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179)一更(明月清风(179)血滴滴...)

明月清风(179)

血滴滴答答的一直在往下滴,没人敢上前来。

林雨桐转身要走,从袁崇焕路过的时候停下脚步,袁崇焕抬起头来,脸早已苍白了。他看见皇后的手背鲜血淋淋,以战场上的见识,他知道,擦了血,手背必是见骨了!

这是皇后呀!

他再将头扬的高些,想看清皇后的脸,是的!看清了。

皇后没有看他,只听她在吩咐谁:“好好的送贺家嫂子和孩子们回去……不要叫人打搅他们……”

不知道是谁应了一声,走了!

然后皇后的裙摆从他眼前也过去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空,只听到一声声呼喊娘娘的声音,一声声喊着千岁的声音。这一刻,他就想,这就是那个转战南北的皇后。她不是后宫的妇人,她就是一员战将。

他站起来,喊了一声,“娘娘……”

林雨桐脚步顿了一下,却再没有回头,而是从禁卫军早已经隔离出的小道上一步一步的走过去。靠近宫门了,四爷和启明站在宫门口,四爷面色铁青,但还是没有上前。启明要上前,四爷一把给拦住了。

桐桐嘴角勾了一下,他总是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今儿在这里,她就是得自己把这一段路给走完。

四爷的身后还跟了许多的大臣,有闻讯赶来的,有原本就在这里瞧热闹,等出事了想到台子上去,结果被四爷拦在这里的。他们跪在两侧,但都半扬着头看着。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血滴了一路。

近到跟前了,启明嘴一瘪一瘪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始终不敢掉下来。

林雨桐抬起右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启明忍着哭腔,“娘,疼吗?”

疼吗?

林雨桐将血淋淋的手尽量朝后藏了藏,不叫孩子看见,然后回了孩子两个字:“心疼!”

这两个字一出,高迎祥的额头就触在地面上,呜咽出声。

心疼?只心疼吗?

手也疼呢!可疼了!这话不用说出来,林雨桐看向四爷的时候,嘴也一瘪一瘪的,真的可疼了。还知道疼呀?心里气的狠了,但在外面不能发出来呀!手比脑子快的多,先把人接住,直接将人抱起来疾步往宫里跑,

启明跟着跑,吩咐人,“太医……快!太医!”

可四爷并不让太医给处理,他觉得太医的水平不行!常备的药药箱里有,绷带之类的东西都是消过毒的,他处理外伤比这些太医拿手的多。可真等要自己处理了,不行,手抖的不成!真给削的见骨了呀!

拿着绷带,手抖的绷带直往地上掉。

先给拿止疼药吧,止疼药拿来喂不到桐桐嘴里。还是桐桐自己伸了右手接了药塞到嘴里咽下去了,“叫太医弄吧……”你当‘医不自医’这个规定是瞎定的吗?大夫的心境和本事不修炼到家,是不敢在亲近的人身上动刀子的。小病小痛这还行,真到了见血要命的时候,有几个手不抖的?

可不!来吧,还是太医来吧。

止血的、生肌的,一样样的都用上,然后用绷带给缠包扎起来。四爷才叫人给退出去了,打发了太医,四爷回头看桐桐,人已经睡着了。

止疼药的药效上来了,带着一点安神的作用。再加上失血,她的面色苍白,想来也确实是觉得昏沉了。

此时,人躺在这里,双目紧闭,发黑的眼圈证明她这几日,确实是睡的不安稳。

是!她此番作为,是有很多的目的。但从根子上来说,是她心里过不去!贺一龙被枉杀,她若不能给死者讨回这个公道,她寝食难安。

四爷坐在桐桐身边,轻轻的给她理着头发。他想,能跟她一辈子又一辈子的走到如今,一定是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叫人无法自拔的。

心疼她,但不能阻止她做她想做的。

她眉头皱了皱,是不舒坦了吧?四爷看了看时间,又到了给老二喂奶的时间了。可现在用了药了,不能再给孩子喂奶了。

四爷低声道,“叫人看着呢,乳母已经给喂了,你睡你的。”

桐桐的眼皮颤了颤,而后真睡踏实了。

四爷这才又叫太医来,太医已经被太子给问的不会说话了,皇上一叫,赶紧往里面去。四爷问说,“汤药都备下了?”

是!备下了!说着就把方子递过去。

四爷扫了一眼,就是补血的方子,可行,“常备着吧!换着花样,老吃会腻的。”

是!本来想叫太医给开一副回乳的汤药来,可想想还是算了,太医开的未必有自己记得方子高明,回头自己熬吧。

叫太医继续等着,“两人一班,四个时辰一换……”

是!太医院都安排妥当了。

四爷叫太医先出去,这才又看见守在他娘的启明,“叫你娘歇着,你跟爹去前面,有些事还没了。”

启明看了看娘,说崔映月,“寸步不许离……”

这边正叮嘱了,崔尚仪进来,“皇上,高将军来了,在外求见。”

是说高桂英吧?

“请。”

高桂英带着红娘子一起来了,四爷留了两人,“你们守着吧。”

是!寝宫里,一层一护卫,守的严严实实。

启明出去的时候,看着站的格外肃穆的娘子军,心里便懂了!宫里自然不会有危险,但此刻这些人就是单纯的想这么守着。好似只有这么守着,她们的心里才能更好过一些。

他好似有些明白了,他一步一步的跟着爹往前面去,乾清宫内外,跪了许多的大臣。里里外外,静悄悄的,无人敢发一声。

四爷带着启明一步一步的朝里去,没有叫起。

大臣们看着皇上带着太子进去,里面隐隐传来皇上和太子的说话声。

他们听见皇上问太子说,“我儿可知蓝玉?”

太子的声音稚嫩却清朗,说话不疾不徐,“蓝玉,乃开国名将,功勋烜赫。洪武四年,蓝玉出征四川。洪武五年,太|祖北征沙漠,徐达领军,蓝玉为先锋。洪武七年,蓝玉领兵,攻占兴和,俘获元朝国公等五十九人。洪武十一年,蓝玉跟沐英一起出征西藩。洪武十二年,他大胜得归,朝廷被封永昌侯。洪武十四年,蓝玉出征云南,攻克大理,功勋显赫,皇家选其女婚配蜀王,是为蜀王妃。洪武二十年,蓝玉出征北元,擒其王,收编北元军队。洪武二十一年,蓝玉奉命北征,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而后名震天下,朝廷册封其为凉国公。洪武二十三年,蓝玉领军开赴施南、忠建二宣抚司平叛。洪武二十四年,蓝玉再领七卫,追剿流寇,平定西藩。他上奏,请朝廷准许他就地征招百姓入伍,继续讨伐百夷等部,太|祖不许,令其班师。洪武二十六年,蓝玉被告发谋反,被扒皮充草,抄家,灭三族,受牵连者,一万五千多人。【1】”

是啊!蓝玉!开国之初的鲜血味儿都淡忘了吗?你们说袁崇焕有大功,轻不得重不得,那敢问,袁崇焕之功劳,与蓝玉比,如何?蓝玉身边一小将,都比他袁崇焕而今的功劳大。

蓝玉杀得,他袁崇焕凭什么杀不得。

心里都闪过这样的想法,紧跟就听皇上问太子说,“蓝玉被杀,只是因为意图谋反吗?”

太子还没回答,这些当官的心里都摇头,自然不是!蓝玉未必真有心谋反!说起这个,哪个心里不替蓝玉叫一声委屈呢?意图谋反这个东西,最容易莫须有。‘意图’这两字,很值得斟酌,人家的意,这个告发之人是怎么察觉的呢?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吗?

所以呀,蓝玉之死,不是因着意图谋反。只是因为当时的太子朱标死了。当时的太子妃是常遇春的女儿,而蓝玉是常遇春的小舅子,也就是说,蓝玉是太子妃的舅舅。这么一层关系之下,就能确定,常遇春和蓝玉,就是太|祖留给太子用的。朱标要是活着,那么蓝玉再如何,太|祖都不会杀的!可朱标死了,太|祖怕太孙压制不了桀骜的蓝玉,这个人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他不死谁死?

一个个的心里都这么想着呢,也还在寻思,皇上怎么问起太子这个话了。

结果就听太子说:“儿子觉得,蓝玉死的不冤枉。他豢养庄奴,侵占民田,致使百姓怨声载道,御史探查,他竟然驱赶御史。回军途中,因当地官员未能及时开城门迎他,他便下令毁了关门,他不曾想过,边塞一道关,便是一层保障。那一道关,须得多少百姓服多少劳役,才能建的起来。他有功,朝廷给他高官厚禄,皇家念其功,结以姻亲。可为官有为官的规矩,无人可例外。他居功自傲,桀骜不尊上,可容。可跋扈欺下,便不可容。”

众人心里不由的复杂,太子说:不尊上,可容;欺下,不可容。

这是胸怀,也是底线。

就像是皇上一直说的,你在朕面前骂娘,唾沫星子喷朕一脸,朕容你。只要你出了门,守着为官的本分,谁也不能耐你何。

就听皇上又说话了,他说,“太|祖在制定大明律之后,又补了《大诰武臣》。《大诰武臣》是治军的,谨防军官虐害士兵。律法条条严苛,从民律,到军律,太|祖意在治官。自古以来,历代帝王,布衣出身者,唯刘邦与太|祖二人而已。”

朱元璋为帝,是有许多地方叫人诟病,然其身上的布衣情怀,在四爷看来,却是很少有帝王能有的。

他跟启明说:“为君需得仁,可这仁不是拿来愚民的,你得切切实实的把‘仁’做到实处。”

外面跪着的好些都低了头,给臊的!口口声声叫嚷着要有公心,要秉持公心的是他们,可一张口,打着‘公’的幌子谋‘私’的也是他们。

皇后那一刀如同一个巴掌,扇在他们脸上。皇上的话又犹如一把刀,直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