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际会(75)一更(风云际会(75)太子拿着...)

太子拿着手里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皇后问说:“是尹禛代笔,林桐誊抄?”

太子摇头,“林桐不是您印象里的林桐了,外面传言的都是真的,你要再见她你就知道了,她变的很不一样。大概是短期内经的事太多了,天天命都悬着呢,所以,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是没见过她在镇北军中的样子……要是尹禛不在,她一样能辖制镇北军。她现在跟朝堂上那些大人,没什么不一样。”

“必是出自她手。”太子说着,就再看折子。

折子一开头,就称呼皇后为母后,而后关心母后的身体,衣食住行非常细致的问候了一遍。又说她学医的事,给了皇后许多安神之法。家常一般的聊了她在镇北的生活,比如山里的野生木耳,她跟母后夸耀说,宫里的真不及镇北的好吃。回头她会进贡上来,叫母后千万尝尝。

家常聊了不少,叫人顿时想起了早前的情分。而后她又说而今盛城的人都称呼尹禛为‘四爷’,她说每尝被这么称呼,她和尹禛都有颇多感慨。说尹禛在王府之中,只随着老王爷长大,跟无父无母并无不同;又说她以为有母,其实有的只有仇人。所以,她和尹禛长大的过程中,唯一充当过母亲角色的只有母后。

她说起了母后在尹禛病的时候不时的赐给太医,又说起了她的第一次月事,还是皇后给予的教导。在折子中她说,‘每忆及此,常怀感恩’。

情感铺到这里了,她很自然的转折。说起了这次派去的旧人,感恩皇恩浩荡。然后很自然的提及了跟旧人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皇后对林檀的庇护。她说,她到了如今,有血缘牵绊的也就这么几个了。每一个对她来说,都异常的珍贵。尤其是在搬到盛城的第一天,就发现了府里被人暗藏龙袍一事,知道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命悬一线。

她在折子中说,她与尹禛夫妻一体,尹禛与东宫兄弟一体,一个不甚,尽皆覆灭,‘儿每想起,焉能不后怕’。

话说到这里了,表达的意思已经出来了。她在说:如今咱都是头上悬着一把刀的,不定哪天刀就驾到脖子上了。我们夫妻跟你绑在一起赴死,这是不得已的事!她的手足血亲就那么几个,你们又怎么忍心叫林檀嫁入东宫,跟你们绑在一起。

只要林檀不进东宫,要紧的时候,林熊一个转向,林家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真嫁给东宫,林家连这一丝机会都没有了。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厚道呢?

话到这里,蜻蜓点水一般就放过去了。折子上继续说的都是恭维母后的话,什么母后慈爱,母后德厚,这叫她想起先生所教授——德为先,能为上,行为善。

而后她说起来镇北的事来,说起了先太子的旧人,是先太子德为先,行为善,所以,在故去经年之后,依旧有旧人不离不弃。

林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提起先太子就大大不该,还处处提‘德’,她究竟想说什么?

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没有理解错。她的意思就是:而今太子你,在朝中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呢?是你的德行。你是用你的德行聚拢了人气,而镇北也只能是因为你的德行而选择你。若此时,你选择联以巩固跟镇北的关系,这不仅说明你的德行不足以叫镇北臣服,还说明你心虚。

若是如此,会如何呢?这会叫才聚拢的臣子心里失望,也会把你跟镇北的真实关系暴露给天下知道。

太子拿着折子的手微微有些抖,这个结果自己确实是承受不起。

他不住的搓着下巴,看着母后,“她……说的是对的!”便是不对,一旦她不同意这个婚事,也会用这个方法毁了这个婚事的。她这是在讲道理,也是在威胁。你若是听,咱们继续;你若不听,那她就敢跟你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了,镇北还是镇北,可太子就未必是太子了。

皇后叹气,是的!她拿到折子,一看完就有这种感觉。折子看似没毛病,处处都是恭维,处处都在谈情分,但哪有人跟皇后总提‘德’的?这是不合适的。长在宫里的孩子,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稍微一琢磨,就隐隐摸到了她隐晦中要表达的意思。这个态度非常的强硬,不容违逆的姿态就明晃晃的摆着呢。

读懂了这其中的意思,再看跟皇后谈‘德行’的侯夫人,这滋味是不是更值得品味了?

皇后不由的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凤冠,默默的叹了一声气。而后才把里面的一封信递给女儿,“这是桐儿给你的。”

二公主接过去,信很简短,就是简单的问候信件。说起的也都是以前在宫学的事,又抱怨了一切闺阁中的小事。像是,在镇北买不到江南的胭脂,饮不到东南的茶,吃不到西南的荔枝,满满的都是对闺阁时候的怀念。

皇后接过去看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就又递给太子。

皇后说二公主,“你去外面转转……”

二公主:“……哦!我在外面跟猫儿玩一会子。”

嗯!

二公主在大殿之外守着,皇后才问说,“林桐是暗示,可以在其他势力中选一位太子妃?”

太子皱眉,林桐没心思管自己选谁做太子妃,只要不是林檀和姑姑家的表妹,她才懒的过问呢。但在其他势力中选一位太子妃也不是不行。

因此,他没否定母后的话。只是道:“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什么?

“银子。”太子低声道,“北镇缺钱,咱们也缺钱。江南的货,东南的茶……您别忘了,镇北是有海港的。沿海一线只要走的通,这便是一条来钱的路子。”

不是朝北狄运吗?

“汉人在北狄经商的颇多,只要盐铁等物不运过去,其他的自由贸易未为不可。这两人不会做与民争利的事。这生意要做,要么,走西域;要么,从东北出还,一路绕行,过东南,然后西南去。西南在周王府的管控之下,只要过了西南地界,那边有诸多小国,都是可贸易的。”

是要咱们疏通东南和西南的路子?

“西南……周王府不会拦着的,大不了也给他们分润一股。关键是东南……”

皇后猛地想起了,“周王王妃的娘家出身东南大族!不若,从这位王妃的娘家选一位太子妃,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子默默的放下信纸,苦笑了一下,而后才道:“听母后的。”说着,有些颓然的起身,“那儿子告退了。”

皇后一把拉住太子:“我儿……可是喜欢檀儿?”

太子轻笑了一声,“母后,儿如今,敢喜欢何人?”说完,行了一礼,真的转身走了。

皇后看着太子离开的背影,鼻子一酸。他是一国太子,可也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檀儿那孩子性情温和,知进退,最是圆润通达不过。她长的不如桐儿娇艳,可却端庄秀丽,姿容过人,这般的女子,年纪又相仿,一处进学,皇儿他处处守礼,不曾有过逾矩,事不定下来都不敢叫人知道他有过这样的心思。

可越是如此,越是证明多少有些入心了呀。

皇后看着边上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位侯夫人不是当年的桐丫头,她的字有筋有骨,力透纸背,已然颇有气象了。这字如其人,也不难想象写这个折子的时候她是何等心境。

可……能否再争取一次呢?

为皇儿,再争取一次也好呀!

她喊女儿,“来!研磨。”

二公主进去,默默的跪在边上,然后慢慢的研磨,“您要批折子。”

批什么折子呀?“本宫给侯夫人回信。”

二公主:“……”她没敢言语,坐在边上看着。

可看着看着,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母后的身段未免放的太低了些,“您是国母呀!”

国母又如何?当你要依靠别人,仰仗别人的时候,什么都是虚的。身份这种东西亦然!“那什么是实在的?”

“实力!”能左右局势的实力才是最实在的。

桐桐拿到皇后回信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春装了。

她坐在石榴树下,抖动着手里的信纸,将信连着看了三遍,然后递给韩况,“收起来。”

韩况应着,转身走了。

清心在边上问说,“夫人,奴婢去取笔墨纸砚,搬个小几来。”

“不用了!”

啊?

“不用了!”桐桐看着发芽的石榴树,朝清心摆摆手,“你忙去吧!”

清心应了一声,转身退远了。然后低声问清韵:“夫人不给皇后回信?”

清韵赶紧摆手,‘嘘’!别言语。

桐桐抬手挡住阳光,眯眼歇着。这信要回复什么?不回复就是一种回复。身为皇后,此时还在关注太子的儿女情长,甚至为此事动容……从感情上,知道这是个好母亲;但从理智上,却无法苟同。

林家将林檀的婚事放在十八岁之后,那你们真要有心,就等到她十八又如何?

彼时的太子真若有本事,那这婚事就能成。

可是呢,他们会等吗?不会的。太子大婚代表的意义不同,他们是注定不会等的。

自己不舍得为此付出分毫,却要林家为此承当所有的风险。如果这算是诚意的话,那这诚意未免太危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