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风(74)
说了几句闲话,张献忠热情的表示,到延安府要办什么事情,一定得去衙门找他,这才告辞了。
这样的人,一两银子的枣钱,那就是一两银子的枣钱。多给了打赏,是要坏事的。
人出去了,红娘子才追出去,买了一坛子好酒包了几斤好羊肉,给送去了,说是辛苦送一趟,知道壮士忙,没有留饭。这个东西请收下,不成敬意云云。
那这可太有面了。
东西一收,说话更豪爽,“府上什么麻烦,只管报我黄虎的名号。到了延安府不找我,我可要不高兴的。”
一定!一定!
这就是个看起来粗糙的汉子,有啥特别之处,叫娘娘这般优待,有几分笼络的意思呢?
陈法是真看不懂的。
林雨桐能说啥呢?她只能道:“一路走来,还是这边更贫瘠!边军的情况如何,咱们不得而知。但不能不做两手准备!万一情况不好,咱得组建一支人马应对情况。以那个黄虎的性格,他一声吆喝,数百人眨眼可凑出来。比咱们去募兵快捷多了!他们生于当地,长于当地,更容易取信于当地之人。”
这不是才想出来的托词。她是真这么想的。
吃空饷这个情况很严重,军垦其实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基本可以判断出,有多少是吃了空饷的。报上来的名录中的人,不可能一直都没有亲属吧!父母全无,没有兄弟姐妹,也不成亲娶媳妇?查起来好歹有方向了。
如今各地募兵,情况看好,但是吃空饷这个事,肯定是还有。
那这山高皇帝远,谁都兼顾不到的地方,吃空饷有多严重,林雨桐都不敢想。四爷说开年正月的时候,被掳走一万多人。那这边军得废成什么样,才叫人长驱直入,赶着一万多俘虏往北去?
怕什么来什么,他们过延安府压根就没入城,直接往延绥镇而去。这里驻扎着一支据说是一万余人的队伍,主将是总兵王威。
破败的小镇,远远看去,不像是重镇的样子。
王百户冷哼一声,“娘娘,这地方要能驻扎万余人,才真是见了鬼了。”
嗯!有行伍经验的人一瞧就知道,这里最多也就驻扎了三千人。
“马匹呢?”林雨桐就人去打听,“看看马匹还剩下多少?”
结果在周围一打听,三千人的人马,马匹不到三百匹。
这他娘的怎么打仗呀?蒙古一水的骑兵,三百匹马,就是三百骑兵。你拿什么挡呀!
想过情况不咋好,但没想到情况成了这个样子。
陈法在边上咬牙切齿,“王威该腰斩。”
斩什么呀?
治领兵将领的罪,跟治文官的罪还不一样。他的下属,人家自然还是听他的。外来户想指挥人家,人家也不尿你呀!
他就是该千刀万剐,这会子也不能动。
林雨桐打发王百户,“去告知一声,就说我来了,叫他迎吧。记着,好言好语,温和些。”
是!
王威带着人极其迅速的迎来了,这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他是真没想到皇后直奔延绥卫。
“起来吧,王总兵。”林雨桐起身看着那些仰起头打量她的汉子,“都起来吧!”
王威起身,才看到这些糙玩意竟然盯着皇后看个没完。他立马呵斥,“无理!”然后就又跪下请罪,“娘娘,他们都是粗人,不识礼数……”
林雨桐就笑,“没那么些礼数。他们瞧我是好奇,觉得这宫里的皇后得长什么模样呀!在戏台上见过娘娘,真娘娘他们听过,没瞧见过。看吧!不都是两肩膀扛着一颗脑袋,有什么不一样的!都起身吧,赦尔等无罪!”
一个个的憨憨的嘿嘿笑,脸都红了!
林雨桐回头看王威,“走吧!我得在营里呆一段日子,有的是见面的日子。”
是!
这个皇后可不大好惹,这是个练家子!谁不知道这位说杀人是真杀人,说撸官职就是真撸掉官职!说实话,皇后来的真特别突然。他不敢对着皇后说军营里不能进女人的话。
秦良玉秦将军是女人,若是敢这么说,自己先得完蛋。
他只得先把人往军营里带,军营里人数不多,但瞧着也还算是规整。操练都是正常的。
这里的大帐,就是一面极大的窑洞,大白天里面都点着火把,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深秋的寒意一进来瞬间就没有了。坐了上首,林雨桐叹了一声,这才看王威,“心里可是有些忐忑?”
臣有罪!
“起来坐吧。”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这边比我想象的艰苦。这些年,军饷粮饷的大头发往辽东了,九边确实不多!那么点军饷想养活一万多人,那是痴人说梦!这里面有吃空饷的事,但是呢,你没都捞到你的兜里去。至少你这三千人,瞧着养的还不错。之前的帐目,咱今儿就算是翻篇了!眼下最紧要的是,就这点人,这点马,蒙古叩边,怎么应对。”
王威就道:“……小骚扰有,但是……”
林雨桐摆手,“那你觉得我不回京,从四川跑到这里来,就专门为了查你的事的?”
臣不敢!
林雨桐指了指王百户他们,“锦衣卫最开始是干什么的,你忘了?”
锦衣卫最开始是搜集敌国情报的!
王威明白了,必是锦衣卫得到什么消息了,知道这边怕是要出事,这才大老远跑到这个犄角旮旯来了。
他重新跪下去,“臣有罪!但确实是咱们这里不好养马!一则,没有马场,马不好养。二则,饲养军马,粮草供不上。三则,冬日里是真冷。什么都跟不上,过一个冬,战马倒下一批,再过一个冬,再倒下一批。”
那也不至于五千军马就只剩下三百了。
行吧!你现在说什么都行。林雨桐起身看着桌上的地图就问说,“现在,咱们得先想办法,弄一批战马来。得快!从别处征调,来不及了!如今天冷了,雪是说落下就落下了,道儿阻断,什么也过不来。”
是!
王威起来,“除非从散户征调!”
拉车的马上的了战场?这不是扯犊子呢吗?
林雨桐问说,“可有马贩子!只要能弄来马,其他的都好说。你在这里驻扎的久了,情况你熟悉。好好想想,哪个马贩子能用。”
是!
说完了,林雨桐就起身了,“这里是你的大帐,还是你的!给我找个安顿的地方,不一定非得在军营,一个庄户院也行。”
那岂敢?
“行了!不要客气了!我也就是住几个月,等开春了,危险去了,我就该走了。”说着就往外走,“随便一处院子够安顿我的人就行。”
王威忙道:“镇上有一户地主,屋舍齐整,他们一家上延安府住去了,这地界先借用着?”
可以!
地主家的院子,爷就是砖瓦房盖满了,后面窑洞也拾掇的齐整。关键是院子里有一口水井,用起来方便。
就这么着,林雨桐暂时在这里安了家。
陈开低声道:“这家原先是个地主家,后来地主家的姑娘给王总兵做了妾,这宅子就陪嫁给那个妾了。”
是说,这其实是王威在镇子上的家。
假装不知道吧!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着。
晚上歇在窑洞里,这算是安置下来了。歇了三天,王威终于来了,“臣找了个当地的马贩子,他说他能赶在年前,弄来一两千匹马。但就是……他手里的本钱不够。”
林雨桐‘哦’了一声,“那你把人带来吧,我见见此人。”
她见到的是个壮汉子,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木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估计来见的是谁,王威跟此人说了,他浑身都绷着,也不抬头。
见了面,只梆梆梆的磕头,一句话却也不说。
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别的,林雨桐只得叫起,主动问起来,“你贵姓?”
“草民姓高。”
“一直做的是贩马的营生?”是!草民认识不少马贩子,大宗的从蒙古买马,怕是得叫人警觉。草民想分散开来,一人有个一两百匹,聚起来也不是小数目。但就是一点,真没本钱。贩马从来都是十数匹,最多二三十匹,如今这么大数量的,草民从没碰上过。
银钱的事好说。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的凳子,“你详细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弄,走的哪条道。这事很要紧,出不得一点岔子。”
王威在边上皱眉,“高迎祥,只管说便是!在娘娘面前,容不得这般吞吞吐吐。”
林雨桐看了王威一眼,叫他闭嘴!一个马贩子,叫他跟皇后对答,他能适应才见鬼。
把王威看的缩回去了,林雨桐刚要跟这马贩子说话,突然反应过来,王威叫此人高迎祥。
高迎祥吗?
人人都只知道闯王是李自成,却全不知,‘闯王’这个称号,最开始是属于这个人的。别管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都是他的部属。两人都是先投奔此人的!
后来,此人被巡抚孙传庭击败,战死之后,李张二人才冒头的。这人的能耐很大,不过就是运气不咋好,要不然真没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事。
这就是那个高迎祥吗?
对的!高迎祥是马贩子出身!
还有一种传言,说是高迎祥是李自成的舅舅。
高迎祥来了,那么李自成还远吗?
林雨桐不由的打量这个瞧着有些木讷的汉子,脸上也木起来了。她觉得她现在拥有的班底,很强劲。真的!超豪华造反阵容!
就问四爷你怕不怕!
有点小嘚瑟,但也有点小纠结。因为大明末年这些造反的首领,那也属于超有个性的。
个性这个东西,他代表的意思是:这些人不好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