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嗣之事,向来敏感。这是真会乱人心的!
就像是武皇,一下朝就找北门学士之一,如今可以说是副宰相的岑长倩。这个岑长倩在武皇登基的事上也出过力,属于背后谋划的成员之一。后来武皇登基了,不仅把此人提拔起来了,且给他赐姓武,而今叫武长倩。武皇就觉得这个人总该跟自己是一个立场的吧!她支持我称帝了呀!于是,就说,“梁王意在储位,百姓上表……”
结果话没说完了,这位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直接就窜起来了,“储君是何等大事,一个百姓就敢擅自议论?臣以为,像是这样的人,就该好好惩戒。这就不是良善百姓该干的事!只有狠狠的惩戒了,才能以儆效尤。叫他们知道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
上官婉儿看了此人一眼,默默的低了头。说到底,支持武皇为帝的前提是,对方也以为她最终会还政给李唐。若是不还,这些人可不依!
太平默默的规整着折子,一听这个话,低头掩饰了这一瞬间的失态。原来这么多大臣的心都是向着李唐的,那哪有不能成的事呢?
除了想谋求私利的武家,谁是全心全意的支持我的呢?他们的心都是李唐的心,忠心的是李唐,他们想的也是将来有一天,能把江山给李唐的子孙,好似如此,他们各个都是忠臣一般。
武皇恼了,对这个岑长倩恼的很了。当时什么也没说,只叫人下去了。可这件事搁在心里就如同吃了苍蝇一般。
平生最恨背叛,最怕背叛,却偏偏的,身边之人有谁不背叛?
正好,兵部的折子说东突厥有异动。
武承嗣可算是逮住机会了,陛下不待见的人,臣都给您踢走!于是,他上折子说,岑长倩能力突出呀,不如此次领兵打仗的人,就他吧。
此人是什么出身?就是一读书人,会骑马,读过两本兵书,而后学人家剑客装潇洒,自己也带一把没看锋的钝剑,这样的人去打仗,这不是开玩笑吗?
折子发下来的时候,张柬之把折子转来了,林雨桐一看,直接给驳回了。
三省有驳斥皇帝政令的权利,这个安排简直就是胡闹!
林雨桐将折子推回去,“此人不成!臣举荐黑齿常之。他能战善战,经验丰富……”
武后没收这个驳斥的折子,重新推给镇国,“黑齿常之另有任命!官员嘛,不发掘怎知不行呢?”
“兵,乃国之大事!一旦上战场,便是要死人的!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事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她说着,退后了一步,“您若是觉得要培养此人领兵之能,可!以黑齿常之为主将,在军中设置一监军,有督导之责,这便可行。”
武后思量了一下,许是桐桐的态度格外的强硬,她没再言语。
太平捧了新折子上来,林雨桐重新举荐了人,且把刚才的法子正式列成文书,递上去了,武后准了,这事才算是了了。
争执的结果是各退了一步,两人都实现了自己的意图,这就行了。
林雨桐没把这样的争执放在心里,这太正常了。每天那么多的事,各有各的思量,不是总是周全的。相互妥协,这才是政治的常态。
事本来到这里就可以了吧!结果武承嗣不知道从哪得了什么消息还是如何,跟脑子有病似得,岑长倩都随军走到半路上了,武承嗣突然上折子,信誓旦旦的说:岑长倩谋反。
要知道,谋反这个罪名,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小的罪名。又恰好而今的时间特殊,特殊在哪呢?第一,武皇特别敏感,处在谁都可能背叛的心态之中;第二,岑长倩手里有军队呀!他是跟着军队出征的!这要真谋反,有兵和没兵,意义绝对不同。
这份折子林雨桐没见,这天她去跟朝廷的农务寺交接相关资料去了。哪些要做什么用,这得交代好。所以,这个折子上来之后,张柬之就直接上报给武皇了。
武皇就说,“先以别的由头把此人带回来吧!不要声张。”
张柬之也没多想,他其实不喜欢岑长倩。
岑长倩此人毕竟是拥趸女帝登基的人,他觉得此人跟他压根不是一个阵营的人。他乐的看这样的倒霉,于是,一句废话没有,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武皇还感叹:“要论忠心,满朝之中,柬之不让他人。”
张柬之忙欠身,而后慢慢的退出去了。
太平慢慢的磨着墨,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天下衙的时候,她找阿姐,“阿姐,等等我。”林雨桐站住脚,“怎么了?这般急匆匆的。是薛绍身体哪里不好了?”
“那倒不是!”太平抱着阿姐的胳膊,低声道,“多亏了姐夫了,常不常的叫人给薛绍稍一些话,带一些小玩意,薛绍在家呆着也不闷了。昨儿竟是给我做了一套臂钏……他现在不能出门,种花种草也不爱伺弄,倒是姐夫打发来的师傅,教他这些零碎的杂学,他还有几分兴趣,今儿出门之前,还说今儿要做一个小小的案几,正叫人弄木料呢。”
这就好!人嘛,就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又说了几句闲话,太平才道:“阿姐,您不知道,陛下还想着叫我和离,嫁给武承嗣……”这不是骗阿姐的话,这是真的!
林雨桐愣住了,“因为武承嗣想做太子?”
嗯!太平叹气,“我若是跟武承嗣结为夫妻,是不是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
林雨桐的面色阴沉,“这事不成!你便是有一日跟薛绍过不到一块了,和离可以。但不能说嫁这个嫁那个……人不是物件!”
太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没答应,哭了一场,她大概是心软了,也没再坚持。可阿姐……你知道武承嗣送进宫的那个张昌宗吗?”
林雨桐的心里闪过一丝阴霾,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乱政,怎会不知道?不知道怎么的了,兜兜转转的,这兄弟俩还是到了武皇的身边。历史上,张昌宗是太平献给武皇的,而今,却变成了武承嗣献给武皇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太平的手笔,林雨桐不得而知。到底是跟历史上不一样了,薛绍没死,太平也没嫁到武家,她无法判断太平在其中有没有插手。
她此刻倒是想知道,太平今儿要说的是什么?
太平声音压的低低的,“张昌宗还举荐了他哥哥张易之进宫,这张易之比张昌宗更能蛊惑人心。昨儿我返回去拿遗落的团扇,竟是听见那张易之跟陛下说,合该李家跟武家联姻,若是咱们这一代不成,那便下一代。下一代……李显的女儿不行,而今只有一个女孩儿是皇兄和嫂子养着呢……再加上皇兄嫡长子的身份……你说,陛下会不会真给答应下来。我这一天心都是慌的……刚才要走了,才听上官婉儿说陛下打发人上山了,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件事。这要是真说了,可怎么办?皇兄一个子女也没有,只养了这一个侄女,如珠如宝的……皇兄又是那么一副高洁的性子,这要是……给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办?这事怕都会瞒着咱们吧!我不放心,阿姐,要不然你抽空去一趟山上。”
怎么不早说!这絮叨半天,“我先回府,连夜出城,去看看皇兄怎么样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开,太平看着阿姐急匆匆的走了,她才收回视线:对不起阿姐,我不得不调虎离山。有些不平事发生了,可只要你在,抬手就镇压了,事就闹不大!可事要闹不大,就掀不翻上面那把椅子。所以,阿姐,去城外呆几天吧。
事不大,就别归!
林雨桐急匆匆的回家,然后拾掇,心里的火气蹭蹭蹭的,“我先出城看看,看看山上怎么样了。这事我回来再好好的料理!”
四爷给桐桐拿披风,问说,“把康南郡主赐婚给武家?”
太平是这么说的!她不会在这个事上说谎。
四爷笑了一下,把披风给桐桐系好,“那就快去吧!安生上次回来说,代王一天下床转不了半个时辰了。之前还能上到山顶在亭子里坐坐。”
桐桐没发现四爷笑了,只要走的时候总觉得四爷的表情怪怪的,她还摸了摸脸,“脏了吗?”
没有!想哪去了,“今晚我们爷几个烤肉,几个孩子正怕你不让呢,刚好你就要走。”
多吃菜少吃肉!
“记住了,我看着呢。”
可算是把人给打发走了。
四爷看宋献,“找张淮来,快!”
这些桐桐是真不知道,她对太平有些许防备,但从不认为太平会在要紧的地方撒谎。
事实上,在跟武家联姻的事上,真没撒谎。
她赶到山上的时候,李弘气的撅过去了,还没醒。守着的太医正给用针呢。
裴氏一听桐桐来了,赶紧就拉着她:“快!殿下怕是不好……”
林雨桐取针,直扎头顶,“皇兄!皇兄!能听见我说话吗?”
李弘睁开眼睛,攥着桐桐的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武氏,卑鄙之家,杀!
觉得武家卑鄙的,可不止是李弘。此刻,洛阳城里,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岑长倩被押解回来,直接投进了监狱。而掌控监狱的是今儿才被提拔起来的一个小人物,他叫来俊臣。此人着实非一般人,以岑长倩为点,一扫一大片。
几天的时间便构陷出了一个巨大的武唐谋反案,牵扯到包括李上金李素节在内的宗室和朝臣,共计八十七人。
狄仁杰为这些人说话,转眼,连狄仁杰造反的证据也有了,镣铐加身,将人投进了大狱。
而此时,数十匹马直奔城外:快!快!快!请镇国公主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