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猖狂的两个人,一个倒在地上,捂着脚掌,另一个连连后退,脸上不可置信,“你、你竟然、竟然带刀……”
佟闻漓已经站了起来,她身体其实一直在发抖,但依旧护着身后勉强坐直的少年说到,“我是正当防卫,我被打伤了,他快要被踢死了,说到哪儿去,我都不会受责难。”
“别说了,我疼死了!”那大哥哭得吹鼻涕泡泡,拉着那小个的手,“什么时候了你还演港片,快送我去医院啊,我要死了啊奶奶的,哪有人真带利器了,你他妈带刀你早说啊,兄弟俩不打你不就成了,非得弄成这样……”
“是啊。你说你非得把我大哥弄成这样,和平一点不好吗?你早说啊,早说我们就换个人啊。”那小个子也顺着这话絮絮叨叨。
“还说!快送我去医院!我要死了!”大哥鬼哭狼嚎。
小个子背起她,临走之前放了狠话,“你等着,这条街的大哥你都敢惹!”
两人慌不择路地跑进雨里。
佟闻漓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身后的少年扶着墙勉强站起来了,她转过头去,问到,“没事吧?”
他默默地摇摇头。
佟闻漓试图挪了挪自己的脚,才发现她的脚跟灌了铅一样地重,许久都还缓不过劲来,连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狠的一面。
但她今晚上没有更好的选择。
“谢谢你,阿姐。”
少年沙哑中带着颓败的声音响起。
佟闻漓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唯有的那一盏路灯下下,他们两个的发丝全都贴在脸上,狼狈和疲惫彻底裹挟了他们的身体和心灵。
佟闻漓的腿脚依旧在发抖,但她把伞捡起来,连同着把他的那个烟匣子也递给他,用越南语回到:“不谢,我也是为了帮自己。”
佟闻漓说完之后,回到屋檐下,拿起自己那一筐卖不出去的玫瑰要走。
“你能把花卖给我吗?”
佟闻漓回头:“什么?”
少年依旧佝偻身子,撑着那把她给他的伞,“我觉得他们很漂亮。”
那个少年叫Tango,佟闻漓叫他小唐。
小唐是个孤儿,一直在孤儿院长大。
他是有父母的,因为天生残疾,就被抛弃了。
他脸上的疤是因为有一次救碰开水的孤儿院的小朋友而留下的。
那烟盒子是他的全部身家,尽管售卖的是孤儿院的小朋友用手工烟叶搓碎了包起来的劣质烟——只是借用了那烟盒logo。
小唐说他们惹了青龙和白虎,让佟闻漓暂时避避风头。
佟闻漓不解,明明她听那个大个子叫小个子叫二强来着,怎么又是什么青龙和白虎了?
小唐说他上过几年学,那两个人留级成为过他从前的同班同学。不到半年,他们就去外面混了,给自己取的花名,一个叫青龙,一个叫白虎。
“是同学他们还欺负你?”
“他们或许认不出我了,但我要是认出他们,会被他们打的更惨。”
“为什么?”
“为什么?”小唐挠挠头,“就相当于一个人知道你的黑历史。”
佟闻漓点点头,那是的确恨不得杀人灭口的。
小唐买她的玫瑰是送给孤儿院院长的。
小唐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今年已经九十岁了,却还在为了孤儿院能得到更多的救济奔走。
佟闻漓有些佩服,她跟他去孤儿院的时候,院长不在,她从大厅的合照里看到,头发花白的院长精神奕奕,是个慈爱的妇人。
或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都热情又乐观。
小唐给他们介绍了佟闻漓,他们一个个很有礼貌地站在那儿说,阿姐好。
不大的院子里装点着黄绿色的瓦萨维奇,十几个小朋友每个人都有一张书桌,发旧的书籍被平整地摊开,他们秩序井然地在不光明的光下下阅读。
“院长教他们读书写字,有文化后就能找到不错的父母,结束漂泊。”小唐这样讲到。
“那你呢?”佟闻漓问他。
“我?”小唐笑笑,“我长得难看,年纪又大了,没有人会要我的。”
佟闻漓不语。
但他很体贴地察觉到她的心思,反而转头宽慰她说:“不过没关系,我会变成这个孤儿院未来的继承人的,像院长一样。”
他带着点越南本地少年的黝黑,虽然他依旧佝偻着身子,拖着那只不方便的残肢,但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澄澈、干净。
佟闻漓有些发愣,她没在西贡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睛。
小唐建议她躲着青龙白虎两人一些,但佟闻漓觉得,该来的总要来的,她既然反抗了,就没有一直躲着的道理。
况且,那两人其实就是外强中干的两个毛小头,在社会上没学会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只知道游手好闲,欺凌弱小。
但此后的几天,佟闻漓依旧日日带着那把弹/簧刀。她没把这事跟阮烟说,阮烟要是知道了,估计能不管乐队的事天天跟着她。
她也不能总是给阮烟添麻烦。
她接连去了几天那条街,但也没有遇到过两人。偶然间听一旁的小贩说起来,说这条街上的两个混子前些天像是被人打了,这几天都还一瘸一拐的呢。
“被什么人打的啊,下手这么重。”
“据说来头不小,肯定是那几个街混子惹上了什么大人物,被教训了。”
“要我说那就是活该,这两人就欠收拾。”
“嘘,别说了,这就过来了。”
佟闻漓听到这儿,抬头眼见那两个人齐刷刷的过来,青龙包着只受伤的“龙爪”由旁边的“白虎”扶着。
两人走到佟闻漓面前,朝她抬下巴:“你,过来。”
佟闻漓死死地盯着他的脚,那意思像是在说,你要是动手的话,我还能让你另一只脚也瘸了。
“啧、正事,快点的。”那头催促。
佟闻漓带着竹篓往他们身边走了两步,远离那群帮八卦的人群。
“那什么、别跟别人说,我这腿是你弄的。”青龙插着兜,表情有些不自然。
“为什么?”佟闻漓问他。
“要让这条街的人知道了我大哥的腿是你个女的弄的,我们还怎么混——”白虎显然心直口快。
青龙一顿白眼,打断他。“总之,那天晚上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从此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我的朋友,你们也不能动。”佟闻漓加了这一条。
“就那小洋妞啊?我们才不惹那疯婆娘呢。”
他们说的是阮烟,佟闻漓摇摇头,“是那天晚上那个瘸腿少年。”
“丑八怪小乞丐你也管?”青龙脸上显示着烦躁,扯到伤口,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口,说道:“你就不能找些正常的朋友吗?”
“行不行?”
“行行行,我都不动,行了吧。”
佟闻漓这才作数,她转身要走。
“等等——”青龙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佟闻漓转过身来。
“问你个事,那晚上,你用的是什么,给我看看呗?”
这又是什么癖好?
但佟闻漓也是个爽快人,也不藏着掖着,从兜里掏出先生给的那把弹/簧刀,摘了刀具的头,摁了弹簧暗扣,那刀口就直冲冲地朝着两个人去。
那叫做白虎的人忙上前确认,看到了那刀上像龙又像蛇的图腾,紧张地摇摇头。
青龙脸色微变,那天晚上灯光太暗他不敢确定,今个确定了,果然。
他瞬间倒是客气了不少,陪着笑脸说:“哎哟,野的很野的很,劳烦您收起来收起来。”
说看的是他们,说收起来的也是他们,佟闻漓把东西收起来。
“大哥,就这样让她走了吗?”
青龙用另外一只脚踹了踹他:“傻子,没见到那图腾吗,咱惹不起。”
接下来的日子,佟闻漓觉得极为诡异。
青龙白虎好像认定了她是个狠人,不但没来找她麻烦,偶尔遇到,还能叼着烟晃着那只包成猪蹄子的脚朝她点了点头,叫声“花姐。”
佟闻漓表示对于“花姐”这个称呼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们显然受港片里的古惑仔文化影响不浅,青龙白虎就莫名佩服佟闻漓这种“有胆识”、“下手凶”的狠人。
她强迫症犯了几天之后,也就接受了。
那天晚上的收获还不止这些,佟闻漓看到孤儿院的孩子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她雇佣他们来她这儿拿起一束束的玫瑰,走街串巷地去到更远的地方。
他们能赚一点佣金,而佟闻漓自己,也从一个只有两条腿的“零售商”变成了拥有许多条腿的“经销商”。
这样她的玫瑰就不局限于她自己那点单薄的力量,能走街串巷卖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小朋友学习能力很强,她那点“生意之道”他们随便一学就会了。
一来二去,佟闻漓的生意好了很多,她在寻常的雨季里忙着分发自己的玫瑰。
偶尔抬头,竟然发现被她修剪过的玫瑰开始长出根须了。
像是要扎进西贡的大地里。
西贡的雨夜总是连绵不绝。
雨珠最喜欢停留的就是黑色轿车的屋顶,那融入夜色的黑是他们最好的遮掩色。
无人会发现他们偏安富贵、贪恋奢华,迟迟不肯落入脏污的泥土里。
车里,穿着一身周正黑色西装的男人目光随着车子缓缓地落在破败却又热闹的街道上。
街道窄小,本是给机动车设置的道路两旁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摊贩。
那些人像一片黑压压的蚂蚁,每个人都劳碌着。
汽车行进过去的时候即便再缓和,那溅起的水花也会弄到那些黑灰色的布料上,即便他们看不出。
他遥遥地在人群一瞥,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脸。
她微微仰着头,白皙的脸在为生活奔波的那片灰暗中尤为显眼。
他听奈婶说,她前些日子,带着一筐的莲蓬,说感谢这些天他的照顾,她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去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些许落败的堤岸,说的是这条拥挤又鱼龙混杂的街道,他料想她的日子,应该不大好过,他也从来不觉得她的入住,对他来说是一种打扰,但她还是走了。
他见过她缩在那些混混脚下咬着牙一言不发,他偶然地打了打灯光,就像他每一次遇到这些需要举手之劳的场景一样,但他只能路过一次,却不能一直在她的世界里,所以他自然地认为,她回到了这里,依旧还要过从前的生活,无依无靠,漂泊伶仃。
但那是人人要各自背负起的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
就像他,也只能偶尔再路过一次的时候,坐在车里。
车窗外面的街道两边突然涌过来一帮孩童,天真地举着手里的东西朝一个方向而去。
他发现她们都纷纷涌向她,那手掌里小小的是硬币,他们用恳求嘉奖的眼神望着她,她弯着腰收下,而后清点后又从手掌里拿出几个,放回那几个孩童的手板里,而后他们拿着钱,欢欢喜喜地跑了。
他不由地嘴角一弯,她倒是挺知道怎么做生意的。
于是他开了口,与司机说:“靠边方便的地方,停一下。”
司机以为先生要下车,但停了许久后,也没有见到后面的人有动作。
漆黑的车窗缓缓落下,他一只手先伸出了车窗外,手指沿着窗沿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出声叫她了。
“佟闻漓。”
佟闻漓听到有人用中文叫她的名字,下意识抬头,正对上了停在路边树下的车。
她认出了那辆车,条件反射一样脸上舒展出灿烂的笑容,脚底生风地朝他奔去。
树影下的车窗里,男人浅浅地望着她。
“先生!”她手里还拿着没发完的一束玫瑰,直直地跑到车门外,微微弯腰,把自己的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露在他的车窗里,“您怎么在这?”
她的笑容比刚刚要灿烂许多,好似他们的重逢带给她许多的喜悦一样。
“我刚好路过这里,遇到你。”他看着她,原先秉直的身躯微微朝她的方向弯曲,打量了一番她,下了判断:“最近过得还不错?”
“嗯。”她点点头,“您呢?”
她倒是关心他。
“还行。”他回到。
“我送的莲蓬好吃吗?”她问到。
“奈婶做了百合莲子羹,的确香甜。”他这样回到,而后又加了一句,“你应该试试。”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改明儿我再去摘,我试试。”
说完后,两人之间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沉默。
那种沉默像极了告别前夕的各自找到的无聊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口:
“嗯。池塘水深,当心点。”
“您别担心,我会游泳。”
她说这话的时候,额上湿漉漉的发丝黏在一起,挺扎眼,他莫名地想伸手去将他们抚到一边,但他没有,挪开眼。
“对了先生。”她话题转了转,而后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您的刀,还给您。”
他蓦然想到他给她的那天晚上,她问她什么时候需要归还,他说等她不需要的时候,她还跟他开玩笑说,那她怕是一辈子都还不了。
然而现实却是,才不过几天的光景,她就已经不需要了。
那刀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他扫眼过去,能看到她玲珑的手掌,模糊的掌心纹路,还有那影影绰绰倒影在她手上的夜光。
雨丝又开始飘起来。
西贡的雨季缠缠绵绵。
他眯着眼,烟被他点燃。
这让她想起那天在船上,他迫使渡烟进那姑娘的那种散漫和狠劲。
青烟瘴气里,他半真半假地问她:“真不去我那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明天晚上12点更新入v哈,入v加更双更!
大家要来啊!1
关键的很!
挂个伪骨科的预收~~后期会改 看上的宝帮忙点点收藏
——《落烙》——
南嘉十八岁毕业典礼结束后,她穿了条短裙坐在那高高的台阶上,荒唐地眯着眼跟台阶下的人接吻,是郁自洋把她拽走,还给她加了外套遮挡。
她十九岁那年,跟一帮混混站在桥洞底下干架,干的头破血流,也是他把她从乱棍下拉回来了。
她种种荒唐让他拿她没办法,训斥时指着她鼻子说,他师父怎么会有她这样的女儿+。
她吐着口香糖晃着细长胳膊上的纹身,笑的跟只狐狸一样,“我爸死了,郁自洋,你答应照顾我的。”
他气的让她滚。
她走后那夜大雨,他听说她乘坐的火车出了事故,慌张跑到郊外,看到她在雨夜里哆嗦,发渍上全是泥水。
于是他又把人拖回来,用毛巾擦拭着她的发。
他听到她说
“郁自洋,你爱我吧。”
她干燥的话语一遍遍响起,“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说,那没可能。
后来南嘉出国,在大洋彼岸的订婚前夕。
郁自洋带着一身风雪的出现。
南嘉依旧慵懒地坐在那儿,狐狸眼微抬,“郁自洋,祝我新婚快乐。”
郁自洋咬碎了牙床把她从订婚现场带走。
在最靠近海洋的峭壁上,盯着她发狠地说,“南嘉,你是来折磨我的人生的对吧。”
“怎么会,我要跟别人结婚了。”
“那没可能。”他克制的喉头一滚,吻下来,“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叛逆少女VS克制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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