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 长夜漫漫。
瑟瑟盘腿坐在床上, 歪着脑袋思索了许久, 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沈昭,眨了眨眼:“这么说, 你现在不止会在做梦的时候看到前世的场景。可这也太……太惨了吧。”
原来誓言真得不能乱立,真得会应验啊!
沈昭淡瞥了她一眼, 道:“所以,你从现在开始就收收心吧, 都嫁给我了,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我可不是能被你随意始乱终弃的人。”
瑟瑟瘪了瘪嘴, 扑上去圈住他的脖子,与他四目相对,很是无辜地娇声道:“阿昭,我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身上的寝衣本就纤薄,做出这样的动作, 斜襟随着下坠……沈昭冷着脸, 本想再跟她讲些道理,可被她这样拥簇着,被她身上那股温甜怡人的香气所环绕, 更有佳人在怀,柔腻香滑, 不盈一握, 春光流泻, 分外撩人,不由得抬胳膊将她拢住。
他心里那些甸甸的心事仿佛一瞬消弭,满脑子说不尽的绮念遐思。
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虽说可恶了些,油嘴滑舌了些,但本性善良,还是可以调|教的……调|教,对,从今晚开始,不怕她将来会不听话。
说罢,他掌间用力,翻香推玉,瑟瑟只觉天底一晃,重重跌躺在床上,看着沈昭那近在咫尺的俊秀眉眼,突然生出些危机感来,她紧揪住衣襟,双目莹莹地看向他,软绵绵道:“阿昭,你还记得我身上有伤吧?”
沈昭拆衣解带的手微顿,低眸看向她,笑意中温柔带着古怪:“自然记得,是你给旁人挡剑时才受的伤。”
瑟瑟颊腮鼓鼓地瞪着他,眼见他姿态优雅、不慌不忙地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早就知道,你就是个小心眼的。”
沈昭却不恼,凑到她跟前,两人鼻翼几乎相抵,气息交融,芳香缠绵,但听他的嗓音亦如染了一层烟霭,沙哑柔软:“我小心眼,那你是大方的么?你若是大方,刚才会逼着我发那种誓?在这种事上大方,那除非是我不爱你……”
瑟瑟瞧他这较真的模样,却觉得心中温暖,往他怀里钻了钻,抬手摸着他的脸颊,笑道:“阿昭,你说起甜言蜜语来还挺好的,我喜欢,你往后每天都说给我听,好不好?”
沈昭被她这娇憨单纯模样逗笑了,越发觉得,这世上只有瑟瑟会这么可爱,会这样跟他说话,心中一痒,随即生出几分恶劣的坏心思,靠在她耳边,眼神迷离,吐字模糊:“瑟瑟,待会儿我会让你更喜欢的……”
照例大婚当晚,红烛是要燃一夜的,瑟瑟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夜色深静,缠绵入骨,只觉疼得厉害,最可气的是沈昭那小混蛋竟跟她说这是寻常,多试几回就好了。
男人真是世上顶善变的,刚才还柔情似水、甜言蜜语,转头就跟觅到食物的恶狼似的,不把她拆开了揉碎了不罢休。
瑟瑟难受得厉害,又推不开缠腻着她的夫君,疼到深处,便觉得这烛光碍眼,趁沈昭抱着她短暂的歇息,抬手轻搡了搡他,道:“能不能把灯灭了……”
两人身上都汗津津的,沈昭低头抚瑟瑟的脸颊,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濡濡的贴在颊边,他从枕下抽出锦帕给她擦拭,边擦边道:“不能灭,这是有说法的,要燃一夜,不能中途灭了,新婚夫妻才会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瑟瑟一听他这样说,当即不再提灭灯的事了。在沈昭怀里挪了挪,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哀怨戚戚地呢喃:“那我们睡觉,不许再折腾了,疼,疼死我了。”
沈昭眼神缠黏地凝着,满是意犹未尽的滋味,可看她一张小脸紧皱成一团,细黛的眉宇深蹙,拢着痛苦之色。不由得心生怜惜,扯过被衾将两人盖住,让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就此安安分分。
拔步床上垂着大婚专用的龙凤呈祥大红垂幔,缘角坠着珊瑚穗子,如鲜红的鱼尾儿随风摇曳,甚是灵动喜庆。
周围寂静,不时传来蜡烛‘筚簸’的爆响,有种地老天荒、亘古绵长的岁月宁静之感,沈昭许久难以入眠,时不时会有些恍惚的感觉,如此安静,如此美好,多么像一场梦。
他暗自嘲笑自己,不是自诩少年老成吗?不是自诩算无遗策吗?怎么如今倒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辗转反侧,忐忑难安了。
强迫自己合眼歇了一阵儿,沈昭翻了个身,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轻声问:“瑟瑟,你睡了吗?”
瑟瑟阖着眼,纹丝不动,只轻启檀口:“没……”
“你能听我说句话吗?”沈昭见她点了点头,略微思忖,道:“宫里不比公主府,这里人更杂,斗争更残酷,你要多生点心眼。膳食,香料……贴身用的物件都得小心,不是说试试没毒就算了,有些脏东西银针验不出来,你要多添点仔细。”
瑟瑟睁开眼,一双乌灵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透出些茫然:“什么脏东西用银针验不出来?”
沈昭望着她的眼睛,如一湖清水,是最干净透澈的,他亲了亲她的眼睛,道:“比如……可能有人不想让你生孩子,会暗中给你下药,这种药用银针试不出来,且经年累月一点点的下,可能你自己都察觉不了。所以,得多加小心。”
瑟瑟吸了口凉气,双手缩在胸前,觉出些恐惧,敛眉思索了许久,眼睛一亮,道:“我娘给我安排了许多陪嫁,各个都能干,我让她们替我留心、检查随身之物。”末了,她怕沈昭没听明白,又补充道:“娘肯定是希望我快点怀上孩子的,所以至少在这件事上,她的人定会尽心。我把自己的人留着,将来叫她们去做不想让娘知道的事。这也是节省人力。”
近来她悉心钻研了徐长林留给她的《兵法简论》,里面有一篇叫做“合纵连横”,便是说要联合与自己利益一致的人,共御强敌。
她思来想去,当前与母亲在利益上还没有明显冲突,她新嫁入宫中,又没立稳脚跟,何必要那么大气性?先借一切能用上的力将自己护住,再慢慢积蓄力量,不然事事都要自己扛,虚耗精力太多,不是上策。
瑟瑟自认为正确,却见沈昭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幽沉难辨,说:“陪嫁……”他转了转心思,冲瑟瑟低眉一笑,道:“你也不必太紧张,我只说让你小心,旁的事我会替你张罗的,这里是东宫,有我在,不会让人害到你的。”
瑟瑟十分知风情地钻进沈昭怀里,仰头看他,柔柔一笑:“我就知道阿昭最好了。”
沈昭对她的甜言蜜语甚是受用,环胳膊将她搂住,想要让她休息,可周围红烛熠熠,怀中尤物温软,他又生出些旖旎情思,附在瑟瑟耳边,低声问:“瑟瑟,你觉得如何?”
瑟瑟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抬眼:“什么如何?”
沈昭道:“就是刚才……我如何?”
瑟瑟低头思索了片刻,嘴角轻扬,给出结论:“野蛮,猴急,不知道怜香惜玉。”
沈昭闻言,佯装恼怒,要去挠她的痒,两人闹腾起来,却不慎碰到了瑟瑟肩膀上的伤口,她登时疼得直呲牙花,沈昭不敢再跟她闹,忙掀开寝衣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碍,才重又将她揽进怀里,哄她快些睡。
等着身侧传来均匀轻绵的呼吸声,才起身将她抱进浴房,将两人都洗干净,才回来,心满意足地沉入寐中。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正睡得憨沉,自幔帐外飘进梅姑细小的声音,低低叫了声:“殿下,太子妃。”
沈昭本就眠浅警觉,一下便醒了,带着沉睡初醒的迷茫,正习惯性地想要坐起来,忽觉胸前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正看见瑟瑟那干净安谧的睡颜。
记忆迟钝了片刻后悉数涌来,哦,他成亲了,不光成亲了,昨夜还洞房了。
甜蜜的、满足的笑靥轻绽,沈昭十分珍重地抱着瑟瑟坐起来,摸了摸她的脸,低声将她唤醒。
瑟瑟的反应如他一般,揉搓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呢喃:“婳女,我还想睡……”一抬眼,猛地看见沈昭那张俊脸近在咫尺,有短暂的茫然,但随即反应过来,撒娇似的在他颊边蹭了蹭,娇声道:“阿昭,我以后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你么?”
沈昭抱着她笑说:“自然,只要你不始乱终弃我,我也不始乱终弃你,以后我们每天醒来都在一起。”
瑟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正嬉戏混闹着,忽听幔帐外传进刻意加重了的脚步声,她脸颊一热,忙从沈昭身上起来,想要坐端正了,却恍然觉出身体内部传来撕裂般的疼意,难受地低吟了一声,没好气地斜睨了沈昭一眼。
沈昭忙掀开被衾来看她,谁知瑟瑟只看了他一眼,脸颊登时红得更厉害。
沈昭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怔,也红了脸。
两人的寝衣满是褶皱,自是狼狈不堪的。沈昭的亵裤上除了褶皱更是还沾染了淡淡的血渍,白锦为底,绯花朵朵,极暧昧,又诱惑。
昨夜的记忆犹自滚烫,两人好像都有些害羞,良久无言,只偷偷偏头瞧一瞧对方,再默默把头转回去。
梅姑和婳女领着宫女们进来,端着铜盆、净水、绵帕……伺候了他们梳洗,又各自换上外裳,摆好早膳,准备用完了去御前请安。
瑟瑟身上疼得厉害,走路略有些磕绊,偏还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一瘸一拐绕着她的中殿转了一圈,暗自点评了一下现有的装潢摆设,蓦地,视线停住了。
临窗的妆台前摆着瓷钵、釉罐,本是珠光彩溢,奢华无比,唯有一支白釉瓷瓶立在当中,显得很不和谐。
瑟瑟记得,昨夜她等着沈昭来却扇时好像还没有这个瓷瓶,心里好奇,拿起来左右翻看。那边沈昭刚整理好了衣衫,正拂帐而入,看见她手里拿着这个瓷瓶,脸色倏得变了,未及细想,下意识拔高了声调道:“放下!”
瑟瑟被他喊得一哆嗦,再看看这瓶子,愈加好奇,拨敛着裙纱走过来,问:“这是什么啊……”
话还未落地,便被沈昭劈手把瓷瓶夺了过去。他极利落地将瓷瓶塞进袖中,沉声道:“不许碰这东西。”
瑟瑟被他这一通古怪做派惹得好奇心大盛,非缠着他问是什么。
沈昭心里有过犹豫,想要告诉她,可一想到父皇那冷酷阴狠的模样,心里又有些发怵。瑟瑟自来是个单纯浅薄的性子,心里藏不住事,万一知道了以后在父皇面前不经意露出怨怼之色,被他察觉出……
沈昭犹记得昨日父皇那句话——
“你要是下不了手,也无妨,朕派人来做。”
这句话比这瓷瓶还令他恐惧,瓷瓶在他的手里攥着,他能让它离瑟瑟远远的,可暗处的箭却防不胜防。
沈昭决心先不告诉瑟瑟,只将瓷瓶收好,想要打个岔糊弄过去,谁知瑟瑟不像从前那么好糊弄了,大有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沈昭倒是可以随意编个瞎话来把这事遮挡过去,只是她已经嫁进了东宫,难免要常日里去裴皇后处请安,万一碰上父皇,再把事情浑然无知地说出来,岂不要坏事?
他左思右想,既要把事情遮掩过去,又得让瑟瑟打心眼里觉得这是禁忌,以后绝不再提。脑中倏然划过道灵光,他一狠心,暗道豁出去了,把瑟瑟摸进他袖子的手摁住,轻叹了口气,很是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瑟瑟,你也知道,昨夜新婚……我也是头一回,我怕床底之间不够尽兴,特意让太医院给我开的……补药。”
瑟瑟:哈?
她刚才都听见什么??
浑身是戏的太子殿下颇为忧郁地看了眼已僵住的瑟瑟,眉眼间的羞怯难堪很是生动,甚至还扭了几下身子,低声道:“其实也没用上,但这事儿实在太难为情,若是被长辈们知道我是没法儿做人了,既告诉了你,你可得守口如瓶,千万不能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