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舍弃太孙可以,但册立相王却又不行?可除了这两人还有别的选择吗?再选其他的,可就没有那么名正言顺了。
张柬之问说,“殿下以为何人合适?”
林雨桐摇头,“为天下择主,我自问没有这样的眼光。”
这话说的,咱们还怎么说话?谁敢说有为天下择主的眼光呢?先帝倒是择主了,这不被废了吗?
狄仁杰心道:公主这没说完的话便是,连先帝为天下择的主都被废了,那咱们择的主,是主吗?
这么一想,心里就咯噔一下,心里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
武后的手藏在袖子里,不住的用右手去转左手上的镯子,而后试探着问说,“镇国是觉得代王合适?”
林雨桐特别讶异,“天后何以这般想?代王为辞此去太子之位,您和父皇都是清楚的呀。代王的身体,现在是儿臣帮着调理。那是真的不能劳神动气了!今儿废黜帝王的事,儿臣都没敢叫皇兄知道,就怕他吃气了,又不好了!儿臣以为,皇兄康健的活着,是最要紧的事。而皇兄既然舍弃了太子之位,那便再无此心。”
武后点头,要的就是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
她就又问:“章怀太子还有三子,稍大几岁,可能看出贤愚?”
林雨桐就叹气,“章怀有话留下,子孙过继远宗。既然是远宗,何以有继承资格?”
裴炎就不懂了,李弘不行,且李弘没有子嗣,只养着李贤的一个庶女。李贤没了,三个儿子过继出去了,说是远宗。李显才废黜,且李显也只一个儿子便是太孙,公主又说太小了,看不出贤愚,可舍弃。
为什么不同意李旦?他看刘炜之:你问问。
刘炜之当然要问,他跟李旦太熟悉了,也知道李旦对镇国公主这个姐姐极为尊敬,公主对相王也极好,以他们姐弟的感情,他从没考虑过镇国公主会不支持相王。以至于好半晌,他都没反应过来。
这会子他就问:“镇国公主以为相王哪里不合适?”
“相王生性纯善,性格温和柔顺,待人谦逊和蔼,工书法,有文采,非好色走马,不学无术之辈!”桐桐看着刘炜之,这么答了他的问话。
刘炜之点头,是的!相王就是这样的人,公主是知道相王,了解相王的,这样的相王足以做守成之君呀!
林雨桐轻笑了一声,“敢问刘相公,身为相王的先生,你知道相王想要什么吗?”
想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怡然自得的过松散的日子。
“是啊!他想怡然自得!”桐桐说着就看武后,“他想自由自在,不想困在牢笼里。”
她把‘牢笼’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武后眼睛微微一眯,抬眼跟桐桐对视了一眼。
母女俩就这么彼此看着,谁也没有让步。武后知道,镇国洞悉了自己的打算,她单纯的不想把旦儿拖进这个泥潭。
是的!历史上李旦即位就是糊里糊涂的!前一天废黜了李显,李旦都够呛反应的过来,然后这天半夜就被拉起来套上龙袍,直接给摁在了龙椅上。
龙椅还没暖热呢,就被软禁在偏殿了。武后临朝称制,对不还政给成年的皇帝儿子,武后的说辞是,先帝薨逝,新君悲伤过度,无法理政,只能太后代劳。
她的理由往往跟她的手段一样粗糙。就是这个可笑的理由,用李旦这么拖着,拖着她办完了称帝的前期准备,而后她直接上位,把李旦又推下皇位。
李旦那么个胆小的孩子,她就是不想叫对方受这个罪,不成吗?
母女俩对视,武后先挪开了视线。桐儿贵为镇国,且在军中埋了线,其实她若是想做什么本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但是她不,她把这些都用在在自己看来,极为可笑的事上。
有权而无野心,这些孩子里,竟是没有一个从骨子里像自己的。
不想把旦儿牵扯进来……这可真给人出了一个难题。
镇国公主要是不答应,还真不能不认真思量。
武后就说,“今儿就都留在宫里吧,都想想,想想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可好?”
每个人都被单独安置了,谁也别跟谁勾连。
武后没急着跟桐桐单独说,有些窗户纸现在不能捅破。她也确实没时间跟谁商量什么,自己得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合适。
若不然先办先帝的葬礼,先帝临终想回成安,乾陵也已经修好了。如今也已经是二月了,天也和暖了,按道理是该运先帝的灵柩回长安了。
是否可以推脱,说是等丧事办完了,再由新君即位呢?
至于新君是谁,可以含混一下。但世人默认应该是太孙,只要大家觉得是太孙,这心就不会乱。
等丧事办完了,再操办登基大典,这又是半年,前前后后,就能把一年多的时间拖延过去。
这点时间虽然有点紧,但若是抓紧,也是可以的。
镇国反对册立李旦,却没有捅破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说,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未必是反对的。
若是如此,自己这个法子就是可行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先召见了裴炎,裴炎肯定对太孙心有顾虑,武后就说,“此一时而彼一时,废黜君王,乃是君王无道。拥立太孙,乃是顾命大臣本分。只是,废黜君王之事得平息之后,才能谈太孙登基事宜,以免乱了人心,爱卿以为呢?”
裴炎心说,太后是想叫我先开口提这个事:一则,可以卖好崔氏和太孙,以解自己的后顾之忧;二则,可以挽回自己的形象,自己是顾命大臣,废君是不得已,拥立太孙乃是维护正统。
这是对自己有利的!
而推迟太孙登基的事,这也好理解。太孙登基,崔家必是要辅政的,此时若不巩固好手里的权利,等太孙登基之后,自己岂不是无立足之地了。
裴炎欣然允诺,“臣与诸位相公去谈……至于公主那里……”
“本宫去说。”
是!
裴炎去忙去了,武后这个时候才去了灵堂,找守在灵堂的镇国。
林雨桐才安抚了李旦!是的,李旦吓的脸都白了。太平的消息灵通,昨儿得了一鳞半爪的消息,就偷偷跟李旦说了。李旦吓坏了,一见皇姐来了,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阿姐——”他轻轻的摇头,嘴角翕动却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林雨桐叹气,这孩子看的挺明白的,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真的很害怕!“没事!”她拍了拍他,“真没事!你得信,阿姐不答应的事,没人敢去办。”
太平嘟嘴,“你真是愁死人了,干嘛总这么胆小。我但凡是个男人,而今我就当仁不让了。”
李旦摆手,“你不懂!太平,你一生求个太平就最好了,多了是祸不是福。”
这人!
太平才要问阿姐接下来朝廷该有什么动静,武后就站在灵堂外,打发上官婉儿来叫桐桐了,“公主,太后有请。”
林雨桐给李治上了一炷香,就从灵堂退了出去。
太平拉着上官婉儿然后使眼色,问:到底怎么样了?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表示回头再说,而后急匆匆的追出去了。
追出去就见太后跟公主一前一后慢悠悠的走着,初春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两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她也不敢靠前了。
武后跟桐桐说:“裴炎是顾命大臣,他认为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太孙便是一个选择。只是太孙年幼……而今又有你父皇的丧事……丧事得回长安,这么多事,是不是不急着让登基呢?丧事最快得在今年的八|九月里才能半完。太孙是承重孙,至少一年的孝期,出孝得在今年腊月……腊月这又过年了,不若等明年出了正月再筹备登基大典,等登基大典筹备好,即刻登基。”
这一推,连筹备都推到一年之后才开始!开始的时间定了,可什么时候能筹备好呢?要是一直挑刺,一直也筹备不好吧。
这是用这个法子把人都给拖住了。
但这是大部分朝臣都能接受的!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武后处理朝政了,这么着都二十年了。便是太孙登基了,不还是武后理政吗?争这一年半载的时间没什么意义。只怕都是这么想的!
林雨桐点头,看!这一逼不是有办法了吗?李旦没陷进去,而李重照,只要不登基,他就还是个太孙,他的处境没有更好,但也并没有更坏!
见林雨桐没反驳,武后才问:“……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而是拱手告辞出宫了。
可武后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林雨桐还是给她了。
这是在丞相们都接受了裴炎的说辞,满朝文武朝长安赶,护送先帝的灵柩回长安的路上,在半路上驻骅,林雨桐陪着武后查看沿途农田的时候说的。
而这已经是三月了!三月正是农忙的时候,百姓在田地里耕种,一切都那么井然。
桐桐就说,“从废帝到而今,已经月余了,消息该传遍大唐了。可您看,二十年来,您辅佐先帝施以仁政,轻徭薄赋,已经有效果了!废帝之后,怎么了呢?百姓依旧安然,升斗小民、贩夫走卒,跟往日并无不同。人心安定,秩序井然,这不仅是百姓的心不乱,这也是小官小吏基层官员不乱,这些年,您优待他们,他们知您的功劳,念您的恩。”说着,就叹气道,“您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是想问我,对您那么了解,为什么不反对您,是吗?”
是!这是自己不解的地方。
桐桐就指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忙碌的农人,然后答她:“海内晏然,纤尘不动,这是您的功劳啊!”
有过,我管。
有功,我认。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