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带着人在北狄的王城中转悠,她发现,其实并没有人来查问。
为什么呢?因为在王城中做生意的汉人很多,很多很多。
桐桐在铺子中抓了一把青盐,看了成色,就笑道:“京城中富户所用青盐也就如此了,没想到在北狄也随处可见。”
掌柜的就笑,“您是京城来的吧?那这盐您放心买,跟您以前吃的,味道一样,一点苦味都没有。”
“拿两斤吧,缺什么也缺不了盐呀。”说着,就又四下里看,然后就看见了堆在墙角的铁锅炊具,“这个……也卖?”
食盐和铁器就这么轻易的卖到了北狄!食盐就算了,商人重利,少不了这样的事。况且,盐这个东西,是饮食之用。真就是卖过来了,危害不至于那么直接。但是铁不同呀!尤其是打造成铁器的铁,这就意味着只要融了重新打造,一晚上就能变成兵械。
从铁矿石到铁,再淬炼成铁器,这过程,这工艺,这耗费的人力无数,结果随处能看见加工好的铁器在售卖!
桐桐没言语,继续转悠。结果都路过一家店了,她又倒回来。
仇深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家铺子门口的杂物堆里,有几张像是麻袋的东西。麻袋这不稀奇,装东西都用麻袋。粗麻编制的,不值什么的。可再仔细分辨,妈破麻袋上好像有字迹,因为时间久了,字迹有些模糊了。
他走过去,假装不小心被麻袋绊了一下,麻袋上面压着的筐子便掉了,露出了整个的字迹。这一露出来,便是自己模糊了,也可以分辨出来,这个字迹是个——军!
桐桐将筐子捡起来盖在上面,拉着仇深走了。
仇深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什么意思?”
“朝廷给军中运粮草的专用麻袋。”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军中有人在倒卖军粮。”
仇深便不说话了,一路默默的跟着。
桐桐就说笑,“挺好的,不来不知道,来了能看到弊端到底有多深了。再则,北狄对我朝商人的宽容度极大,时间久了,对汉人的戒备也很小。这更便于咱们行事。”
桐桐在街上继续转,指着前面不远处,“那不!就去那儿。”
桐桐掀开帘子进去,里面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很多都是牵着牛羊来交易的,铺子不许进,伙计会去外面估价,然后拿了药出来,伙计牵着羊去后头。
桐桐看着来来去去的拎着药包出去的伙计,只闻这味道就知道,都是治风寒的。掌柜的很忙,只抽空问了桐桐一句:“公子是自己看诊还是抓药?”
桐桐从怀里掏出瓷瓶来,“出门在外,遗失了银钱。还有几丸好药,不知道能不能换点回去的盘缠。”
跑到药铺卖药?掌柜的就失笑,“若是需得拆借,也不是不可!只要有保人,能说出个来处来历,银钱借给公子也可。或是请托镖局,将公子带回去再结账也可。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从家里偷跑出来的,熟人确实不识得几个。”桐桐将药递过去,“确实是好药——颤音|娇。”
对方一愣,“颤音|娇?”这可是宫中秘药,乃帝王专属。只有极少数朝中大臣才会被赏赐此药。
据说这种药服用了,龙精虎猛,且不会伤身。
“公子何来此药?”
“偷家里的呀!”桐桐将药递过去,“我姓赵,江南人士。”
姓赵?
这掌柜的先皱眉,紧跟着恍然,“原来如此。”他伸手拿过来,打开瓷瓶闻了闻,一时之间无法辨别呀,“那要不然,公子明儿再来。”
桐桐将药瓶拿回来,给对方倒了一粒,“试嘛,倒不用这么多。服用多了,便是害了。”
那是!那是!
桐桐一收,直接转身走人了。
这种药桐桐在宫中曾听太监提起,早前不通男女之事,并不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懂了,那这差不多药效的东西做起来并不麻烦。
北狄汗王年老了,小儿子都二十多了。南北两位王的年纪都是四十多了,北狄汗王已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北王手里便是有这种药,他也不敢进献。汗王也不敢用呀!
先拿这个当敲门砖试一试吧,最迟明天就能见结果。
当天晚上,二十二个人,分三拨住在不同的客栈里。第二天随意吃了一口,便去药铺了。结果掌柜的还没起呢。
伙计去叫了,一刻钟之后掌柜的才红着一张脸来了,一脸谄媚的笑,“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桐桐带着仇深朝里面去了,里面住的跟汉人的住所没有不同。分宾主坐下,掌柜的忙上了茶,这才道:“公子,您开个价。”
“掌柜的,实不相瞒,我不姓赵。”
啊?
桐桐就笑,“我家里也是行医的,也有人在御药房当差。药你试了,如何?”
好!当然是好了。
“这药,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当真?”
“当真!”桐桐看向掌柜的,“请您抬抬胳膊。”
这掌柜的知道,这是要号脉呀。他把胳膊递过去,桐桐搭上脉,然后皱眉,“您长期在北狄,饮食上再注意,可还是不能习惯,伤了脾胃了。”
对!对!
“早年在炭火房里,是不是中过炭气的毒?如今常不常无故头痛,便是由此而来。”不是吹了风才头疼的?
“不是!”桐桐从身上取了针灸包,“我给您扎一针吧。”
一针下去,这掌柜的就觉得眼睛都亮了,脑袋都轻省了一般。
“时间太长,你习惯了不舒服,反倒不知道舒服是什么滋味了。”
这掌柜的就不住的赞叹:“小公子,你家学渊源呀。”
“家学渊源,可家中子弟多。小子是庶房出身,只能出来讨口饭吃了。”说着就道,“您也别觉得我要抢您饭碗。药材这营生,我一个人可干不来。您这是后面有后盾呀!我呢,就几个亲随跟着,来北狄就是想靠这医术,看能不能立足。我有手艺,您有药材,若是将来能互为臂助,何愁不赚钱呀。”是说赚贵人的钱!好说!好说。
掌柜的忙道:“正有一贵人伤了,伤的极重,你若是有胆,我便举荐公子前去一试。”
“有何不敢?”桐桐忙起身,“富贵险中求,若是能成,颤音|娇只交给掌柜的经营便是了。”说着就问说,“不知是哪位贵人伤了?”
“正是汗王的小王子,说是从镇北逃出来的。本就伤的极重,又一路赶路……”
果然是他!猜着他也该用到大夫了。
这掌柜的带着桐桐拜访了一个汉人宦官。
桐桐低声问:“北狄怎么会有汉人宦官?”
“卖来的。”掌柜的低声道,“宫外总有人想给孩子一条活路,先给孩子净身了,以备宫中之用。可宫中所用到底有限,这些没选上的,就被人给卖来了。别瞧着是汉人,其实跟北狄人一样。这个刘公公,被卖来的时候才五岁,在北狄已有三十年了。是北狄汗王最亲信之人。”
原来如此。
刘公公挑剔的看桐桐,“医术尚可?”
“尚可?”
“尚可……就给我开服药试试。”
是!桐桐没号脉,只给写了个方子,“内服外敷,不用勤洗勤换了。”
他们这样的人,一个不好身上就会有尿骚味儿,主子会嫌弃腌臜。但是这跟当年净身有关,不是那么轻易能调理好的。
对方先是怒目而视,可紧跟着就落在方子上,“小东西胆子不小。”说完一摆手,“明儿再来吧!”
这是要试试。
从里面出来,掌柜的直抹汗,“你真是大胆。”
不耿直没心眼,对方不敢用呀。
仇深默默的跟着,等没人了才问:“公子……何必用这样蜿蜒的法子。咱们潜入,未必不能……”
想的太简单了!潜入是能要了对方的命,可这得付出什么代价呢?来的时候带了包括你在内的二十一个人,到时候我又能全须全尾的带几个人回去呢?
桐桐拍了拍他:“我进宫不能带人,你跟他们别闲着,围着王城转转。找到粮草囤积之处,默默的记下来。而后分头采买油脂,每次不用多,不能打眼。咱们临走的时候不弄出点大动静,咱们走不脱。”
这个容易,“只是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可以!”桐桐看他,“我一个人反倒是安全。记住,别打眼,别跟人起争执。”
明白。
再去找刘公公的时候,桐桐连仇深也不带了。她一个人去找刘公公,这人一张脸带上了三分笑模样,“本事是有些的!那就走吧,去瞧个病人。”
是!
“不许问,不许四处乱看,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
是!一切听公公的。
刘公公一抬手,便有两个壮年男人过来,手里拿着个麻袋。桐桐看了刘公公一眼,然后自己钻进麻袋里。
果然,麻袋被扎了口了。
桐桐睁着眼感知着,先是在马上颠簸,而后被人拎着。有人用北狄话跟刘公公说话,听不太懂,但有些词汇是听懂了。有人以为刘公公用麻袋装的是什么珍禽,要进献。
那么,自己这是进了汗王的王帐了吗?
等麻袋打开,桐桐从里面钻出来,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没错!这就是王帐。
而半靠在榻上的,发须皆半白的老者,必是北狄汗王。
只一照面,桐桐就看出来了:这只看上去很疲惫的,好似牙齿已经掉光的老虎,他没病没伤,身子且好着呢。
外面传的消息都不真,都被这老汗王给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