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城的春来的晚一些,都已然是三月了,路边的柳枝才有了一丝丝的绿意。
桐桐坐在马车上朝外看,远处那个已见轮廓的城郭该就是盛城了。
尹禛骑马而行,回头看马车,见桐桐又探出头来,他便慢行几步,等着车架过来,问她:“怎么了?”
一直派人寻找,甚至是商户来往的所有大商户,都派人打了招呼了。商户来往做生意,像是自家这种的,他们是不乐意得罪的,叫他们办的事,他们是不会推脱的。
大张旗鼓的说要飞驹子那是不现实的!只能是说,镇北侯听闻阿苏勒英雄了得,不惜重金打探阿苏勒的消息。
飞驹子是阿苏勒,要是别人找阿苏勒,飞驹子一定不搭理。但是镇北侯找,他听到消息之后一定会赶回来的。他消息滞后,必然是担心自家遇到麻烦了,要求助于阿苏勒,所以,他不管跑的多远,只要听到消息,必要第一时间往回赶的。
两人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找人,要不然,这茫茫草原,过去是大漠荒原,上哪找人去?
商户走商路,跑的很远。人只要活着,就需要买东西,就需要从这些商户的嘴里听一些外来的消息,所以,他必会跟商户接触的。只要一接触,就一定能把消息传递过去。
可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着急。”尹禛朝后看了一眼,“咱们知道的时候他都离开大半个月了,走的远了。商队本就走的慢,只要三个月的时间,能传到他耳朵里就不错了。再三个月,能顺利的回来,就烧高香吧。”
盛城就在前面了,铁将军喊道:“侯爷,贺知府迎来了。”
桐桐便放下车帘子:“你去忙吧。”不用处处都露面。
“快到了,最多一个时辰,再忍忍。”
桐桐坐在马车上,也没闲着,心里琢磨着,叔父手里的这些人到底该怎么用。
贺知府是个四十来岁的儒雅文官,见了侯爷恭敬的很,见了却不称呼侯爷,而是称呼:“四爷。”
尹禛愣了一下,这个称呼……会显得跟天和帝的关系很亲近。但是镇北军的人从不会这么称呼,但是此人要这么称呼,那就称呼吧。
四爷吗?也不算是错了。堂兄弟一起序齿的话,确实行四。
可为什么一喊‘四爷’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客气的笑了笑,“劳烦贺知府了。”
“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下官的本分。”说着,就在边上解释,“圣上早有旨意下来,将行宫赐予您做府邸。臣已经着人洒扫铺陈过了……”
行宫何止是洒扫铺陈过了,到行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伺候的等着了。
车架才到,桐桐先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喊道:“侯爷。”
桐桐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尹禛以前的亲随。
果然被尹禛料到了,天和帝果然把以前伺候的人都给打发来了。
桐桐就在人群中找,果然看到了红肿着眼睛的六子娘,她身后站着的可不正是清韵和清心。
“姑娘!”清心朝桐桐摆手,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姑娘……”
桐桐心里叹气,却还是扬起笑脸,掀开帘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清心眼看到跟前了,韩况抬手一栏,“这位姐姐,止步。”
桐桐拍了拍韩况的手,“安置咱们的人去,没事。”
韩况打量了清心一眼,这才转身去了。这次把大大小小的孤儿都带来了,大的一路骑马,小的还在后面的马车上呢。她转身忙去了,多盯了清心好几眼。
清心皱眉看那假小子一眼,忙要跪下去见礼,桐桐伸手拦了,“这里不是京城,没那么多礼节。先进去吧,安置好了再说。”
说着,就伸手拉了六子娘的手,“都好吗?”
六子娘不住的点头,“都好!看见姑娘,就都好了。”
清韵站在另一边,要扶桐桐,桐桐拍了拍她,“来了几日了?”
正说着呢,尹禛带着人过来。桐桐站住等他,他先牵了桐桐的手,两人站在门口都朝上看。上面挂的匾额是新的,原先行宫的牌匾摘了,此刻的牌匾是御赐的。
门边摆放着香案,御赐的牌匾,进门得跪拜的。所以,城中的大小官员今儿都等在外面,这在边陲之地,可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集在一处,难得看到这样的热闹。
贺知府才说叫摆香案呢,就见年纪很轻的镇北侯夫妇,人家手拉着手抬脚直接进去了。
“这?”贺知府赶紧看向铁将军,“这如何是好?礼部还派了礼官来。”
铁将军看了贺知府一眼:“有礼官,那何须知府大人操心。”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这么多人看着呢,就这么进去了,回头要传回京城,还了得。
贺知府赶紧找礼官:“礼……得您去讲呀!侯爷夫妇年轻……”
礼官猛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摆摆手,“您是一地|主官,一切事宜拜托给贺大人了。下官好似有些着凉了,头疼!省城可有好大夫?下官得去瞧瞧。”
贺知府:“……”不等他说完,然后人走了。
参事才在边上低声道:“侯爷和夫人自幼长于宫廷,礼部尚书就就是宫学的先生……”他们要是不懂礼,那才是奇了怪了。
明明什么都懂,什么都不尊着,这意思您还不明白吗?
贺知府脸都白了,“…………”这可真要了人命了。镇北侯已经嚣张到这个份上了吗?
参事赶紧提醒,“得进去候着了,别叫侯爷发作起来。”再来个杀鸡儆猴,犯不上的。
是!是!得赶紧的进去了。
桐桐没去前院的正堂,尹禛在前面见人,她直接回了后院。
别的没来得及,先回给自己准备的院子。
一路走来,这行宫这些年应该是常修缮的,花草树木,一切都打理的挺好。这地方的行宫,景致虽不如京城大户人家的园子,但比起在千户所,已然是天上地下了。
韩况跑过来,“夫人,怎么安置呀?”
“你看着安置,没妨碍的。”说着,就看清韵,“传话下去,从千户所里带回来的孩子,不归府里的任何人管。他们错了或是闯祸了,告知韩况一声即可,谁也无权责罚。”
清韵赶紧迎了,对韩况都恭敬了一些。
韩况这才笑着嗒嗒嗒的又跑出去了。
进了正院,院子里一株石榴树还不到发芽的时候。桐桐都路过了,却又站住脚,看了看树下松散的泥土。她停下脚步,叫清心:“拿个铲子来。”
清心愣了一下,现在从哪找铲子去?只能去小厨房,先把厨房用的铲子拿来了。
桐桐接过来,然后蹲过去。
六子娘就道:“姑娘累了,做的不好,回头叫花房的人再来收拾就是了。”
桐桐叫几个人过来,“你们来看看,树下的蚂蚁,为什么都死了。”
啊?
凑近一看,土上的蚂蚁全都是死的。
“泥土湿润,这蚂蚁是因为有人用开会浇树根,给烫死的。”
六子娘变了脸色,“用开水浇树根?”这可是求子嗣的石榴树,怎么能用开水浇呢?
桐桐指了指土,“按说,这泥土湿润了,翻地之后,大的土坷垃一拍就碎了。应该规整平整看起来才好看。可你看,那一片特别平整,其他地方大坷垃小坷垃,碍眼的很。你们说什么?”
为什么?
韩况又跑回来,扫了一眼就知道,“那平整的地方肯定埋了东西了。”说着,就接了桐桐手里的铲子,“夫人,您让开,我来。”
她三下五除二的将那一块给挖开了,“连蚯蚓都烫死了。”
再往下挖了一指深,结果挖出个油纸包来。油纸包拿出来打开,是两个血淋淋的小人。
而小人的身上写着生辰八字,上面扎满了针。
六子娘拿了那小人,上面赫然是自家姑娘和姑爷的生辰八字。她气的嘴唇都抖了,“这……这……这是谁干的?”
桐桐嗤笑了一声,将那东西拿过来看了一眼,就直接递给韩况,“去交给侯爷。另外,咱那些小东西撒出去,满府里找一找,看能找出多少东西来。”
“是!”还皇帝呢,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尹禛正在前面跟贺知府说话呢,然后就被捧来这个,“是夫人在主院的石榴树下发现的。”
满厅的人无人敢言语。这都是什么戏码,这么直白吗?
镇北侯不敬圣人,而圣人……好似也没盼着镇北侯好。
尹禛就道:“别多想,必不是圣人所为。”贺知府擦头上的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行宫是他收拾的,出了这个事,一个诅咒皇家的罪过是跑不了的。“起来吧,也与你不相干。”
桐桐坐在收拾好的屋子里,也说这个,“没事,都是隐私手,却未必是圣人的意思。”
那这是谁干的?
“想挑拨侯爷和圣人关系的人干的。像是三皇子、五皇子,都有可能。圣人针对镇北,就是针对太子。没大碍,不用放在心上。”
这边正说着呢,带回来的孩子就陆续在府里找到藏着的东西了。
假山里藏着一套明黄的龙袍,东南西北四个角,都埋着石头雕刻的符箓。
别的都罢了,只这一套龙袍,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了正堂之上。敢问,谁不变色?
贺知府双眼一闭,直直的朝后倒去。
脑子里只一句话: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