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02

两个老情人久别重逢,要么是执手相看泪眼,恨不得干柴烈火旧情复燃的,要么是相见不相识,最好装作眼瞎擦肩而过的。

周雁回尽管跟人相邻坐着,没法避之不及,但除了方才邻座简单的一句调侃,基本还是维持了第二种情况。

秦西一直心无旁骛的阅读文件处理工作,而她美美地喝过一杯橙汁,等飞机起飞平稳后,又问空姐要了一杯。

只在百无聊赖,等着睡意袭来的时候,周雁回在心里快速算了下时间。

七年了,原来距离两个人分手已经七年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惊天动地,分手的时候更是闹得天翻地覆。曾经还以为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悲痛,以为会永远耿耿于怀呢。

七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她就已经开始遗忘,觉得那段日子只是有点混乱了。

后排的林樱也在帮着算,她小心翼翼盯着两人好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突然跳起来打架后,给周雁回发了条消息:“有点巧哈,你俩七年没见了吧?”

周雁回一点没装傻:“真是孽缘。”

林樱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后来听说他不停换,但一直还是单着呢。对女人的审美倒是从来都没变,前凸后翘长相明艳,不知道这个有没有可能修成正果。”

周雁回很快回:“赶紧让他俩锁死吧,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林樱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能这么调侃我放心多了,我还真怕你到今天都难以释怀,被他破坏心情了。”

难以释怀吗?周雁回从来不觉得,选择离开的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一切结束了。

上机后唯一的不适感,是她喊空姐给她额外送来靠枕,她觉得垫在腰后不太舒服,又喊空姐给她再送一条易于调整的毯子时才产生的。

难以想象她以前是个多怕沟通的人,两个人外出穷游坐廉价航空,没有秦西去帮她问空姐要毯子,她宁可忍着被空调吹感冒,也不会跟人多说一个字。

……现在都能忍着恶心装日本人骗人了。

飞机要跨大洋,中途要停一次中转加油。

周雁回跟林樱下机去免税店里扫荡了一番,再回来的时候,隔壁位置上换了个人,秦西跟那位美女都不知所踪了。

两个人都没当回事,各自坐去自己位子上补觉。

等再一次醒过来,祖国已经敞开怀抱迎接她们的归来了。

周雁回这次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找人给自己房子来个深度打扫,她谢绝了林樱邀请去她家暂住的好意,决定拖着行李上她父母那挤两天。

林樱对这决定很是意外:“你就不怕你爸妈把你腿给打折了?”

周雁回父母当年可是极喜欢秦西的,两人后来分手闹得太难看,周雁回又不跟他们说实话,以至于他们把责任都归咎在周雁回身上。

周雁回后来跟人闪婚,又把老两口好好刺激了下,林樱不止一次接到周雁回电话,让她去家里照应会。

“我爸我妈血压都高,我怕他俩一起梗了,没人给他们打120。”

周雁回如今却很是不以为然,向着林樱一阵挤眉弄眼:“你放心吧,现在有人帮我开导他们,早就不生我的气了。”

周雁回打车回家,一打开门就见开导父母的那位正端坐在客厅中央亮着灯的盒子里,面前摆着几盆她最爱吃的桃子葡萄。

爸妈见她回来了,吓得嘴张得老大,百米冲刺似的过来拦住了,给她推了出去:“先跨完火盆再进来!”

周雁回一面心里满是问号,一面很是顺从地乖乖听话。等好不容易折腾着进了客厅,又被塞了几根香进手里。

老两口异口同声:“赶紧去给佛祖上一炷香!”

周雁回爸妈信佛有一段时间了,原本整日为了这个女儿唉声叹气,恨不得天天跟她断绝关系的两个人,现在反过来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

“雁雁,你身上业障太多,好在好好修行,佛祖会保佑你得金身正果。”

周雁回看着佛龛里宝相庄严的佛祖,嘴角挤出一点尴尴尬尬的笑,小声咕哝着:“那还不如保佑我多挣点钱。”

***

其实周雁回的家境并不是微博里写得那般穷到荡气回肠,恰恰相反,同在体制内的父母二人一直都有着还算不错的收入。

只可惜家里没人,夫妻俩能力又一般,周雁回爸爸兢兢业业一辈子,只混了个副科退休,妈妈则连副科都没有。

两人在职场失意,孩子又不是省油的灯,退休之后到处找不到慰藉,渐渐就跟着小区活动室的老头老太研究起了佛法。

周雁回对宗`教这事儿一直持开放态度,只要爸妈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不走火入魔,就随便他们折腾好了。

况且她看网上某鲜肉某流量的脑残粉,哪个不比她爸妈虔诚不比她爸妈狂热,这么多年不也没闹出什么事儿吗?

可也就因为这份信仰有差距吧,爸妈虽然天天念着阿弥陀佛,却不能彻底参悟、四大皆空,真正做到不受俗世的侵扰。

周雁回之前在国外见不到面倒还好,这次一回来,两人只忍了不到三天,随即便开始对她进行了新一轮的轰`炸。

周妈妈以前是最喜欢秦西的,如今发起牢骚来还是三句话不离这个人:“小秦多好啊,家世好,样貌好,人品好……明明条件那么高,小伙子却低调又礼貌,对我们夫妻俩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周爸爸也很是不理解:“在一起四五年呢,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慢慢聊?你后来——”他顿了顿,觉得还是含糊点:“做得那么绝,人家就算有意想哄你回去,也要被你气得头都不回了吧。”

周妈妈却很是直白:“你还给她面子,孩子是她打掉的,事情是她做绝的,她都从来不掩饰,你替她掩饰什么!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怎么可以想流就流掉。况且你知道流产有多伤身体吗,你有考虑过后果吗?”

周妈妈气得脸发白,太阳穴突突的跳。女儿就是她心里的魔,她想了想忙不迭走到佛祖面前拜了拜,嘴里叽里咕噜念几句,要把这业障也消除似的。

稍微冷静点,周妈妈才记起了女儿也是她心头的肉,忍不住要为刚刚的失态找补点。

她回看过去,语气已然软和了下来:“你那个外国老公到底怎么样啊,结婚好久了,总是不带回来给我们看,又不让我们过去,我跟你爸都要怀疑你是假结婚了。”

周爸爸又是做的僚机帮忙补充:“是啊,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看看。你妈妈还不是关心你,怕你又走上弯路,你跟小秦生变后,她都不知道哭过多少次。”

这么浅显的道理,周雁回怎么会不懂,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父母怎么对她暴跳如雷,她都选择默默忍耐,从不跟他们犟嘴。

只是有些事情她没法跟他们解释,一来他们没办法理解,二来只会让他们更加失望。

周雁回这次仍旧选择不说,一边敷衍着:“知道了,下次就带你们看。”一边暗自在心里痛骂起了很久没骂过的秦西。

要是从来都没遇见过他就好了。

***

另一边,苏糖也在想同一句话。

要是从来都没遇见过他就好了。

此刻灯红酒绿的KTV包房里,气氛相当火热。

丁远跟几个好朋友尽情嗨歌,每个人都搂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小姐姐。

唯独只有他一直坐在最角落里沉闷地看着手机。

……除了刚刚她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盯着她看了会。

女人对男人有一种本能的敏锐感,那时候苏糖还觉得即便他没有对自己另眼相看,最起码还是对她感兴趣的。

丁远让她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呀。可又为什么迟迟不跟她说话,好像把她全程当空气一样。

苏糖因而有点自暴自弃地想,要是从来都没遇见过他就好了,至少不是在这个地方遇见——他肯定是把她当成是那种职业的人了。

秦西其实什么都没想,只是手头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

这种地方他以前特别怕来,人多,嘈杂,往这儿一坐,基本什么事儿都没法接着再干。

但随着年龄渐长,他倒觉得这里不失为一个放松的好地方。跟朋友们一起喝点小酒,说点笑话,插科打混着半晚上就过去了。

三十好几的人了,神经不能再像过去似的绷得那么紧,再不抓紧时间享受享受生活,等坐上轮椅后再来后悔吗?

今晚又窝回他熟悉的角落,纯粹只是因为白岚一直在微信上敲他。

秦西的秘书近期因为家庭原因选择离职,公司上下无数人盯上这个肥差,各路人马勾心斗角了数周。

秦西有意尽快解决此事,这次出国带着最为看好的白岚,为的就是再考察考察她的能力。

白岚也确实不辱使命,全程表现得相当专业,除了一些细节仍旧需要注意,其他各方面都已经达到了他的要求。

老板虽然已经在心里肯定了下属,但下属却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

白岚反复权衡过多次,最终还是决定给秦西发消息,情真意切地点出自己一路上的失误,并条分缕析地给出解决措施。

“Boss,这次外出我觉得最不妥的就是没与您那架湾流的徐机长做好沟通。”

白岚在最后一条如是忏悔:“最后不仅只能委屈您跟我一道挤民航,更是连机上位置也没能让您满意。”

方才一直忙着回“没事”、“别放在心上”的秦西突然顿了顿,随同文字,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几天前的画面。

——周雁回仰着脸在说“私密马赛”,两只眼睛干净又透亮,笑容纯真而无辜,演得跟真的一样。

秦西突然没忍住轻轻“切”了声:“嗯,旁边有个日本人。”

白岚立马发过来两个笑脸:“是啊,日本人。”过了几秒,她又由衷感慨了句:“怎么会有那种人啊?真让人受不了。”

秦西绷了一整晚的脸,此刻终于嘴角牵动,有了一抹似乎能被称为是笑的东西。

他心情不错,也就不排斥给白岚吃一个定心丸:“放心吧,我不是一个求全责备的人,不会因为你一点点小小的失误就否定全盘。”

白岚几乎秒回:“谢谢boss,真的谢谢。”

秦西说:“你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也很有想法。我非常期待你今后的表现,希望你能够超越现在的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谈话终于结束,秦西关上手机,懒懒地将头仰去沙发。

也就是因此,注意到了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苏糖。他稍一偏头,回望过去,姑娘先是慌不择路地挪开视线,做假装一无所知的缩头乌龟。

后来又实在按捺不住,把头再慢悠悠转了过来。

苏糖怯怯地看着秦西,两只眼睛干净又透亮,笑容纯真而无辜,低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