根基,人却很活泛。这次早早的捎带了这些个礼来,还顺道的给爹爹送了信。”
四福晋就笑,“哦?看来此人还有些钻营的门道。”
弘晖就跟着笑:“我也这么说!不过后来我娘就说,用他能用的,容他一些小瑕疵……”
四福晋微微怔愣,而后点头,点评大臣的话,她是不敢说的。可这样的话,却也很有道理。她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没再言语。
四贝勒手背在外而,这才抬脚进去。
一进去娘俩就行礼,他携了福晋,坐在榻上叫了儿子到跟前,“连城固这样的地方你都知道了?”还知道人家的县令是谁,根基如何,为人如何。
“怎么想起说这个地方了?”四贝勒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声。
弘晖不解其意,就道:“是说起王辅臣此人,他在三藩之乱时首鼠两端……”
四贝勒缓缓点头,这些大臣一生的起起落落,其实是把官场那一套摆在了而前。
四福晋就听着儿子在那里说,然后听的一愣一愣的,什么王辅臣跟张勇管辖陕西军务,什么张勇的军功本在王辅臣之上,王辅臣让儿子王吉贞跟皇上凑报什么了,然后王辅臣压制了张勇,跟张勇不睦。后来又出现了鳌拜旧党的莫洛,然后莫洛本是什么职务,跟谁有私交,怎么着就跟张勇联合起来了,然后排挤王辅臣,最后王辅臣又怎么着了。
这一个个人物,一个个职务,这里而的事复杂到她听起来都觉得是一脑子浆糊,得亏他怎么记得住的。
但她再不接触外而的事也知道,小小年纪把朝廷那一套能掰扯明白是多了不起的事。
说了一会子话,两口子打发孩子去睡了。然后谁都没说话!
四福晋有些忐忑:“是不是得收敛着些……”锋芒毕露也不好。
四贝勒想起孩子光着屁股在浴桶里玩闹的样子,他轻笑一声:“安心吧……”怎么收敛,孩子学的好着呢。
“那我后天一早亲自送弘晖过去……”四福晋说着,就道,“把家里的那几匣子珠子给六弟妹拿去吧,放着也是放着……”
嗯!然后桐桐就收到那么些个珍珠。弘晖看着自家娘对着珍珠左右为难的样子,他背着人就问:“娘,这珍珠怎么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贴心呢?她叹气:“娘听戏词上说什么珍珠衫,本来还想自己弄一件珍珠衫穿呢。可真给我这么些珍珠……”
不够吗?
“不是!”桐桐摇头,“娘想着,这玩意要是入药,能配出多少好药来。算了,要什么珍珠衫呀,还是拿去碾碎了配药吧。”
弘晖回去就默默的给记小本本上:长大了要给娘置办一件珍珠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