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若躺在那里,敢问哪一对父母能为自己的事纠缠不休?此时,什么都别想,先管孩子吧。
可在痊愈之前,什么可能都有。怎么可能大夫说没问题,就完全相信真的会没问题。这可不关是哪个大夫说的,谁说的也不行。便是大罗神仙下保证,也是无用的。便是真的能恢复的很好,也真的活蹦乱跳的,那也得操心。这一辈子都得为这个孩子悬心,不能负重,不能做危险的动作等等。甚至都要考虑了,结婚以后,这生孩子行不行?会不会造成其他的危险。
别说是截瘫了,便是一个感冒,她不彻底好了,你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发烧呀?
肖允谦不叫白云在这里守着,她在这里暂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扰肖若的情绪,他朝外指了指,示意她出去说话。
白云跟出来,低着头,眼泪又往下掉。
肖允谦厌烦的不行,但还是耐着性子,“你回去做点汤汤水水,给送来也行!或是,每天来取一下脏的衣裳被褥,要么单独买个洗衣机单洗,要么就手洗,然后晾晒熨烫,得随时有更换的……昨儿桐桐说可以自己做一种什么衣服,躺着的人好穿好脱……你回去琢磨琢磨,或是找裁缝给做去……你坐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呀?”可亲妈不盯着,我怎么知道肖欧背后怎么对肖若的?
肖允谦一看就知道她担心什么,冷笑道:“现在担心了?那你妈那么对桐桐,也不是背着你的,你怎么就不管呢?”
白云:“……”这是什么混账话?“那我妈就是那种人,她是诚心的吗?那个时候谁家养孩子那么精细呀?追着撵着孩子打的,把孩子吊起来打的,半夜叫在外面罚站的,少了吗?教育的方法不同罢了!就那么管着,她不也成才了?孩子不理解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你妈不是诚心的?”肖允谦就不废话了,“那你回去照顾你妈吧!”说完转身回病房了,直接将门给关上了。这说的什么屁话,是有粗暴的对孩子的。但也得是孩子犯了大错了,那那么个孩子,犯过什么错呢?
白云:“……”她缓步走出去,坐在户外的长椅上,只觉得叫人冷的发抖。
自己错了吗?错了吧!大家都说自己错了,那自己应该是错了。
只是有些错犯了,不得不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便也一步一步的错了下去。若是可能,她也希望当年跟老林好好过,好好的养大一双儿女。真要是如此,现在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儿女都成人了,也都成才了。公婆住在山上,除了过节可以不用碰面。老林这人轴,但却是个事少的人。心思除了工作,也没别的事。在外面那些花花事,他是嗤之以鼻的。
到了自己这个岁数,儿子的前程无量,女儿成了人人吹捧的名医,丈夫也许真能成为功臣,将来老了,是不是也有一天,住在山上,妻凭夫贵,成为人人尊敬的人呢?
她想,可能当初只要不犯错,就不会离婚。只要不离婚,哪怕在婚内做个爱美却不完美的母亲,孩子们也不会去怨恨。或许会有抱怨,却不会怨恨。好似,只要母亲在家,只要母亲能陪伴,对孩子来说,这就足够了。
可若是如此,肖若这个孩子,就当真是混账的很了。
自己这个妈,对她哥哥姐姐来说,是失职了。但是对她,又何曾有一点亏欠?这混账竟然在自己面前寻死!
我就是对不起所有人,可我对得起你。
她坐在这里,思虑万千。那每一滴眼泪,都是心底泛起的苦涩。
桐桐远远看见了,绕道走了。这件事对白云的打击有多大呢?反正远远的看了一眼,发现白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短短几天功夫,两鬓便隐隐有了白发。
没必要靠近,没必要纠缠,彼此如陌路,生死不往来,关系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白云追着桐桐的背影,看着她被一个很气派的人很热情的远远迎过去了。她这几天进进出出的,也听说了,有好几个癌症的患者,经过半年的治疗,病灶已经快要找不见了。
而那位热情的迎接桐桐的人,好似是哪个部门的领导。
他们进了保健楼,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真的是个心里长着牙的人。她把所有的不满都藏着,拼命的长本事,要成功,为的应该就是给自己致命的一击!
这是报复!报复她的亲生母亲。
她站起身来,身形晃动了一下,这才缓缓的出了医院的大门。无暇伤心,无暇去想跟之前的子女的关系之后该怎么办,躺在那里不能动的那个,依旧是她生活的重心。
大街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人。
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带着二十来岁的女儿,在路边转悠。女儿手里举着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着。女人一边抱怨着,一边又无奈的给抽了纸巾塞过去。
以前不觉得如何,到现在了,才觉得对这些她有多渴望。自己有三个孩子,要是都好好的,这个时候,应该带着他们上街,疏寒帮着拎包,她带着桐桐和若若,出入各种商场,买衣服,买化妆品……
这么想着,她不由的驻足笑了。直到周围都是喇叭声,交警急匆匆的赶来,搀扶着她过了马路,喊了一声:“阿姨,这边走了……走路要小心……”
小伙子三十多岁了吧,能看出满脸的胡子茬和那一道道沧桑的痕迹来。
他喊自己阿姨?
带着这份愕然回家,对着镜子,她自己都愣住了。抬手摸了摸鬓角的白发,然后颓然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白云病了,发起了高烧。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烧迷糊了,睡了又醒过来,嗓子干的像是要冒烟,可却无一人给自己倒一杯水来。从若若出事,一直没怎么好好的吃饭,也一直没踏实的睡过一个实在的觉了。
转头看了床头柜,凌晨三点多。
再看看手机,没有一个未接电话,倒是有几条短信,不是通信公司的,就是天气预报。再没别人了!
此时再想,年过五十,这一生还留下什么了呢?
她坐起身来,从手机的通讯录里寻找,找出一个标注着韦老师的号码,然后打了过去。
响了一声,再响一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第五声,那边才接起电话,含混的喂了一声。
“韦德!”这一声她喊的咬牙切齿。
那边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子,“谁呀?”
“白云!”
谁?
“白云!”
白云是谁?
这一问叫白云瞬间白了脸,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那边的男人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想起来了,他坐起身来,将电话回拨过去:“白云?”
白云冷笑,“想起来了?”
韦德靠在床头,一脸的莫名其妙,“找我有事?”一个分手二十年的人,再度联系,这都五十岁了!倒不是说怕纠缠,纠缠不起来的。这个女人再嫁的很好,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他才回的电话吗?“你是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不为难的话,你说就是了。”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当年,你害惨了我!这些年,你什么都不提,这就算是过去了?”
韦德点上烟,皱眉:男欢女爱的,这种事非要说谁害惨了谁,那还真就说不上来。
但一般这么找上来算后账的,他嗤之以鼻,“你要多少?开个价儿。”
“一千万。”
多少?
“一千万!因着你,我这二十年过的什么日子你根本就不知道。而今,我五十了,因为当年的事,到现在我都没有保障。”
这就跟今儿突然屁多,责怪前年某一天吃的豆子有点多是一样的。自己是钱多,但绝不是傻子。
他轻笑一声,“睡癔症了?那就等睡醒吧?!”
白云气道:“别觉得我现在拿你没办法,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当年我父母没能耐,你弃如敝履便罢了!而今我的……”
你的什么?
白云心说:我的儿女都不是轻易谁能招惹的人了……
可话到嘴边了,还是咽下了。这么说,太伤体面了。
白云就道,“你给我记着,从今往后,跟谁但凡提我一个字,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韦德突然觉得,人家怕真不是要钱的,该是自己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传到她的耳朵里了。他就说,“你放心,我这人向来采花不败花。”
采花若败花,人人皆可杀。
白云赶紧挂了电话!然后起身,看着黑漆漆的窗外,眼泪又不由的下来了:别管他们信不信,但是作为妈妈,不是不爱他们。
不是不爱他们的!
真的!他们每一个,她都是爱的。
然后,桐桐一早就接到一条短信:在你的心里,我或许是个糟糕的母亲,不曾好好的履行做母亲的职责。但是,桐桐,我是你的母亲,你是因为我才来的这个世界上的。我很抱歉,在遇到生活的种种不如意的时候忽略了你,但这不意味着我不爱你。成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无奈;为人父母也有年轻的时候,而年轻就意味着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继续恨我,但我想,我还是应该告诉你——那么多矛盾的感情里,爱一定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