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上了马车,马车的帘子再次撩开。
桐桐伸出手,陈念亲一把抓住了,“表姐?”
“还约好去府里陪我玩呢,结果这就又要走了。”陈念亲说着,就从手上摘了一串佛珠,“这是高僧开过光的,表姐带着吧。”
桐桐接了过来,套在手腕上,“等我猎了好皮子,叫人捎回来给你做小袄穿。”
长公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好了,回吧,会有再见之日的。”
陈念亲摆摆手,车帘子放下了,车子缓缓驶出视线。
可今儿来送行的,又何止是长公主。这个才走,大皇子就轻笑着从后面出来了,身后跟着李云翼。
大皇子一步三晃的,走过来看着两人:“说起来,还得感谢二位呢。你们还不知道吧,白贵妃一条白绫,赐死了。”
又没有人看着圣人行刑,所以,白贵妃也是可以不用真死的。
天和帝要是对外宣称她死了,谁还能去验尸吗?
可惜,天和帝没想给她活路!所以,她死了,不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她男人所为吗?我逼着天和帝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真的杀人了吗?
大皇子一步一步的走来,靠近尹禛,低声道:“嫡子嫡孙?好高贵的身份呢!”说着,就冷笑一声,“还不是一样,阶下之囚,流放之身……”
桐桐将手里的从左手换到右手,这一换手,剑柄自然就扬起来了,直接撞在对方的腰上。
大皇子正要说话,只觉得腰上一疼,他呻|吟一声,抬手去捂,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然后对着桐桐怒目而视:“你……”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大殿下,剑柄误撞了一下,您不用这么讹诈吧!您说的对,皇室嫡子嫡孙,好高贵的身份……这样的身份已然是父死母亡,阶下之囚、流放之身了,您又何必奚落完了,再讹我们一回,那这可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李云翼看看周围,见还有这么多人在,她忙偷偷的拉了大皇子一下,“表哥,好了……”撞一下真不至于这样!又不是豆腐做的。这手段比自己还不如了。
大皇子一把甩开李云翼:“走开!”说着,一边捂着腰的位置,一边恶狠狠的看向桐桐,“林姑娘……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别太快的见到我了!你知道的,再见到你,我会干出什么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会干出什么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桐桐看着他的眼睛,“挖了你的眼睛,喂狗去。”
李云翼真挺怕的,她是眼看着林桐差点没淹死大皇子。林桐本来就野的很,现在没有顾忌了,她是真的敢的。她前后的看,只能看向三皇子:“三表哥,你快劝劝呀!”
其实几个人后来靠近说的话,其他人听不太清楚的。这会子一喊就都知道了:这是又说的很不愉快了。三皇子不得不过来,拱手跟尹禛见礼。
尹禛还礼,两人视线一对上,三殿下就招手,马上有人捧了酒来,“大哥脾气不好,我们兄弟没别的意思,就是跟堂兄弟践行。”
尹禛接了,跟对方碰了一下。
三皇子客气的道:“此去穷山恶水,万望保重。”
“客气。”
三皇子端着酒杯将酒喝了,尹禛的酒全进了袖子。两人对视一笑,都放了酒杯。三皇子这才拉了大皇子,“大哥不敬一杯吗?”
大皇子甩袖而去,李云翼却端了杯子,递给桐桐,又自己端了一杯:“你这个人……虽然挺讨厌的,但其实人也没那么坏……我敬你一杯,以前都是闹着玩的,你别记恨我!”
桐桐失笑,拿着酒杯放在唇下,看了也闻了,跟尹禛微微摇头之后,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心,就算死半路上了,做鬼肯定不找你。”不就是怕我变成鬼回来报仇吗?这姑娘,真的是一点心事都不藏。
李云翼吓的拿了空杯子就走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桐桐将杯子还回去,那边二皇子过来,他自己端了酒壶来,“就是想敬你一杯,我满饮,你随意。”
他自斟一杯,朝尹禛示意之后,仰头干了。
桐桐抬手取了杯子,倒了一杯,这才递给尹禛。
尹禛跟对方的空杯碰了一下,“敬你。”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而后又叹,“不管怎么说,得谢你。你我往日的兄弟情义,都在这壶酒里了!”说完,又饮了一杯。
言下之意,这壶酒完,昔日的情分到此就打住了。
尹禛陪他,一人一杯,也不过是三五杯的事,酒壶里的酒就彻底的完了。
相对无言,二皇子朝后退两步,行了礼,“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皇室的人都往后退了,尹禛拉着桐桐要上马了,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林桐!”
桐桐扭脸看过去,是赵有颜。
此时,她一身素白,面无表情的朝这边走来。
桐桐心里叹气,曾跟赵有颜关系要好,相处的也融洽。这姑娘……挺好的。可赵家暴毙的那位,是皇后的亲哥哥,也是她的亲爹。而赵家,也正等着彻查之后被问罪。
她转过身来,对着对方福了福身:“常平县主安。”
对方没让起,桐桐就一直这么半蹲着。
都要走的二皇子转过身来,说赵有颜:“你这县主是父皇看在母后的面上恩荫的,林桐是父皇亲自赐婚给尹禛的。尹禛乃皇室嫡裔,你扪心自问,可受的起这个礼。”
赵有颜转脸看二皇子,“受礼的不是常平县主,是她的朋友赵有颜!我今儿就是来问问……”
她的话没出口,桐桐便站起来了,“我是给县主见礼的,对我的朋友,我并无歉意。其一,你父并非是我杀的;其二,你赵家的罪不是我能定的;其三,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家族等着问罪,你冲着我来了!那我呢?我的父母没了,又是谁害的?我的家人枉死了,我又该寻谁复仇?以以往的交情来说,我该说一句‘节哀’,可以我父母的女儿来说,以林家的姑娘来说,以陈家的外孙身份来说,我当兴高采烈,大喝一声‘死的好,报应不爽’!”
赵有颜抬起手,就朝桐桐的脸上甩过来。
桐桐抬手一档,就听身后传来一句:“住手!”
来人是皇后所出的寿安公主,这位公主年岁比桐桐小了一岁,脸上还带着稚嫩。她看了身后的婢女一眼,吩咐说,“将以下犯上的赵家女送回赵家,叫他们严加看管。告诉赵家,县主的爵位,夺了。”
赵有颜看向寿安公主,像是不认识她。
寿安公主没再看赵有颜一眼,只叫人递了个荷包过去,“本公主奉母命送些盘缠于你们。母后说,她曾与林家二夫人为挚友,这些年她被人蒙蔽,对有些事一概不知。这些,请你们收下,也好叫她将来,能有脸去见故人。”
桐桐朝皇宫的方向叩谢了,这才起身接了,是一袋子金叶子。
寿安公主看了身后伺候的人一眼,等人都退下了,这才道:“大姐对你们恨之入骨,白贵妃之死,她怨恨上了你们。五弟也似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东北苦寒之地,野人极多,又多是亡命之徒……万望小心。”
就差没明说,是白贵妃的子女要杀你们。
桐桐笑了一下,福身之后,只道:“谢殿下提醒,那就在此作别了。殿下留步!”
一路顺风。
桐桐转身就走,这个都城里,到底是记挂自己和尹禛的人少,仇恨自家的人多呀。
她苦笑一声,看尹禛。
尹禛单膝跪下,拍了拍膝盖,“上马!”
桐桐轻轻点了他的膝盖,跨上马背,随即又张扬的笑了起来:只要他在,我又在乎谁牵挂吗?为了他,便是与这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又何惧被人仇恨?
林檀坐在马车上,没有出来,也没有朝前去。就这么看着她扬鞭而去,再不回头。晓月看着自家姑娘,低声道:“要不要追上去,还来得及。”
林檀将怀里的包袱往怀里紧了紧,然后摇了摇头。
晓月看着那包袱,心里也不是滋味。包袱里是几双靴子,是姑娘专门叫人给二姑娘订做的。里面还有姑娘家穿的小衣服,都是姑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如今,也没送出去,“要不然……叫驿站帮着送……”
不了!不能过驿站的手。太多的人想要他们的命,林家的东西她怕是不戒备,真要是有人借着自己的手……那又何必呢?
她说车夫,“回吧!走吧!”
就这么走了?
“只要活着……活着就行,在哪都行。”
晓月不敢言语,在路上的时候打岔:“这几日不见大爷?”
“别人问起来,就说白氏总得葬了的!大哥在城外忙墓地的事呢!至于其他的,别多话!以后大哥的事,少管。”
是!
林楠站在一处山顶,边上是坐着轮椅的尹继恒。他沉默的看着对方,“晚辈真有急事,您有话直说便是了。”
“你可是要暗地里护送他们?”
林楠沉默了片刻才道:“当年若不是叔父和婶娘,我和妹妹还不定如何呢。那时虽年幼,但已然记事了!此恩不敢忘。若不护送一程,晚辈如何向叔父和婶娘交代?”
“你若去了,只会拖林家下水!放心吧,他们这一路自有我来安排。你回去吧,不要添乱。”
林楠看着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我怎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尹继恒眺望远处,“太子信我,虎臣信我,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