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并不会因为家里有一个坏人,这一家子就都是坏人!就比如昨晚那八个人吧,哪个都是家里一大家子。但人家的爹妈,人家的兄弟都是坏人吗?不是!就跟之前的四混子一样,谁都知道那是个混子,但大民和三岭坏吗?金印和杨淑慧坏吗?
出了这事,只怕各自的家里人都先是震惊的,而后是气愤的,继而是觉得丢人的!这必然导致一种结果,那便是无颜见金家人,私心里也未尝不会偷偷想着,本都是一块玩的,也没真怎么着,送进去了这么重的罪多少有点冤枉。
人啊,有仇富心理太正常了。这种不平衡就导致了,肯说你好话的人不多了。是非有时候就在这种刻意的含混中,一点点的偏离了!过一段时间,他们不会觉得这八个人本是犯罪,而是觉得我的天啊,以前都称兄道弟的,如今喝醉酒闹点事都上纲上线的。这是家里有钱了说是要入室抢劫,要当年没那么些钱的时候,这点事叫事吗?
就像是现在,一听进去的是八个人,可昨晚明明是九个人。然后一打听,这第九个人是他们瞄准的金家的熟人,一定能叫开门的,胁迫人家来的。此人报警,那大家都能给理解。为啥呢?因为刘权有正式工作,有正经的单位。他要不去告,他怕老四去告了他不仅会丢了饭碗,还会有牢狱之灾。可说实话,这小子是挺倒霉的。
强子这一伙子害了人家,他没别的路走。只能这么弄,才能保全他自己呀!
这么一想,大家都觉得刘权报警是合理的,不报警人家才是傻子,人家没错。
老四要是想报警,家里有电话,昨晚直接就报了警了,干啥还把人给揍了呢?这意思不明白吗?老四没想动官,彼此都留个面子。甚至在那么多人面前都没有叫嚷开,只说是兄弟们喝酒喝多了,撒酒疯呢。
四爷和桐桐大张旗鼓的去这几家,一进门就先见人家父母,“叔,婶,对不住,你看这事闹的……”
这么一来,人家咋说!之前家里的老婆还哭着说,“咱家娃就是喝酒了跟着胡混了,人家一撺掇就来劲了。脑子都不清楚,真没有那么坏!要不上老四家去,咱跪下求老四去说说……老四的话肯定是有用的!”
老头儿蹲着抽旱烟,没言语,未尝不是掂量这个事的可行性。
可人家两口子来了,一开口先道歉!这再叫咱有啥脸张嘴求情嘛。
老头儿抬头把他自己的脸打的啪啪啪:“老四,小桐,我都没脸见你们……”
“叔,婶,你看你这话说的。”桐桐就把人给扶回去坐了,“人年轻,无所事事的,交友不善,性子冲动,听不得两句撺掇,说到底就是从众!”
这可算是说到女人的心里了,“小桐,我家老五真没那么恶!”
“我知道!我知道!我俩来这一趟,也是看看这个事咋处理合适。这一告,想不判刑出来可太难了。但这三两年和二三十年,总是不一样的!都是年轻小伙子,三两年出来也才二十七八,干啥都不晚!那几年各种原因进去的人不少,出来其实不耽搁啥……”
反正四爷和桐桐先跑了薛强之外的其他七家,人真不是坏人,其他兄弟也都是普通的庄稼汉,咱就是上门摊开了说这个事。
这么做,算是把这几家人的脸从地上给捡起来。
农村这情况,宗族意识太强了。在农村这种地方做买卖,有时候做的不是买卖,是人情。有人情味,你这买卖就好做!没人情味,没人尿你。换言之,就是你得给人家面子!你把面子给人家了,人家才给你面子。要不然,谁认你是锤子。
就像是林双朝,他不讲情面,那么这里就是他回不来的故乡!在外面你混的再好,再牛,当了再大的官,你没有给乡里乡亲额外的照看,你没有给大家办事,那你回来走到大街上,你看有人理你没有。
他们就是把私情放在国法的前面,你说怎么弄?
所以,四爷和桐桐先来了!这么做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依照法律,这有个主犯和从犯的问题。事实上,这种入户抢劫按照法律规定,没有伤人,致人重伤、死命,一般会被判处三年到十年的有期徒刑。便是Y打刚过去,都按照最高标准来量刑,那主犯也就是十年。从犯在喝酒的情况下,激情原因犯罪,判个三四年,要是表现好,减刑的话,两三年也真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呢?出来之后继续给自家制造麻烦?这可不成!那就不如像现在这样,犯罪的是他们,但咱能把他们没犯错的父母尊起,跟他们没犯错的兄弟们搞好关系。这就是掐了之后的祸患了。
真出来敢在背后使坏,他的父母兄弟就会管的。
这些人知道官面上弄不过你,也知道打不过你,但还有别的办法给你找麻烦。比如来拉货的车,从他家地头过。不小心蹭了他家地头桐树的树杈,他往地上一躺,拦住去路:赔树!
事不是大事,但他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非拿时间跟你扯皮,就是把派出所叫来,能把他怎么办?
三天两头的给你闹腾,各种的不方便。处理这种事情就得有些技巧了。
但是呢,情分也得有,得叫人知道,这两口子是有情义的。
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好似四爷和桐桐一上门,叫他们跟人交际的时候腰也不用那么弯着了,说起来的时候都是:“我家这混账就是个没脑子的,喝上二两酒就不知道姓啥叫啥了!都是薛家那个强子,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这七家拉拢到一起了,他们对外是一个声音:都是强子害的。
于是,连被关押在看守所的七个人被家里人看望之后,心里想的也是:可不都是喝了酒犯糊涂,被强子给害的嘛!
四爷和桐桐也上薛强家去了!薛强还没娶媳妇,爹也不是亲爹。薛强是她娘改嫁过来的时候带的拖油瓶。带过来之后,薛强的娘跟薛强的后爹只生了一个女儿,也都嫁了。也就是说,从薛强的后爹,到薛家的其他兄弟,都跟薛强没那么亲。甚至因为家里有薛强的妈这个继母,薛家的其他兄弟很是对这母子俩看不顺眼。
薛强犯了事了,人家见了四爷和桐桐该怎么还怎么,态度并无不同,显然,人家没当薛强是一家人。薛家的老大在城外养了一群羊,还把薛家的老头儿弄去看羊去了。两间破草房,只剩下薛强妈一个人。
这事一出,薛强妈就病倒了,下不了床。嫁过来生的女儿嫁的远,该是还没得到消息,老太太一个人,就这么病着。
四爷和桐桐给送到公社的医院,叫给瞧病,就在里面住着吧。
之后才去看守所看了这几个人,只跟薛强说了一句话:老娘住院了,我照看。每年我给老娘送三百斤粮食,三百块钱。你在里面几年,我送几年。薛强的手还包扎着呢,啥也没说。
这事办的,金印晚上睡下去,鼾声震天。这才是真的睡踏实了!
事就是这么办的!背后得硬,硬的谁都得怕!但面上得软,软的谁跟你交往都觉得舒坦,那就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本来因为有钱了,富裕的不是一星半点,大家都不敢上门了。但这事办的,大家觉得老四这人不错,于是,又门庭若市起来。
一大早的,就听吧。这个媳妇喊一句:“小桐,没葱了,我下地拔几根葱。”
小桐在院子里,微微显怀的肚子挺着,就喊说,“拔吧!菠菜种的太稠了,你间着拔些……”
“咋种这么稠密的?”
“金明明非要帮着种,一包种子全撒那片地里去了。”
这媳妇子就喊:“金明明,你就捣蛋吧!回头你再上我家的树,我就把树连根拔了!”
金明明也不以为意,还跑过去:“婶儿,我帮你拔菜。”
“别!不准下来!菜全让踩完了。”
隔着院墙,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嚷着说话呢。
回头又有人加入了,“小桐,你育的辣椒苗有多的没有?我间些苗回去栽!”
“还有茄子番茄豆角黄瓜的,多着呢,你间去吧!咱这几条巷子的苗都够的。”
那人在外面喊,“我去年在大集上买的辣子苗,没有你给的那几个长的好!你给了五窝,都种活了,辣子又细又长,一到秋里自然就红了,红的可好了!”
还真识货,“这吃青辣椒也好,到秋里收一茬红辣椒,晾干炒了,碾成辣椒面。有这辣椒面做油泼辣子,特别香!”
快到饭点了,这些媳妇下地回来抓紧做饭去了。
桐桐站在院子里喊金明明:“又窜哪里去了?诗背完了吗?”
正喊金明明呢,外面巷子就听谁喊:“金明明,你上柴火垛去干啥去了?”
金印就往出跑,果不其然,这孩子上了柴火垛,手里正捧着一只还没长毛的麻雀崽子。
金明明指了指上面,“掉下来的。”
林雨桐:“……”这孩子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没事你盯着那么隐蔽的麻雀窝干啥?
金明明朝上送:“我给送回去。”
送不回去了,“你用手碰了鸟,再送回去鸟妈妈怕是不能再要了。下来吧,咱自己养。”
把金明明给惊的,“它妈妈不要它了,为啥呢?”
为啥……回去看看书就知道了。说着话呢,雷秋芳端着碗出来了,“不是看见别人吃鱼干馋的吗?瞧,这不给你炒出来了。”
真给几个孩子炒了鱼干!
林雨桐接过来就笑,“三嫂也真是,他们就是说说!从哪弄的小鱼呀?”
雷秋芳跟着往那边去,“河滩里多着呢,昨儿我表姐来赶集,给我捎带了一小盆,收拾干净了就这么一点。”
“还怀着呢,闻不得这个气味,可别再弄了。”
雷秋芳其实觉得还行,“你上次给我的药包可好了,挂了几天,这几天不觉得害口了。”进了家,见孩子折腾的去安顿小鸟,雷秋芳朝里面指了指,这是有话悄悄说。
桐桐就带着雷秋芳往自家的房间去了。
结果雷秋芳一进去就小声说:“刘成功家里那个妹子,叫成贵还是叫啥的……”
嗯!叫成贵。,“怎么了?你想给这姑娘说媒?”林雨桐就摇头,“这姑娘等闲不跟谁搭话,家里的活不拿手,几乎不怎么下地……不好说媒!而今算起来得有十八|九,还是二十?反正一直没媒人登门。花莲都快愁死了!”
有个小叔子在外面混,到现在没娶上媳妇。
有个小姑子在家里,不出门,没人上门说亲。
她前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再加上都提倡晚婚晚育的,所以,她也没催着谁给小姑子说亲。
雷秋芳不是说这个!她低声道,“这姑娘是不是看上我家那位了?”
嗯?这还真不知道,“咋会这么想?”
雷秋芳低声道,“这几天这姑娘天天在门口盯着我,过来过去的,盯的我都发毛。今儿早上,我去商店,想买点五香粉,给娃们炒鱼干,辣的不敢叫娃吃,我就说弄成五香的吧!上次妈也说家里五香粉快完了,估计这几天也没顾上去买,叫妈跑一趟就不如我慢慢走着过去。结果是从刘成功家门口过呢,我明显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我都路过了,成贵跑出来了,拦住我,说是‘我三岭哥跟我可好了’,把我给说愣了!”
林雨桐赶紧说,“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雷秋芳就说,“就是呀!我家那位啥性子谁都看得出来。这是话说给我听了,我没多心!这要是说给别人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岭把人家这娃怎么着了呢!”
那这就是不小事!
林雨桐就朝外喊:“金明明,你去你花莲婶子家,叫你花莲婶子来一下,就说我有点事找她。”
金明明给小鸟正喂熟米饭呢,就又放下,跑去喊了人,眨眼就跑回来了,“我花莲婶子说马上来!”
三两分钟之后,一身狼狈的花莲来了。进门就舀了一瓢水灌了,然后说杨淑慧,“婶子,多切一碟子咸菜,我一会子端着走,回去就不弄菜了,累死个人,不想动弹。”
杨淑慧也不知道俩媳妇嘀咕啥呢,又喊了花莲来!她嘴上应着,就顺手切咸菜,又把豆腐和小葱多拌了一份,再给拨了半碗蒸出的鸡蛋羹,这家有两个两三岁的小崽崽要吃饭呢。两口子吃饭是瞎胡搞,娃跟着也是吃的孬。
花莲进去,顺手拿了个小板凳。
桐桐就说,“坐沙发呗,弄个板凳干啥?”
浑身脏的,坐脏了你还得洗!麻烦!“坐哪不一样?”
没等桐桐说事呢,花莲先说,“你不找我,我还说等会子过来一趟!有事跟你商量。我家这小叔子,说不上个媳妇。人家黄花大闺女,麻子瘸子都不跟他!有个脸上有一片胎记的姑娘,我叫人给说呢,人家乐意在街口摆摊修鞋的,也不乐意他,你说咋办。前儿有人给提了一家,是离了婚的。说是这女人不会生孩子,人家男方不要了,才给离了婚了。说是这边要是愿意,她家也乐意。我就想着,其实这婚事也能成……”
实在是说不到媳妇,你说咋弄?总不能叫打光棍吧!这成个家,不管谁家不要的女娃子,给抱回来,不跟亲的一样?有媳妇有娃,这就是一家人,对吧?
桐桐就直言:“咱是这么想的,也是条件在这里摆着,知道不妥协得打一辈子光棍。我就怕成才心理上觉得,是你跟他哥看不起他!便是成家了,心里也记恨。”
花莲摆手,“记恨就记恨去!要不然咋弄?叫他这么混一辈子?”说完才道:“真要是给成家,还得再从你借一两百块钱,得给照看的把媳妇娶进门,然后在远点的地方要一个宅基地,好歹给盖两间厦房。”
成!这都是小事!
坐在一边的雷秋芳就觉得刘成功和花莲的负担是真重!人真不坏,性格脾气有点轴,但很热心。遇上这种事吧,叫人很不好启齿。
那边桐桐应承了,这才低声给花莲把事说了,“……成贵这么说了,把我三嫂说的心里犯嘀咕。可咱说实话,我是本村人,嫁进在条巷子也早,那几年成贵才是十四五的女娃娃。我三哥又在我眼皮子底下,说实话,我真没看出有啥瓜葛。这几年女娃娃长大了,你嫁进来了,也在你眼皮子底下,有啥没啥的,我也不敢保证……这事你觉察出啥了?”
花莲气的呀,“没有的事!三岭压根都没进过我家!有事都是在外面喊成功的……咱也知道,屋里埋汰的,没下脚的地方。这不是一家子七口人,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不能动弹,小的还得要人管。小叔子不下地,小姑子能看看孩子……一家子里里外外,就是我俩口。仔细不起来的!成贵跟她两个哥话都少,跟我都不咋说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跟谁有啥关系?没有的!这事我回去就问,你放心,肯定不叫在外面瞎说。”
走的时候急匆匆的,是杨淑慧追着把菜盘子和蛋羹碗塞到她手里的,人才跟被狼撵了一样,走远了。
这是又咋了?
花莲拉着脸进门,把盘子和碗往小方桌上一放,叫成功喂娃先吃。这才揪住成贵进了成贵的屋里,“你跟你秋芳嫂子说啥了?”
成贵扯着衣服角,“我跟我三岭哥可好了,我三岭哥跟白兰离婚,就是为了娶我的!”
花莲:“………………”这放的是什么屁!她抬手摸小姑子的额头,“你没发烧呀!说的是啥糊涂话!”然后狐疑的打量她,“你说你跟三岭好,你俩咋好上的,在哪相好的?最近一次见面是啥时候?”
“昨晚上呀!天天晚上我三岭哥都回来!”
胡说!昨晚自己在家,老太太躺着,这里疼那里疼,难受了半晚上,包括小姑子都一起陪着老太太,怎么可能昨晚上见三岭。
这要是说天天晚上,她都怀疑是谁黑灯瞎火的,钻了小女娃的房间了。
可这一说昨晚上,她就觉得不对!小姑子怕是——癔症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那种神经病!
一想到这里呀,花莲就觉得谁掐住自己的脖子里,顿时堵的慌。本来就不好嫁出去,谁知道又添了这毛病了。
可咋就能有了这毛病呢?
怕不是一直就觉得三岭好,搁的时间长了,心理添了毛病了。三岭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她年龄小。谁知道偏还离婚了,之后几年又不结婚。她也正好长大了,心里大概想着,她没结过婚,三岭是二婚,这婚事说不定就能成。谁知道三岭娶回来一个更好的。
这憋着憋着,大概心里就不大自在了。
这事可不敢叫人知道!她先把人哄着,出去就把门锁起来了。这才把叫了成功低声把事说了,“你说……这要是出去胡说,咋办?要是搁在几年前,就凭这一张嘴,就能定人家三岭一个流氓罪,真给枪毙了,你说冤不冤?”
成功蹲在地上,半晌才说,“悄悄的,回头先带去县城看大夫!看人家大夫咋说的?要是说这是暂时的,就是一时的想不开……那就回来关家里偷偷的治。要是说这就是疯了……那对外就说疯了吧,大不了搁在家里养一辈子算了……”
花莲数了身上的钱,“七毛!家里的盐没有了,买些盐剩下的连路费都不够!”说着,也愁苦的蹲下,“我今晚悄悄去找小桐,她嘴紧,不会出去说的。之前就说给成才的婚事得借钱,她也应承了。我先从小桐那边拿二百……”
成吧!
于是,桐桐就知道了!这种情况西医上给定为钟情妄想症,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不过搁在农村,搁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这种病就很丢人。叫人说起来,都说这姑娘不要脸,想男人愣是把人给想疯了。
桐桐把钱递给花莲,“你跟成功也是……够倒霉的!”哥嫂管弟弟妹妹不怕,就怕这种管不明白的!
花莲叹气,麻烦是不嫌弃麻烦,主要是这个事吧,真的闹得人觉得不好意思见人!
这两口子把孩子送到花莲的娘家叫帮着照看,然后带着成贵去县城瞧病去了。回来成功就没瞒着人,说了,“……以前只以为是不爱说话,谁知道竟是精神不大正常了……”
所以,精神病说的话,都不要当真!那就是个疯子,别跟疯子一般见识。
可能是去看病的事刺激了成贵,以前不爱说话的人突然就话多了起来,在外面拦着人就说话,但不提三岭的名字了。只跟人说,“我有个相好的,跟我可好了!天天黑了都回来……”
黑子嫂心里就难受的,两家隔墙住着的,看的心酸的,说成功,“不该这么着!这事别言语,找个年纪大几岁的,会疼人的,好好嫁过去,这有了疼她的人,慢慢就好了!你这弄的……可咋弄呀!”
真就是看着长起来的娃,成了这样子了。多数人心里都不太落忍!
可成功是有苦说不出,这事要不这么办,成贵那嘴真要是说出个啥来,伤了体面人的体面,诬陷了好人,那才是造孽呢。
大家就是觉得挺唏嘘的,觉得还是日子不好,娃儿命不好,若不然不能憋屈成那个样子。
可人嘛,总有那不一样的!
白彩儿大概觉得,终于有了谈资,有了不如她的人了,然后就老逗成贵,问说,“你相好的回来找你,你俩一晚上都干啥呢?”
成贵就说,“肯定是亲嘴呢!”
白彩儿又问,“就亲了嘴?没干其他?”
成贵还没说话,黑子嫂气的揪住白彩儿就打:“我看你是脏了心了!你养的都是闺女,嘴上可积德吧!”
白彩儿还莫名其妙呢,“问问咋了?说笑话呢,关你屁事!”
这闹闹腾腾的,杨淑慧才后知后觉,这怕是跟自家有点瓜葛。先是老三家媳妇找小桐商量,紧跟着小桐就叫了花莲,再想想得早几年,凡是自家老三从巷子口过,刘家这成贵总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之前都当时小娃娃,谁也没多想。如今再一想,怕是真是那个意思。
这给她膈应的呀,感觉胃口都不好了!
你说这种事,咱招谁惹谁了?!
成贵整日在巷子里来来回回的,杨淑慧不敢叫老三家媳妇一个人呆着了。
可这么紧张了有一个月,她突然发现,这成贵来来去去的,又开始盯老四。整天坐在金锁家门口的檐台上,把自己家看的清清楚楚的,把小桐那片地也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谁受的住呀?!
才说要怎么干涉呢,就见自家小桐站在侧门口,朝成贵招手,“过来,给我搭把手。”
成贵犹犹豫豫的,磨磨蹭蹭的靠了过去。
桐桐指着墙外的葫芦架,“帮我把葫芦藤给绑上去吧,我够不着。”
成贵左右看看,然后安安静静的蹲在边上搭葫芦架。
桐桐看着姑娘,长的圆盘脸,可能是打小没妈教,很不会拾掇自己。脖子上和手上,黑皴皴的。她喊金明明,“去把咱家的香皂和洗发水,取两盒新的来。”
金明明便取了来。
一共只几个葫芦架,这姑娘帮着搭建好了。
林雨桐把东西递过去,跟成贵说话,“姑娘家,先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只要干干净净的,谁瞧见了都觉得稀罕。这是我送你的,你拿回去烧一锅热水,好好的洗个澡。贴身穿的衣服,得天天换,自己洗了,在你房间的窗口见太阳的地方晾晒好。替换着穿!你洗干净了,我教你梳头发。”
成贵瑟缩的伸手,从一只白嫩嫩的手里接过这些东西,然后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再来,看起来就干净多了。衣裳还有些潮湿,怕是昨晚洗了,今儿不等干透就又穿出来了。头发披散着,毛毛躁躁的,拿着半把满是黑垢的梳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林雨桐带她去侧门,拿了小板凳叫她坐。又叫金明明取了一把新梳子和镜子来,这才给她慢慢的整理头发,“……梳子脏了很正常,给泡在水里,脏东西泡软了,你用刷子刷一刷,就干净了。若是找不见梳子,扫帚也行!扫帚上面是干净些的,你用梳子梳上面,脏东西也能下来。再一清洗,梳子就干干净净的。看见一点黑就洗洗涮涮,就看着总也是新的,干净的。”
她说着话,叫金明明举着镜子,“头发尤其要整齐!你的头发又黑又亮,不管是编成两个辫子,还是编成一根辫子,都好看!今儿我教你辫,先编成两根,方便你看。”
真给编成了两根辫子,拉到胸前来。再用皮筋给绑住,取了两根红绸子给缠上,利索又鲜亮。
桐桐端详了一遍,又接了镜子叫成贵自己看,“是不是很好看!比咱村很多的小媳妇大姑娘都好看。”成贵对着镜子抿嘴笑,脸都红了。
桐桐把梳子镜子还有扎头发的东西都送给她,“回去慢慢学,扎的不好没关系,天天梳头,要不了几天就熟练了。三天洗一次头,多淘洗几次,头发就可好了。天天把头发梳透,多用梳子梳通,能通头上的经络。”
然后成贵就天天洗澡,三天洗头,天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之后成贵再出来,桐桐就问说,“成贵,家里的院子扫了没有?”
成贵早起便扫了院子再来,桐桐教她做鞋。纳鞋底,做鞋面,布鞋做的好了也很好看。然后桐桐带她上家里,“一个家里干净不干净,两个地方特别要紧。一个是厨房,厨房干净了,吃到人嘴里不怕生病。二一个是厕所,这个地方干净了,有个啥病菌不传播。”
把花莲看的惊奇的很,这小姑子半夜不睡着,搁在厨房里洗啊洗的,连厨房的抹布都用草木灰洗的干干净净的晾在厨房里。
早起上茅房,里面也是干净的,边上堆着草木灰,用完旱厕直接用草木灰覆盖。成功解手完直接出来,成贵就靠在门边,死盯着不放。把成功吓的重新回去,把用过的厕所收拾干净。
之后桐桐又给教,说是人一半的时间都在卧室。柜子里得收拾齐整,衣服分季节放好。被褥得叠起来,铺的整齐。若是脏了,要选天好的时候定期的拆洗。
然后花莲就发现,她下地回来,家里的卧室整个都乱了。炕上铺的全给揭起来了,不管被子还是褥子或是冬天的棉衣,都给拆洗完了。
这问题是,晚上盖啥?
算了,盖上被套凑活吧!这在家里这么折腾,总比出去疯好多了吧。
但是黑子嫂却觉得成贵是慢慢好了!人要是忙这些事的时候,有多少时间是想东想西的呢?便是癔想里有那么一个相好的,但这也没有妨碍谁。
真就给把那穷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每天早早就起来,把她自己收拾利索,把她的房间收拾利索。从前院收拾到后院,厨房和厕所都收拾的一尘不染。等哥嫂下地了,把哥嫂的屋子也给收拾了。
林雨桐又给了她一套铺盖,“老人的铺盖怕是不能用了。拆洗不出来,干脆扔了。家里有孩子,老人埋汰了,对娃也不好。”
可能这老人着实是把孙子们坑的不轻吧,成贵回去没有把新被褥给老人,而是把新被褥留给俩孩子用,从哥嫂那边拿了旧的给老人用。她把后院的房收拾了一间,里面刚盘了一个小炕。她知道,那是哥哥给自己用的!之前她偷听见了。说是自己疯了,要是关的话,关在后面,怕妨碍给二哥结婚。
她把奶奶挪到后面这窄炕上,离孩子远。半夜再喊也不会惊到侄儿。然后把老太太尿湿过的东西都烧了。把住过的房子用石灰水重新撒了一遍。
然后磕磕巴巴的会跟林雨桐沟通了:“……怕相看二哥,人家看见了不愿意嫁……”
这是正常的思维模式!
林雨桐就笑,“回头叫你哥给后头的房子盘个炉子,冬天烧暖和,其实住哪都成。你想的很好,家里有不能动的老人,就是很耽搁说亲。这是家里幸亏有你,能帮着照看老的,小的,你大嫂老是夸你,说是家里没有你该咋办。我就说,再是离不了你,可这么能干的女娃,想求娶回去当媳妇的人多着呢。再留就耽搁你的青春了!一个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回头该老了。可不能这么自私!你嫂子还怕给不起你嫁妆。我就说,嫁妆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关系。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学啥都比别人快,别的女娃从六七岁开始学,学到出嫁,都没学利索。你看你才学了几个月,咱巷子里谁家有你家干净,谁收拾的有你利索?这么聪明的人,将来啥挣不来?”说着,就试探的问,“你想找个啥样的,介意不介意跟我说说。”
成贵明显一愣,而后又迷茫了一瞬,才又脸一红,“想找个有力气干活,长的不丑……家里没有人嫌弃我的!”
杨淑慧偷偷听了一耳朵,就慢慢的退回去了。成功说成贵疯了,大家都拿成贵当疯子,只桐桐好言好语的,从不拿成贵当疯子。她耐心的说,耐心的教,其实要是不知道的人,谁也不能说成贵是个疯子。
说到底,不过是钻了牛角尖了。自己不利索,就老臆想够不到的。等她自己利索了,她先接纳了她自己了。发现她自己没那么糟糕,于是,就学会面对现实了。
所以,她提出的这个条件,真的是比较合适的。
桐桐从一个大夫的角度也认为成贵是好转了。她叫成贵帮着摘豆角,然后叫她围观怎么做酸豆角,又跟她说话,“……你想的很好!家里没人嫌弃……其实是想着没公婆最好,家里没有人指摘你,是不是?”
成贵点头,帮着来回提水。
“也不是找不到的!”林雨桐就说,“除了长的不丑,还得是个心好的人。两个心好的人,就能过的不差,对不对?”
嗯!
林雨桐就问她,“那我就留意了,给你找个壮壮的,长的不丑,有力气干活,心善,偏又无父母帮衬的小伙子!这种小伙子没人疼,你得疼人家,人家也会疼你……”
成贵红着脸抿嘴笑,很不好意思。
林雨桐又跟她说,“不要在乎人家背后说你啥,谁背后都有人说呢。她们在背后说我懒,说我馋,我都知道!你看我就没有生气!还有人背后说白彩儿不正经,你看白彩儿在意了没有。便是你大嫂,其实挺好的人,你也知道,她们背后还是说她鞋底光,是不是?”
是的!
“有人被骂蠢,有人被骂傻,有人被骂疯……其实,真不一定都对!我不懒,也不馋,对吧?你大嫂其实是个热心人。就是白彩儿,咱也知道,她可恨但也可怜……”
“我知道了,谁再骂我是疯子,我就不搭理。她骂的不对,我知道我不疯!你也知道我不疯。”
对嘛!就是这样的。
这些话听的杨淑慧心里酸的不行!就觉得自家小桐的心真软,心真好。又觉得成贵这孩子可怜的呀!
她把这都记在心里,没半个月,在娘家那边的村上,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小伙子二十六了,是六零年村里来了一个讨饭的孕妇,挺着大肚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把孩子生到村里的牲口棚里了。这孩子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时候谁家也养不起一张嘴,这家养一天那家养一天,后来大队出面,给送到五保户人家。结果孤寡老太太帮着养了十年,老太太也死了。这娃就成了孤儿!那时候是集体,大队上给分口粮,娃一个人过日子。现在还是一个人,也没人给操持。
杨淑慧就把情况给人家小伙子说了,要是能接受,你好好的对人家姑娘,人就是痰迷心窍了,不是真疯的啥也不知道了。
小伙子孤苦伶仃的,听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应承了先见见。
这不是就来了,林雨桐打发小伙子和成贵去自家的地里锄草,叫两人有空档说话。干了一晌活,两人回来都红着脸,你不敢看我,我不敢看你。
这就是成了呗!
四爷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桐桐在教成贵做饭。他抬手摸了摸闺女的脑袋,问孩子说:“知道这是为什么不?”
金明明摇头。
四爷就跟孩子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自己和桐桐一路走来,且能一路走下去,最要紧的便是桐桐心里的这一份善!
世间的任何疾苦,她从来不会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