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五日,可以说走的非常顺利。两人一路走的不快,路上经过小镇,就是打尖或是住店,差役从来也不催。两人也极其有耐心,待差役也特别舍得,好酒好肉招待,彼此相处的也挺愉快。
可到了第六日,下半晌的时候在路上远远的都能看见城郭了,按说,这个时候该走四五里路,进城找个客栈。吃顿晚饭,洗漱一下,就该歇着呢。
结果,差役的班头笑呵呵的一张脸,跟在后头道:“小侯爷,这里看着不远,可往前走三四里路,就有一条河。这河呀,得看季节。要是春冬,不妨碍过河;要是夏秋,雨水充沛,这可就不好说了。那河水,湍急着呢。这条路就不可能走的通了!回头还得绕回来再往前走。”
“渡口渡人可以,可咱们这马匹又怎么渡呢?”
尹禛没言语,扭脸看桐桐。桐桐下了马,好似只是为了活动一下。可却在路口把这条路的情况看了一个清楚。
她扭脸看这班头,“我看还有车辙印呀,怎么人家走得,咱们就走不得了?”
班头马上回道:“姑娘,这车辙印您再细看,有来的,有去的,这必是不知道路况,走过去又返回来了。”
瞎说!车辙印看的出来,深浅不一。这说明车上载重不同,必然不是走了三里路又原路返回的车辙印。
她也看尹禛:前面小心了,这伙人没憋好主意。
尹禛看向对方指着的路的前方,前面黑沉沉一片,那是远山。
他跟桐桐点点头,两人没再跟班头和差役争执,要走就走吧,看看你们想干什么?
果然,再往前走,别说去城镇的路了,便是往前走的路也越来越窄,只能勉强过一匹马。而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夏秋交替的时节里,山林的野兽鸟虫,发出各种渗人的声音。
这一班人十二个,个顶个的都是好手。
两人从马上下来,尹禛回头看这班头,“说吧,奉了谁的命令,直言便是了。”
这班头叹气:“小侯爷,实在是没法子。有人打过招呼了,要是不能要了您的命,小的们的家小怕是要命不保了。要么,这么地的吧,小侯爷。您把林姑娘放下,咱们也不动手,您只管往山林去。能不能逃出升天,那看您的运气了。小的们回去也好交差呀!您放心,对林姑娘,咱们一定客客气气的。”
桐桐骂了一声:“尹福这个蠢货!”
杀尹禛却非得叫人带自己回去,这人能是谁?才出京几日就这么按捺不住,也只他会迫不及待的办出这样的蠢事。
还有这些班头,“你们是不是蠢呀?他说你们就信呀?你们不听,怕家里人出事。可要是听了,谋杀先太子遗孤的罪名难道尹福会认?不还得你们担?到那时,诛杀的可是九族!谁告诉你们,尹福那蠢货能保住你们了?”
班头没言语,身后那十一个人却都窃窃私语起来:能好好活着,谁愿意掺和皇家这些事呢?
不等班头说话,尹禛就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在路上病上一两个月,回去对尹福也好交差。你们不露面,他担心你们是反被杀了,必然多此一举,再动你们的家人。等一两个月之后,你们回去了,只说半路被人暗算了,并不知道暗算你们的是什么人。那事事情过去了,他也不敢揪着不放!尤其是京城中出了官员莫名暴毙的案子之后,他若是杀人,万一有人把这杀人的罪过都赖在他身上呢?”
桐桐又补充了一句:“要还是担心,那就等风平浪静之后,偷偷的回去。我多给你们一些银钱,你们带着家小偷偷离开京城,不管什么地方,用银钱买房子置地,也一样过太平日子,可好?”
班头犹豫,桐桐抬手将手里的剑扔出去,刚才草丛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瞬间没有了。
她过去将剑取了来,剑上插着一只不大的野鸡,血呼啦的渗人的很。
桐桐将野鸡取下来,在鸡毛上把剑擦干净了,然后将野鸡扔给班头,“你想清楚了,城外送行的时候是什么状况,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了。我们知道这一路不太平,可我们依然就两个人动身了。你就想想,我们依仗的是什么。或者,你以为本姑娘是花拳绣腿?”
班头看着怀里还温热的,散发着血腥味的野鸡,赶紧蹲下用边上的泥浆给裹住了,这玩意容易引来野兽。
他朝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下了,“小侯爷,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呀!”起来吧!今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点了篝火,尹禛低声道:“你安心睡吧,我守着。”
桐桐摇头,“你先睡,后半夜更容易困,后半夜你守着。”
尹禛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桐桐就坐在旁边,不时的给篝火里添柴火。那边十二个人聚在一起,也是一半睡着,一半守着。
桐桐手里的剑不离手,那边手里拿着跟棍子,扒拉灰烬用的。
看尹禛睡着了,她添柴的时候就尽量靠着他的那边,如此,火就离人近了。把火堆把扒拉好了,收回棍子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她抬头,从棍子的顶端取下一朵蹭的不像个样子的蘑菇,然后放在鼻子视线在火光能照到的地方扫了扫,这个季节正是山林里长蘑菇的季节,这种长在树下的,小小个的,不起眼的蘑菇还有很多。
实在是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种蘑菇,也实在是记不起来谁说过这种蘑菇有|毒。但他就是笃定,这玩意是真的有|毒的。
桐桐伸手把能勾到的蘑菇都抓手里,尽量把泥土的根部全部切掉。然后这才起身,从马背上取了陶罐。
这个陶罐是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路上饮水的时候,取了喝水好烧开的。
陶罐是空的,取水的地方也远,但是水囊里还是有水的。
她把水囊里的水倒进陶罐里,然后将蘑菇放进去。路上带的干粮,烙饼还有好些,她用匕首切成小块,又撒了一撮子盐,叫这么煮着。
等水开了,就成了一罐子菌菇煮饼。桐桐摘了野麻的叶子,然后盛出来一些,剩下的全都拎过去了,“都没吃成饭,睡着了还罢了,醒着就饿的心慌,吃吧。”
饼子里香料的味儿、夹在着一些菌菇的味道,在饥饿的时候有致命的诱惑力。
桐桐回去之后,在背光处站着,小心的端着野麻的叶子‘吃’开了。
看着是吃了,其实一口也没进肚子。叶子当餐具,软巴巴的,手一倾斜,全扒拉到地上了。回头往火堆里一堆,转眼就烧成灰烬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那边几个人也找野麻的叶子,扒拉出来一些,剩下的还得给换班的人留着呀。
半夜换班的时候,那边也喊尹禛去吃饭。桐桐捏了尹禛的手,尹禛就揉着胸口,“你们吃吧,我吃一丸药先顺顺。山里的风硬的很,顶的人难受。”
这位小爷自来体弱,也没有奇怪,果然就都分着吃了。
桐桐趴在尹禛身上,压根就没睡着。她觉得有|毒,但是不是真的有,她不确定。这毒什么时候会发作,发作了是个什么情况,她……觉得她知道,但那好像是‘猜测’的结果,当不得真的。
因此,她比谁都紧张,想看看效果。
结果,等到天亮了,人没事。
又等到绕路反悔昨天该去的小城,人家还是没事。
她都灰心了,想着果然是癔症了。可谁知道在这小城才吃了一顿饭,真就是刚放下碗筷,先是第一拨吃饭的人,肚子不舒服,要上茅房。
刚开始这些人谁都没多想,吃完饭上了茅房嘛,许是吃多了,肚子撑着了,才往厕所跑的。今儿这顿饭菜确实是好,肥鸡大鸭子的,肉片子肥厚的很,吃的人香甜的很。
这平时荤腥不大的人,猛的这么吃也会拉肚子。
几个人还相互调笑,觉得穷汉的肚子吃不了富人的饭。
可这打趣着打趣着,第二拨也跑茅房了。
就这,他们其实都没警觉。
桐桐和尹禛也不言语,该启程还启程,该赶路还赶路。
可这一出了城,走了半里路,这个说,等一下,去草窝里解个手。回头又走了几百步,又有人要去茅房。
如此往复,这一行人渐渐觉得不对了。
班头看着两人都带着畏惧,“小侯爷——小侯爷——咱不是说好了——”
“对啊!”桐桐就道,“说好了,你们病一病,这不是,你们就病了吗?”
桐桐吓唬他们,“我们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身上带什么没带什么,你们很清楚。所以,你们该知道,你们那DU不是我们下的。那你说,这是谁下的?”
班头惶恐的四下里看:暗处肯定有人护着呢。
“知道就好!”桐桐指了指不远处的半山腰的庙,“那里应该是有人的,也被进城了,去那庙里呆着呢。藏上几个月,等有我们的确切消息了,再回去不迟。”
说着,一人给了一片金叶子:“小惩大诫,活命去吧。”
这还说什么呢?拿了金叶子赶紧走人。
眨眼之间,人走完了。
尹禛在马上朝桐桐伸手:共乘一骑,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