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章

山谷空幽, 溪水潺湲。

瑟瑟蹲在小溪边的乱石中间, 环胳膊抱住肩膀, 耳边时不时传来野兽尖啸刺耳的叫声。

她身体僵硬,不敢动, 苍白的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她很想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出路,可耳边的叫声一遍赛过一遍的凄厉, 将她脑子里的思绪都驱散干净,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强迫自己镇定, 把对徐长林说过的话在心底默默重复。

——人总得先活下来,才能有出路。

总得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 然后禀住呼吸, 鼓起勇气悄悄从乱石边探出个头。

像这种峡谷,有许多林木、山洞,可以凭此来暂时躲避野兽的攻击。

她撕扯掉冗长碍事的裙纱,爬到了一棵老榆树上,倚着枝干, 眺望远方。

环山重翠, 石壁陡峭。

唯一的出口被守住了,凭她自己肯定是逃不出去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留个全尸, 别被野兽撕咬得太丑。

她默默低下了头,很沮丧, 觉得自己简直太失败了。总想着顾念别人, 平衡各方, 怕他们正面冲突,可最终却还是这么个结果。

谁都不让步,谁都那么会算计。

看来,世人的苦衷只有自己才体味清晰,指望旁人理解,简直痴人说梦。

瑟瑟明白了,这个世上她最大的靠山只能是她自己,她想要好好地活着,必须要自己先强大,旁人的好、旁人的爱只能做锦上添花之用。

这般透彻感悟却是让人有些痛苦的,她将头埋在膝间沉寂了许久,又抬起头来。

她想了想,抻胳膊掰下一段树枝,又从鬓发间摸出金簪,钻进树枝里,试试看能不能取火。

野兽怕火。

捕捉到这个念头,她微微愣了愣。

这是谁告诉她的?

冥思沉想了许久,她想起来了,是宋贵妃。

她出身武贲世家,在闺中时经常随父兄外出打猎,英姿矫健不输男子,本来就是当年风华绝世的巾帼女英豪。

瑟瑟记得七岁那年随母亲进宫,进南熏殿,便是见宋贵妃一身大红劲装,扎起袖口,在扬弓射箭。

她见瑟瑟来了,很是高兴,随手将弓箭扔到一边,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宫里的人都喜欢她,宋贵妃,皇帝陛下……那时她对一切都无所知晓,觉得是自己漂亮可爱天生招人喜欢,却不知,他们喜欢的、怜惜的是全家蒙冤、失去了双亲的宋姑娘。

她就是宋姑娘,所以他们喜欢她。

宋贵妃抱着瑟瑟说了会儿话,便将她放下来,笑道:“阿昭这会儿大概要下学了,你去永安殿看看他有没有偷懒。”

瑟瑟高高兴兴地去了。

刚走近瀚文殿,便听到里面传出孩子们的嬉闹争吵声。

“你舅舅是乱臣贼子,你全家都是乱臣贼子,你身上流的是脏血,你还不承认,你就是个小祸害!”

孩子的声音绵软,可话却恶毒至极,听起来更加刺耳。

瑟瑟忙加快脚步,飞奔进去。

一进去,便见沈晞将沈昭摁倒在地,整个人大胯马步地骑在了他身上。

他是大哥,又自小生得健壮粗胖,力气比弟弟大得多,沈昭被他紧压着,挣扎到脸蛋通红,却都是徒劳。

沈旸和几个入宫伴读的郡王在一旁看着,一脸的司空见惯,想来这种场景是经常发生的。

內侍却害怕,赶上来劝道:“岐王殿下快松开三殿下吧,您忘了刚因为这事被陛下责罚过……”

沈旸也道:“就是,翻来覆去不过是些陈年往事,都是宋玉做得孽,跟三哥有什么关系?你若要替你外公寻仇,就去找宋玉,总欺负三哥做什么?”

沈旸的生母文妃位份虽低了一截,但她是文丞相爱女,背景深底子厚,所以沈旸有足够的资本不惧沈晞。

沈晞咬了咬牙,抬头怒道:“我就要欺负他!”横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道:“上一回向父皇告密的那两个贱奴被我母妃揪出来了,当夜就杀了,我看你们哪个不知死的敢再去。”

周围站着的宫女与內侍皆噤声,没有敢言语的。

彼时沈晞的生母黎贵妃还活着,虽在黎渊死后,黎家今时不同往日,但朝野内宫势力犹在,黎贵妃性子张扬跋扈,阖宫里的人都怕她。

且前些年宋贵妃盛宠过甚,夺了裴皇后的风头,把裴家也得罪了个彻底。虽说胜负已分,裴皇后不至于像黎妃母子那般浅薄狂妄,要去欺负那失了倚靠的孤弱母子。但对于这些事,她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爱多管。

长久下来,阖宫寂寂,连敢说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沈晞愈加嚣张,更是把欺负沈昭当成了家常便饭。

瑟瑟看在眼里,紧咬牙,随手拾了根柳枝,冲上了上去。

道理是没法讲的,沈晞就是个极不讲究的性子,跟这种人,能动手就不要动嘴。

众人皆见院落亮堂,一道绯红身影风儿似的奔过来,朝着沈晞就抽。

那柳枝儿柔韧,抽在身上很疼,瑟瑟又没提前知会沈晞一声要抽他,当即把他抽了个懵懂,挨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被惹恼了的小霸王立刻丢了沈昭,朝着瑟瑟去了。

內侍宫女们敢眼睁睁看着沈晞打沈昭,可不敢看他打瑟瑟,忙齐刷刷围上来,拦住往外挥拳头的沈晞。

“岐王殿下,可不敢啊,您要是伤了贵女,长公主是要吃人的。”

“您可不要给黎娘娘惹麻烦,仔细她罚您……”

这厢众人七手八脚拦着沈晞,那厢瑟瑟弯身把沈昭扶了起来,给他掸了掸身上的尘灰,冲着沈晞道:“对,赶紧回去找娘,当你娘怀里的乖宝宝,别一天到晚出来丢人现眼。”

沈晞气得眼瞪若铜铃,奈何被內侍拦着动弹不了,瞪了瑟瑟一会儿,讥讽道:“温瑟瑟,你又来多管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一顿,脸上漾起恶毒的笑意,嘲道:“哦,你是看上这小祸害了,想给他当媳妇。”

七八岁的小姑娘,已知些事,被人当众这样打趣,瑟瑟自然觉得难堪,把垂下的柳枝儿又抬了起来,要再抽沈晞。

内侍慌忙拦住,哀求道:“贵女,您行行好,就当可怜我们,您二位都是贵人,伤着谁我们也不好交待。”

瑟瑟怎肯善罢甘休,非要上前,便这么推搡起来。

纠缠了许久,沈昭轻轻扯了扯她的袖角。

他生了一张粉嫩白皙的小脸蛋,还带着些许婴儿肥,颊边鼓鼓,眼眸若葡萄珠,晶莹透亮地看着瑟瑟,一张口,门牙缺了好几颗,说话还漏风。

“阿姐,我们快回去吧,娘要着急的……”

瑟瑟低头看了看他,忿忿不平地把抬起的胳膊收回来,拿柳枝点了点沈晞,道:“你给我等着,再被我看见你欺负阿昭,我扒了你的皮。”

说罢,她扔掉柳枝,拉起沈昭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安静了片刻,须臾,传来沈晞那嚣张又讨人厌的声音:“温瑟瑟,你别得意,等长大了我娶你,我把你娶进门,一天打你三顿,看你还敢不敢对我横眉冷眼……”

瑟瑟领着沈昭已走出很远,听着对方的叫嚣,甚是嫌弃地嘟囔:“烦死个人了。”

沈昭纳罕地看着她,抬起小胖手挠了挠头,很是懵懂:“阿姐,你说谁烦啊?”

“说你烦!”瑟瑟停下脚步,严肃地教训他:“沈晞那混蛋要再欺负你,你得知道还手,别跟个傻子似的让人骑在身上。”

沈昭宛如一个精心雕琢的瓷娃娃,轮廓眉眼秀气的像女孩一样,眨巴了眨巴眼,粉红的秀唇嘟起:“我想还手,可大哥力气太大,我比不过他。”

瑟瑟本想再好好教育教育他,可看他这柔弱可人的小模样,真正的肤若凝脂,口若含珠,若临水娇花,楚楚可怜,纤弱易折。

她叹了口气,边走边道:“好,你比不过,我的好妹妹。”

沈昭“吧嗒吧嗒”迈着小步子追上瑟瑟,乖巧地仰头,一本正经道:“阿昭是男孩儿,是弟弟,不是妹妹。”

两人说话间回了南熏殿,膳食已备妥,兰陵公主去向皇后请安,不在这儿用,宋贵妃便带着瑟瑟和沈昭一起用膳。

一道笋羹做得极入味,沈昭很爱吃,瑟瑟给他一勺一勺舀进小瓷碗里,吹凉了再让他吃。

宋贵妃微笑看着他们,道:“阿昭,你是男孩儿,你得照顾姐姐,不能光让姐姐照顾你。”

沈昭把头从瓷碗里抬起来,圆润小巧的鼻尖上沾了一点笋羹,一耸一耸,煞是可爱。他愣了愣,随即乖巧地把碗用小手捧起来,放在瑟瑟面前,娇滴滴地道:“阿姐吃。”

瑟瑟又给他推回去:“阿昭吃,阿姐不爱吃这个。”

两人正谦让,外面陡然嘈杂起来。

侍女慌慌张张地进来,说:“黎贵妃来了,她……”

瑟瑟眼珠儿转了转,想到可能是沈晞挨了打,回去告状,黎贵妃来找她算账了,便整理衣襟站起来,冲宋贵妃道:“准是来找我的,今儿我把沈晞那小混蛋打了——没什么大不了,我才不怕她。”

说罢,瑟瑟就要往外走。

宋贵妃飞快拦住她,微微蹙眉,道:“你好好在屋里待着,不管因为什么,有我在,天大的事也轮不着你一个孩子来顶。”

说完,她理了理妆容,领着侍女出去了。

瑟瑟不放心,紧趴在茜纱窗纸上向外看,见两位贵妃神色不善地说了几句,在各自侍女用拥簇下去了正殿,人走远了,也听不清她们说什么,瑟瑟退回来,一转头,却不见了沈昭。

她在寝殿转悠了一大圈,才在一个白釉点褐彩的置瓶后找到了沈昭。

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几乎把自己攒成了一个球。

一个白嫩嫩的羊脂玉球。

瑟瑟无语看苍天,道:“你躲什么?”

沈昭怯怯地抬头,可怜巴巴道:“我怕,黎贵妃可凶了……”

“你怕什么?!”瑟瑟怒道:“是沈晞先打你的,她自己教子无方还有理了?你不许躲,跟我出去,咱们找她说理去!”

她上前去拽沈昭,沈昭却死活不肯出来,嘤嘤泣道:“不,阿昭怕……”

两人正纠缠着,宋贵妃回来了。

她双眸通红,脸色极差,直奔沈昭,像拎布娃娃似的扯着衣领把他提溜出来,问:“沈晞打你了?”

沈昭的衣领上扯,紧紧勒着脖子,白玉似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水雾朦胧地看向宋贵妃,瘪了瘪嘴,像是还要哭。

宋贵妃一声冷喝:“不许哭!给我憋回去!回答我,他打你了?”

沈昭果真不敢哭了,只抽噎了几下,娇声道:“打了。”

宋贵妃脸色铁青,问:“你还手了没有?”

“没有,大哥力气大,阿昭打不过他……”沈昭朝着宋贵妃伸出了小短胳膊,撒娇要抱抱,娇滴滴道:“娘,阿昭怕……”

宋贵妃浑身颤抖着深吸了口气,蹲下,抓着沈昭的胳膊,冷声道:“以后不许让他打你,如果他再打你,你就打回去,就算打不过,也得打!”

“憋回去,不许哭!”

“我告诉你,你舅舅没有叛国,他是战神,是英雄,我们宋家世代效力疆场,没有一个孬种,你也不能是孬种!”

从那以后,许多事便不一样了。

宋贵妃开始教沈昭练武,据说第一夜,沈昭刚下了学堂便被提溜出去扎马步,撕扯着嗓子哭了一整夜,宋贵妃愣是不为所动,由着他哭,哭完了还得接着练。

瑟瑟偶尔去南薰殿陪伴他们母子,时常会看到沈昭在院子里扎马步,怀里抱着一块不小的石头,顶着骄阳烈焰,汗如雨般淌,满脸委屈,看上去很是吃力,却不敢违逆他母亲的意思。

这么练了一年,转眼到了嘉寿十二年。

瑟瑟惊觉沈昭的身板健壮了不少,力气也大了许多。

她曾偷偷跑去瀚文殿看过,沈晞那讨厌鬼再来欺负他时,虽然他仍旧不敢还手,却能轻而易举地将沈晞甩开。

深宫里流年难逝,正值多事之秋,兰陵公主很是忙碌,也不大有时间带瑟瑟进宫。

她跟在母亲身边,时常听见一些晦涩难懂的朝政议论。

“文贤妃又进了位份,今年的秋试又定了文相为主考,丞相大人这些年可招揽了不少门生,势头正劲啊,四皇子小小年纪便得了晋王的封号,人都说陛下对他寄予厚望……”

“除了晋王,还有岐王。黎贵妃厉害啊,拖着病体联络了许多黎渊昔日的旧部,把岐王殿下托付给了他们,听说,这些大老粗还搞了个歃血为盟,说誓死效忠岐王。”

兰陵默了默,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说风凉话的裴元浩,道:“黎家也好,文家也罢,手里都有皇子,都有指望。咱们也该早做打算了,不然,忙碌半生,到头来可别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瑟瑟坐在薄绢屏风后听得懵懂,手里玩着布娃娃,觉得很是无趣,便站起身,绕过屏风跑了出来,钻进了兰陵公主的怀里。

“娘,娘,你带我出去看皮影戏,我还想吃六香斋刚出炉的栗子糕……”

兰陵宠溺地把她揽住,还未说什么,便见裴元浩站了起来,冲外面喊:“备车,快点备车,去六香斋。”

兰陵瞧着裴元浩那纵容急切的模样,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她轻挑起瑟瑟的下颌,笑意幽深地望进那双清澈的瞳眸里,问:“瑟瑟,这么多皇子里,你最喜欢哪一个?”

瑟瑟连想都没想,干脆道:“阿昭。”

裴元浩坐回来,不屑道:“那个奶娃娃有什么可喜欢的。”

瑟瑟嘟起嘴,甚是不快地把脸扭到一边。

她很讨厌裴元浩,最近爹爹总是因为他跟母亲吵架,所以她讨厌他。

兰陵公主轻笑了笑,艳光在笑靥间迸射出来,带着精明的神采,慢悠悠道:“可是,只有这个奶娃娃的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母族。”

裴元浩微微一愣,随即凝思认真琢磨起来。

琢磨了许久,他还是摇头:“不行,虽无母族,但有母亲,我姐姐贵为皇后,不能给一个嫔妃做嫁衣。”

兰陵笑意不减,淡淡掠了裴元浩一眼,道:“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一定的,今天有,明天可能就没有了。皇后乃中宫,必然是未来太子唯一的母亲。”

裴元浩犹豫了一阵,复又低头看向坐在兰陵怀里玩布娃娃的瑟瑟,打定主意,拍了一下桌子,道:“好,奶娃娃就奶娃娃,既然瑟瑟喜欢,就给他镀个金身。”

瑟瑟玩得专心,根本没有听母亲和裴元浩在说什么,只知那日过后,宫里出了一件大事。

膳房呈给沈昭的羹汤里掺了毒,但例行以银针试毒和口尝试毒的尚宫局却没有验出来,沈昭误用了小半碗,昏迷了三天。嘉寿皇帝大怒,命彻查此事,但查了一圈,但凡有牵扯的人不是暴毙便是畏罪自尽,毫无头绪。

据说裴皇后把宋贵妃叫进昭阳殿,和兰陵长公主安慰了她许久,她从昭阳殿出来时,脸色苍白如纸,颊边犹带泪痕。

一个细雨萧瑟的午后,宋贵妃把瑟瑟叫进了南薰殿。

沈昭已经醒了,小脸瘦了一圈,裹在棉被里坐在榻上,眼皮微耷,一副病弱娇憨的模样。

宋贵妃把瑟瑟的手放进了沈昭的手里,瑟瑟想反手握住沈昭,宋贵妃却不肯,非要让沈昭那小小的手握着瑟瑟的。

她含笑看着两人,道:“阿昭,你以后要保护好你的阿姐,你们要相互扶持,一生一世不分离。”

瑟瑟满怀义气地拍了拍胸膛,道:“他这么小,懂什么啊。还是让我这做姐姐的保护阿昭吧。”她好像忘了,自己也只比沈昭大了三个月。

宋贵妃爱怜地看了看瑟瑟,转头冲着沈昭温声道:“阿昭,从今天开始,你要快点长大,你要学会忍耐,要变得聪明一点……母亲不是个好母亲,不能给你最好的,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沈昭裹在被子里,挪挪蹭蹭钻进宋贵妃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娘,你最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娘,阿昭最爱你了。等将来阿昭成年去了封地,有了食邑,我就全用来给娘买好看的衣裳,买首饰,我们去看最好的风景,过最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一年前那场小小的风波后,宋贵妃已不再把沈昭牢牢护在怀里,什么都不让他知道,而是会有意无意地跟他说一些陈年旧事,他年纪虽小,可聪颖灵动,渐渐的,已开始明白了一些事。

前尘旧怨,他母亲的处境,在这小小孩童的心里,有了愈加清晰的轮廓。

宋贵妃欣慰地一笑,漂亮的眸子里是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幸福与满足。

瑟瑟犹记得,那日的雨下了许久,残荷满池,雨打风吹,连阙的琼台楼阁隐在薄如细纱的雨幕后,一切变得模糊而凄凉。

日暮时分,随着南薰殿里宫女的一声尖叫,宋贵妃的尸体被发现了。

饮鸩而亡,被发现时已凉透了。

那些日子瑟瑟被母亲拘在府里,纵然挂念沈昭至极,可是却进不了宫,只能从旁人口中听来些沈昭的近况。

裴皇后怜惜沈昭丧母,向皇帝提出将他收养在膝下。

重阳节前三日,天现异象,乃福星辅紫薇,是祥瑞之兆,宜立储君。

朝野之中为储君人选争论不休,但随着裴家和兰陵长公主的加入,开始出现一边倒的态势。

嘉寿皇帝由着他们争吵了数日,趁局面偏向了沈昭,火速下旨,立雍丘王沈昭为太子,入主东宫。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宋贵妃死了有月余,瑟瑟才被她娘放进了宫,去昭阳殿看沈昭。

沈昭坐在裴皇后的身边,十足秀气,十足乖巧,就与从前他在自己母亲的怀里一样,只是没了眼底的光亮,当没人与他说话时,他总直愣愣地看着虚空,出神发呆,像被抽走了魂魄。

当着裴皇后的面儿,自然是千好万好,一离开昭阳殿,回了东宫,沈昭就变了脸,冷冷盯着瑟瑟,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为什么才来看我……才来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