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眨眼,再眨眼,然后往地上一蹲,不走了。
四爷正走着呢,一扭头不见人了。再回头一看,真就在那蹲着呢:“……”这一招新鲜,没用过吧?他站下来看她,看她这么着是想干嘛?
桐桐伸手拽住他的袍角,可怜巴巴的:“走不动了!脚疼……背我!”
四爷:“………………”飞檐走壁、溜门撬锁,你什么干不了呀!你走不动了?
桐桐拉着他的袍角再摇了摇,“踩到石子上了,硌着了。”说着话,手就顺着袍子往上扒拉。
如今这料子,衣服这么一揉,都没法看了。
四爷忍不住就笑了,这一笑,桐桐就窜起来了,一下子窜到四爷背上,“我是不是可轻了……”这个体重我都没拥有过。
四爷顺势在她屁股上拍一下,“安静的呆着,别胡闹。”
桐桐低声道:“等这事了了……就能分府出宫了吧……茶社的状元花开的可好了,将来咱们也要种可多的状元花,这个花能开四个月呢,从四能开到八月。我觉得只要法子得当,也能在秋天的时候催花……”
四爷把她往上掂了掂,问说:“今儿这事怎么了结?以你的想法,这事当怎么去了?”
桐桐吹着四爷的耳朵说话,“我觉得……宫里未必没有怀疑的对象,没动那是因为有顾虑。京城里怎么去动,不能随心的!得等着,得看韩、林两人什么时候发难……”
是的!得把后路抄了,一个个的,都失势了,才不怕引起震动。
文昭帝没想到这俩孩子把老二和老三出京的目的给摸到了。他给了两人一个确切的时间,“再过月余吧!入秋了,秋粮入仓了……就该动手了!”
那咱这心里就有数了,不能引起京城里这些人的警觉。
但是,咱也没白忙!门咱还是摸到了。
她就把当年的失火案的后续说给文昭帝听,文昭帝皱眉,他确实不知道这个事,“赵县当年的土匪……你怀疑是赵敬借去的?”
是!林雨桐皱眉,“当年剿匪的是您,您没发现这些盗匪有什么问题?”
文昭帝脸上多了几分沉思,良久才道:“发现了,他们不是盗匪,而是豪强的私兵。这件事当时的老柱国公说,是他引来的私人恩怨……”
“当时是一边平天下,一边治理后方。当时那个境况,杀的人不少……更有些地方豪强桀骜,不杀不足以震慑人心!因此,老柱国公做主,杀了一批不是地方藩镇的豪强人家!老柱国公跟太|祖说,这是对方的复仇,既然剿灭了,就不要提了,也不能将事端扩大!”
所以,太|祖信了老柱国公,当时的文昭帝也信了老柱国公。
而老柱国公呢?他是故意欺骗的呢?还是他也是被信任的人蒙蔽了?
林雨桐宁肯相信是后者,“赵敬说,太|祖随手写的不成文的条陈内容被宣扬的人尽皆知……太|祖不防备老柱国公,那老柱国公呢?他可有极为信任,从不避讳之人?”
文昭帝就看这孩子,“自然是十分信任的人的,这些年朕从没放松,时刻都盯着呢,并未见逾矩之举。”
四爷插话道:“伯父,桐桐是担心赵县之事重演!那一批人从哪来的,当面没查。您剿杀了八|九成,溃逃隐匿的占极少数,这些人想来也不敢露面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培养一批人,也该养起来了。赵县距离京城只不过两日的路程!不管那人是谁,圈在京城里,一个个的杀过去,未必有冤枉的。要紧的是这一批人马!”
文昭帝的手指轻轻的敲着,半晌之后才看向桐桐,“暂时不要动了!关于这个书肆的老板,判他过失,赔钱了事,人能放也放了……”
嗯!放了!文昭帝认真的看桐桐,“懂这个意思吗?”
桐桐心思电转,而后点头,“懂!”
是!两人起身,从里面退出来。文昭帝立马写了密信,着人送去秘密驿站,从该驿站八百里加急给送出去。
转天桐桐就得去处理该案子的后续了。
探监就叫探监嘛,赵氏见到了钱平心里就稳当了。钱平早被桐桐交代过了,他不停的对赵氏摇头,“没事,过失杀人,苦主|要是肯要银子,事情自然就了了。”
赵氏又去衙门打听,才知道苦主是京城附近灵州人士,来的是死者的哥哥。那人无父母无妻儿,只有一个哥哥。
那这就好办了!苦主接受了两千两银子,答应私了。
然后隔了两日,钱平就出来了。赵氏把人接出来,才到家洗了个澡,一躺下话还没说呢,人就昏睡过去了,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受了惊吓了,惊惧所致,不甚要紧。可睡了三天都不起,赵氏找别的大夫来,可大夫请了十多个,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惊惧所致。
第四天迷迷糊糊的能清醒了,喂饭也吃,喂水也喝,就是总也不算是清醒。当天夜里便起了热。大夫依旧说,不着急,养着吧,病去如抽丝,过上月余,差不多就好了。
把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请遍了,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赵氏甚至去了沈家,请了沈家常用的大夫,人家大夫说,“只是惊惧,缓过来了就好了,并没有其他!”
那就好!没有其他的那就好。
这边送走了大夫,那边掌柜的来了,说是郡主那边送了一万两银子的定金来,说是佛经的事不着急,赶在年底给要用。
赵氏的心彻底的放下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桐桐呢,隔三差五的还是会去茶社喝茶听曲,带着女卫满京城的溜达。又有宫里的公主和皇子动辄出来,宫里两位贵妃三不五时的就要召见个女郎君进宫去相看,都传言说是萧九娘和杜十一娘很可能被选为皇子妃。真真假假的,满京城都是这样的消息。
但宫里一直也没确定下来了!不过京城每日都有从各地来的世家郎君和女郎,热闹的很。
可一入秋,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
各地八百里加急进京:闹匪患了!土匪撺掇当地的百姓,攻入官府和贵姓人家,据说那百姓如蝗虫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命官死于盗匪之手的,十之八|九。当地大族和豪强之家,田地被抢了,粮仓被抢了,家里不但被抢了,且宅子被焚之一炬,那火烧起来,连绵一片,几天几夜都不曾烧完。
大殿之上,裴玄跪在低声,“陛下,河东裴氏,自东汉至今,千年望族呀!只唐一朝,裴家出宰相一十七人!而今,裴氏被人付之一炬……陛下!此恶匪不剿,何以对的住匪祸中丧生之人呀!”
是啊!千年望族,宅子所占之地,足有半城。再加上河东柳氏,河东薛氏,河东一郡九成的土地,所有的矿产,都为这些家族所有。当真是水泼不尽针扎不尽!
文昭帝心里冷笑,面上却震怒,命枢密院,“即刻调兵,剿灭匪患,不得迁延!”可前脚往河东发兵了,后脚便有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其遭遇跟裴氏情况类似。
紧随其后是太原王氏,京兆杜氏,陇右李氏,弘农杨氏,清河崔氏……
这一道道奏报进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好好!好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谁看不出来呀!这就是在清理世家!而今,派兵又如何?当地百姓一哄而散,此刻已然是民了。难道能去屠杀百姓吗?而那些真正杀人的刽子手,是韩二和林三借出来的兵。
从哪借的兵?
只能是南北两个国公府了!
他们杀了人放了火之后就撤退了,粮食被当地的百姓抢了,可那些积攒呢,库房里的金银珍宝呢?若不是被这两个国公府拿了才见鬼了。
他们就这么把世家给瓜分了!
何其可恶!
杀亲灭族呀!老者扶住桌子站起,一口血直接给喷了出来。
对面站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者,看他这样也没动地方,“这是复仇!这就是在复仇!打从林三醒的那一天,这复仇就开始了!我当年就说过,陈万仪此人,不是个听不见谏言之人。只要告诉他,他的策略暂时不行。这就有个缓冲。等到了继任之君,咱们再从他身上下功夫。赵弘殷此人就很合适!只要能扶持长公主一脉,咱们就赢了!是老兄你一刻不能容,觉得长公主继位是大祸患……而今,你看见了吗?本可缓着处理的矛盾,成了如此这般。我早就说过了,这是自取灭亡之道!而今,世家根基皆毁了,族人死的死散的散……世家?从此再无世家!你我都是世家的罪人。可老兄啊,已然如此了,不若到此为止吧!幸而,各家都有人在朝做官,躲过一劫。幸而,各家都有年轻后生被送入京城!叫此事到此为止,给剩下的人一条生路吧!”
“杀亲灭族,岂能算了?”
那不算又能如何?
“之前有消息,说是金匡稷想要秋猎。”
所以呢?
“各地出现盗匪,哪怕延迟了些,但朝廷还是该派兵去剿匪的。”
嗯!必须得派。“京郊猎场很快就会起大火的……”
什么?
“京郊猎场会起大火,不能狩猎。金匡稷自幼习武,登基之前又一直领兵打仗,最是自傲不过!若是京郊不能围猎,他会放弃今年的秋猎吗?”
当然不会,天子说出口的话,怎么能随便收回?
“若是不能收回,他能去哪狩猎呢?”
“丰宁!”朝北走,丰宁有极大的草场。文昭帝的手在图纸上点了点,“既然要狩猎,不巧,京郊猎场又发了山火,那就往丰宁去嘛!路上也不过三日的时间,不远。好几年没出去走走了,顺便出京去看看。”
皇后的视线从地图上挪开,问说,“你去,我守在京城。”
文昭帝摇头,“都走!舅母、母亲,都带出去转转。”
皇后沉默良久才点头,“好!那就都走!臣妾这叫人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
林雨桐愣了一下,问白嬷嬷,“娘娘说都要去?”自然!都是要去的。
林雨桐将手里的笔放下,“既然是狩猎,自然要多带骑马装的。再便是,把各色药都放在箱子里,我要随身带着。”
是!
桐桐看青芽,“把地图拿来。”
青芽顺手取了,摆在了桐桐面前,在一个点上点了点,“这便是丰宁。”
林雨桐的手指在丰宁这个地方比划了一下,而后便将地图卷起来了,这个法子当真是太冒险了。若是换了四爷是万万不会用这样激进的法子的。
果然,正准备着呢,四爷打发石坚来,送了一个匣子来,“我们殿下说,必须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什么呀?
桐桐打开一看,是一面护心镜。她:“……”知道风险很大,怕是要兵戎相见,四爷不是磨刀霍霍,而是赶紧找出一面护心镜好保命。
转天一起去皇后那里用膳的时候碰上了,四爷还低声说,“也是大意了,怎么忘了提前准备软甲?你现在这身体,重甲你扛不动。”
这是怕人家乱箭齐发,咱们被扎成刺猬么?
别人要是猜出这背后的意图,那恨不能大展身手,博一个英雄美名!我家这个呢?暗搓搓的在想,这么乱,我怎么能保命!这行为忒狗熊了一些。
可桐桐咋就觉得:我怎么就这么爱我家这狗熊男人呢!
她忍着不敢笑,特一本正经的说,“皇后叫我一直跟着她,你看了皇后的凤辇了吗?里面是包着一层铁皮的。”
这话可算是提醒四爷了,临出发了,四爷的手被门夹了。
文昭帝还奇怪,“怎么就被门夹了?”
“是窗户门子夹了,殿下自己关窗户的时候把手给夹了,御马怕是不便。叫太医瞧了,指甲乌青!”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文昭帝就说,“叫他上御辇上来,不要骑马了。”手指疼的也御不了马呀!
然后四爷就上了御辇!嗯!御辇还是舒服的,宽大自在,往榻上一靠,睡一觉都成。再细细的观察了内部的结构,里面是用黄铜包了一层!重弩怕是都难射穿它!
临走前,他还特意去看了凤辇,虽看起来是铁皮,但结实程度不在龙辇之下,桐桐陪着皇后也很安全。那这就行了!马上出发了,他得回去了,临走他一再警告桐桐,“千万别逞能,保全自身为要。”
桐桐可乖了,保证听话,然后目送他上了龙辇。
瞧着他的背影,她突然就觉得,要是有什么特殊材料的话,她得给四爷打造一个壳子,走哪背哪,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