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鸡们从笼子后方的滴管喝水,它们吃的食物一粒粒黄褐色的混合饲料,饲料槽就附着在笼子外的前端,蛋鸡只要伸出头,就能方便地吃到食物和水。
蛋鸡的头上有一条粪便传送带,里面盛着上一屋蛋鸡的排泄物,而蛋鸡脚下踏的则是网状的平面,平面稍微有点倾斜,这样它们生的蛋才会自动滚到笼子外和饲料槽平行的蛋槽上。
这样的每一个笼子,都像是一个狭小、自动化、一应俱全的黑色箱子。
像这样的格子笼,英文是batterycage。
这里的battery,指的是一连串、一系列相同的东西,因为格子笼的数量往往十分庞大。
battrey这个词也隐含军事的意味,比如artierybattery指的就是一整排枪支或者是导弹。
这个词汇和战争联结起来也非常合适,因为首先,格子笼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在北美开始进行商业使用的;
其次,格子笼背后的概念其实就是控制和监禁。
在格子笼发明之前,蛋鸡和普通家养鸡一样,成群结队地住在小小的后院里。
格子笼的出现,让饲主比较容易找出其中滥竽充数产蛋量不高的蛋鸡,然后给予淘汰,因为这些鸡的产量低,所以它们的存在并不符合经济效益。
然后,打造格子笼材料相当昂贵,所以饲主们很快就想到,把好几只鸡养在同一个笼子里,可以节省成本。
为了节省成本,一个笼子里的鸡数量从最开始的一只,一路增加到现在的五到十只,笼架层数则从四层增加至八到十层都有可能。
鸡群见到张一和瑞克走在通道上,于是开始胡乱发出刺耳的叫声,它们尖锐、凄厉地鸣叫在金属之间的回荡得愈来愈大声。
随后蛋鸡一窝轰地涌向鸡笼昏暗的后方,彼此相互踩踏,努力隐藏自己。
想想自家农场后山果园里生活的鸡群和鸭群,和瑞克这座堆叠的、发臭的仓库相比,克洛斯农场仿佛是天堂一般的净土。
克洛斯农场的鸡鸭,除了晚上睡觉时间不被允许外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白天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它们随时能够踏出户外。
相比较之下,瑞克的蛋鸡永远都住在狭窄的笼子里,直到它们被屠宰的那一天。
至此张一终于明白,为什么瑞克对于外人要进入他的鸡场,如此犹犹豫豫的了。
套用老米的一句话:“没有鸡权。”
“张先生,你查出那些鸡的死因了吗?我们得离开这里。”
瑞克催促道。
张一才进来没多久,就被瑞克催促离开,还没有走到那一批次死鸡的位置。
“no,瑞克先生,我还没有查出那些鸡的死因,你得带我去它们生活过的笼子那里,我需要看看,和那些死鸡,同一批次引的蛋鸡,才能做出判断。”
张一向他解释道。
“不行不行,今天就到这吧。”瑞克连连摆手,阻止张一继续深入了解蛋鸡场,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回程的路上,张一脑海里回响着蛋鸡们凄厉的叫声,绵绵不绝。
但这种情况也绝非瑞克一家如此,还包括其它笼养猪、笼养牛的工厂,在美国数不胜数。从经济角度出发、从农场主角度出发,他们的做法无可厚非。
但实在是太惨忍了一些。
它们一生不见阳光,无法离开格子笼,活着即等待被屠宰。
事情往往具有戏剧性,三天后,张一再次接到瑞克的电话,请求张一无论如何都要来一次他的鸡场。
并请张一在前往他的蛋鸡场必经之处,也是周边五公里内的唯一一家餐馆吃饭,店名叫做货车休息站的餐馆吃午餐。
听到餐馆的名字张一就饱了,老米的吃食,不是大肉排就是汉堡、奶油和薯条,简直够了!
张一喜欢青菜、豆角之类的新鲜蔬菜,辣子鸡、酸菜鱼、炖排骨之类的肉食。
不过张一还是如约赶到了货车休息站餐馆。
这家餐馆名副其实,顾客大多身材壮硕,老板则是体毛浓密,体型肥大,一看就是那种只爱吃肉、不爱吃菜、又不锻练的家伙。
瑞克和他的长工保罗都在,而且两人的餐桌上已经堆满食物,三份一模一样的食物。
有热巧克力、火腿蔬菜浓汤,还有大份的排骨鸡翅拼盘加薯条。
瑞克和保罗在吃薯条的时候,先是用盐罐撒上盐巴,在小心翼翼、有条不紊地把一根根薯条放进嘴巴里,看起来像是在吃珍贵的鱼籽酱,而不是普通的薯条。
张一只喝了半杯热巧克利,一点不加盐巴的薯条。
见证老美一餐里吃这么多的食物、这么多的盐巴,对他们身体肥硕的原因也就不奇怪了,能量守衡定律,吃的去的东西,总会有去处,变成了堆积的脂肪。
要么就像丹尼一样,进行大量的运动,把吃下去的食物消耗掉,也可以保持健康的身材。
“我知道盐对身体不好。”瑞克注意到张一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于是耸耸肩这么说道。
张一微笑,不作评论。
瑞克和保罗吃完自己的食物,盯看着张一,意思很明显,你还吃吗?
“你们吃吧,我吃饱了。”张一把大盆火腿蔬菜汤和大份的排骨鸡翅拼盘推给他们。
两人高兴地没有拒绝。
看着两人一点不剩地把所有食物吃完,张一都惊呆了!
这还不算,瑞克结完帐单,体发浓密的老板又送了三根棒棒糖过来。
瑞克分了一支给保罗,一支递给张一。
虽然很少吃糖,但也知道老米的糖甜的过份,比国内常吃的旺旺奶糖,含糖量多出五到八倍不止,甜的过份、发腻,却适合老米口味。
也难怪这些人,体型一个比一个肥硕、壮实。
张一拒绝了瑞克递过来的棒棒糖,于是,理所当然,他吃掉了两根棒棒糖,再次增加n多热量。
离开餐厅,张一原本以为瑞克会自亲带他去鸡场,没想到他有其它事情要去忙。
于是张一和保罗一路驾车来到鸡场。
回到好似废弃的办公室,保罗给自己又来了一杯黑咖啡,手上也点上了香烟。
“报歉,担误你一点时间,我离开不开香烟和咖啡。”保罗说话时还在不停的咳嗽,事实他需要戒掉香烟,最好也戒掉咖啡,让他不至于夜不成眠,白天睡眼惺忪。
他的情况已经有些严重,眼睛里布满如树枝般交错的血丝。
大约过去一刻钟,保罗重新变的有活力,再次推开办公室隔壁的一间门,这是鸡场的方便入口。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再一次来这里的原因是瑞克的请求,到现在张一还不知道原因。
“是的,”保罗点点头,“就在昨天夜里,鸡场又病死掉五百多只蛋鸡。”
因为空间封闭,鸡场内部有一股很浓的化肥味,刺激眼睛会流泪水,于是张一戴上口罩和眼罩,这才感觉好一点,但也挡不住浓烈的化肥味往嘴巴里钻。
没走几步,保罗在一个大型控制面板前停下,介绍道:“这块电腔面板,可以完成喂鸡吃东西、把鸡蛋装箱、以及倾倒鸡粪。”
“事实上,这块面块可以完成所有的任务,除了从笼子里取出死鸡,因此我每天的工作之一是把死鸡从笼子里面找出来,也就是今天早上,突然发现又死了很多鸡。”
“你有什么发现在吗?或者是特殊的地方?”站面保罗身后,张一问他。
想了想保罗回答道:“死的这群鸡和前面的死鸡病因相同,都是上周才从繁殖场引进的,我之所以能分辨出来,是因为它们的羽毛保存还算完成。”
上一次进蛋鸡场,张一就注意到,一眼看过去,几乎所有的鸡都是没毛的,或者只剩脖子上还有那么仅存的几根毛。
很快张一就看到保罗所说的、羽毛还算完整的蛋鸡,它们位于四排笼架的里面一些,上次来没有走到这个位置。
这些鸡还没有把彼此啄得赤果果,身上一块一块粉红的,和更早引起的蛋鸡很不一样。
“这是正常现像,事实上,蛋鸡刚刚被引进进,就会被去掉尖啄,但它们还是会用仅存可以吃食物的基啄去攻击对方。”保罗解释道。
身为兽医,张一知道去啄这件事,而且不单单是去啄,还会把嘴啄削钝,这样做的目的是让鸡的嘴啄变成隐隐做痛的弱点。
一家农场,总有那么几只争强好胜的公鸡,特别喜欢斗狠,甚至是杀死其它的鸡
于是去啄的办法诞生了。
这样处理过之后,鸡就会变得不常便用嘴啄,就好比,一个人会较少使用受伤的手一样。
只是和普通农场不同,蛋鸡场的每一只鸡都要去啄,只剩下厚钝的嘴基,前半部的尖端统统不见了。
去啄的鸡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鸡正在生闷气,非常信人化。
除了它们愁眉苦脸的表情外,每五只鸡就会有一只鸡的嘴啄上面附着黑色的硬皮。那是干涸的血迹,之所以会流血,是因为这些蛋鸡去啄的时间比较晚了,等到它们长到八周大了才切除,而这时候它们的嘴啄早已发育完全,也已经有了痛感。
去啄的时候是使用一台叫去啄机的机器,这台机器会用高温的刀片把嘴啄切除。
张一相信,整个过程会带来极大痛苦,因此克洛斯农场的鸡从不去啄,如果有那么几只喜欢攻击其它同类的坏鸡,狗狗们会教它如何做一只好鸡。
虽然对去啄持反对态度,但张一也知道,无法阻止瑞克这样去做。
因为他们相信,给蛋鸡去啄可以治愈一种重症,就是蛋鸡之间的自相惨杀形为。
至于为什么蛋鸡会互相惨杀,从业者不关心。
只关心如何阻止蛋鸡互相惨杀,去啄只是其一,还包括将灯光调暗,在笼子两侧竖立墙面。
让蛋鸡生活在压抑、暗无天日的格子笼里。
看出张一所想,保罗解释道:“如果有一个笼的鸡开始啄来啄去,其他笼子里的鸡也会开始模仿,最后所有的鸡都会彼此攻击。”
“就像是一种传染病,这种病症传染非常快,最后可有会演变成严重的问题,我们不希望这样,所以每个笼子的两侧都是墙壁,而不是栅栏,这样蛋鸡就看不到左边和右边的笼子,也就不会去模防。”
“灯光也很重要,把灯光调暗,这样蛋鸡就相对没有那么活跃,如果灯光明亮,它们就会变的活跃,然后更会去啄其它鸡,这是一群坏家伙!”
保罗颇为气愤地说。
听完,张一有一种古代行军,晚上炸营的即视感。
经历高压、疲惫、精神紧张、甚至是梦游、大一点的声响,都有概率发生炸营,士兵之间相互攻伐,而且也会传染,直至整个营地发生啸营。
换句话说,这些数量庞大的蛋鸡,一生都生活在压抑、紧张、不安的环境里,直至被送到屠宰场。
而它们身上的大部分部位,包括背部、脖子、腿、内脏,会被运到中国、日本、墨西哥,形成一个跨国、复杂难以管控的食物链环节。
而身体的其它部位则卖给麦当劳或肯德基做成鸡块。
轻轻靠近鸡笼,张一打算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些还活着的鸡。
因为鸡的听觉灵敏,担心它们会像其它鸡一样受惊尖叫着躲起来,所以是轻手轻脚靠过去的。
果然很有效,这些鸡并没有受到惊吓,自然也就没有躲起来。
另一个特点是这些鸡对于经过笼的前水和食物不闻不问,不像其它笼子里的鸡不时的会吃一点、喝一点。
呃张一发出错呃声,立在这些鸡的面前,突然感觉自己像个二傻子。
鸡在白天视力敏锐,具有神经质的特点,晚上虽然会差一点,但也不至于看不到立在跟前的人。
通过这两点原因,张一断定这些鸡其实都是瞎的,虽然它们的眼睛看上去黑溜溜的很透明,但都已经瞎了!
而且是从繁殖场引进的时候就已经瞎了,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它们对食物不闻不问?
不是它们不饿,而是它们看不见。
“饿死的?”保罗惊呼问,反驳道:“这是不可能的讶,这些蛋鸡苗在繁殖厂要呆上八周才会被引进到这里,如果它们是瞎的,早该饿死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