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跨年夜也成了情侣们的狂欢圣夜。
街上成双成对的多,活了快二十二年,盛衿雾身边也有了个凑数的。
虽然不是男朋友,但好歹也是个男的。
再添两字,活的。
只是他俩也才认识几天,本也不熟,在扎堆的情侣之中,略显尴尬。
而且季褚望还是个半晌吐不出几个字的冷性子,她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
“昨天给你的钱用完了?”
他抿了下唇角:“在西装外套里。”
......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样。
“所以,你到底是被人偷了还是被抢了?”
“偷。”
听到这回答,盛衿雾就不解了,又问:“那为什么守在我家小区外,不联系你的朋友?”
“你是我的朋友。”
“啊?”
早餐店的热气已飘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瞄了眼走进店里的说话人。
老板站在蒸笼后,忙乎着,腾出眼问:“两位吃点什么?”
盛衿雾侧身,也问身边人:“你想吃什么?”
“素包。”
“老板,那先来两屉素小笼包外加两碗八宝粥。“
“好嘞!稍等,马上就来。”
磨蹭到现在已经过九点了,老字号包子店的人还挺热闹,五花八门的口音掺杂着,听起来甚是有些过节的气氛。
盛衿雾找了个偏桌坐下,用餐巾纸擦拭着桌子,顺便也给对面那人擦了擦。
季褚望放下纸袋:“谢谢。”
“不用。”
见他突然客气起来,她倒觉得有些不习惯,换了张纸巾,拿起筷子筒里的两双筷子又开始擦。
倏然,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
她一瞬愣怔,蛾月眉适时抬起,底下的两只杏眼覆着半透明的迷纱,看向他。
季褚望唇边的笑意不减,但偏偏不开口。
盛衿雾觉得无趣,把手里的两只筷子胡乱插进筷筒里,不再看那人。
老板端着屉子匆匆走过来:“不好意思,有些忙,让两位久等了。”
“没关系。”
听出季褚望的声音蕴着几分快意,盛衿雾拿着筷子,剜了他一眼。
后者不为所动,从筷筒里一左一右抽了两只筷子出来。
她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记得我把筷子放在哪儿的?”
男人略微颔首:“嗯。”
“记忆力竟然这么好。”
盛衿雾微愕,忽然对桌对面那人刮目相看。
“全国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大赛金牌,高二保送的西大。”
小笼包的热气腾散,拂过说话人的俊逸轮廓。
她看进他的眼,仍是无机质的褐,薄薄一层,不甚透晰。
“那你为什么还会被骗买假表?”
季褚望失笑,薄唇弧度轻弯:“随便拿的。”
?
盛衿雾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被他戏弄了。
他返抛她的问题回去:“你看熟人作案,是不是很容易?”
喝了小口粥,盛衿雾轻点了点头,扔给他一张纸巾:“纸给你,自己擦。”
“不用,”季褚望把小笼包推至她面前,“我能记得你放筷的位置。”
盛衿雾显然不信他的话,捏着银勺,数落:
“骗子,还是个不爱干净的骗子。”
“方才我们经过了五家便利店,两个快递驿站,十家水果店。
其中第一家便利店里的收银员是女生,穿着……”
“停!”盛衿雾及时叫停。
“不是吧,季褚望,你和我走路就在看这些?难怪你今天的话这么少。”
她瞄了眼他,试问:“是衣服被偷了,心情不好?”
“只是对你话多一点。”
一口软腻细糯的甜粥无声滑进盛衿雾的喉咙。
从食管到胃,皆是热气撒野的痕迹。
蓦然,阮神的话也瞬时浮现在脑海:
【九九,你的新桃花不止一朵】。
桃花?
季褚望就是那个老冰箱?
盛衿雾思及此,不禁两颊发臊,掀起眼帘,飞快瞟了眼对面的人。
见他面容清冷出尘,丝毫没发现那话里的暧昧,她咽了口唾沫,喉头不自觉收紧:
“……快吃,再不吃就冷了。”
男人拿起勺子,只掷了几个字:“你耳朵红了。”
她摸了摸耳,遂回:“冷。”
“脸也红。”
她埋头到碗沿,只剩个白玉凰头簪对着说话人,又答:“烫。”
“你……”
盛衿雾筷子一搁,月眉挤着杏眼,压低声音斥道:
“你什么你,没听过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吗?”
季褚望及时噤了声,但唇边溢出的笑意更甚。
见他仿佛很喜欢观赏她暴露本性的行为,她泄了气,觉得在这人面前好像已经挽不了淑女的面儿,只好杏眼一瞥:
“你等会要去哪儿?”
似是问到了重点,他放下筷,挥散面前的气雾,轻询:
“今天还愿意行善积德,收留我吗?”
明明是求人的话语,但顶上的那对凤眼却眼弧傲逸,垂凝着光睹视她。
“我……”
不等她说完,他呷了口热粥:“只是玩笑,我有去处。”
盛衿雾松了口气:“那就好。”
【嗡嗡——】
“有电话。”
“我知道,”拿起手机,她叮嘱,“你别说话。”
“嗯。”
见他安静喝着粥,盛衿雾才按下接听键:“喂,阮神。”
“九九,我早上在院子里遇见叔叔了,精神倍儿好,让我去你家吃午饭呢。
叔叔不是说说你马上就回来了,现在都过了两小时了,你人怎么还没到?“
“我……”
盛衿雾瞥了眼对面的男人,一时难以启口:“收拾屋子多花了些时间。”
“你那屋子都那么干净了,还要收拾什么?
你说你又不是医生,怎么和我哥一样有洁癖!”
她不满地应了句:“你自己邋遢就不要拉我下水。”
“你那边有些吵,在哪儿呢?九九。”
“吃早饭。”
“你怎么一个人吃独食?!”
“咳咳……”
盛衿雾赶忙捂住听筒,瞪了季褚望一眼,示意他马上闭嘴。
男人明显被粥呛得涨红了脸,咳嗽个不停。
“九九,你竟然和低音炮一起吃早饭!”
手机险些坠地,盛衿雾慌忙丢下一句你听错了,便挂了电话。
“咳咳咳咳……”
盛衿雾去前台点了杯豆浆,递给季褚望时,手里的电话仍响个不停。
她也不挂断,等宋暮阮一个劲地打。
哟,这妞还换了个号码打。
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盛衿雾放声威胁对面的男人。
“再出声,我就……”
她刻意欲言又止,让他自行领会话中的含义。
男人只抿了抿唇,不作声。
“我说阮神,你换了个号码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小时候玩不要的把戏,你刚才真的听错了,我没和男人吃饭。”
“……”
顿了五秒,电话那端的人反常地没说话。
盛衿雾皱眉,唤了声:“阮神?”
“我是穆何。”
抓着手机的少女当即挂断电话。
而另一边,捕捉到她面上飞速闪过的尴尬,季褚望语气淡淡:“怎么了?”
“没什么。”
他睨着她,眼底生起薄浅的冷:“骚扰电话?”
“不是。”
“不是你那朋友打来的?”
盛衿雾摇完头又点头。
“是朋友,但不是你刚才那个朋友。”
季褚望唇角放平,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穆何。”
“季褚望,请把你的聪明放在正事上。”
一时间,一张桌,静得针落可闻。
“那个……对不起。”
盛矜雾一时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重。
“没事,没想好怎么对他解释的话,先把饭吃了,我等你。”
“谢谢。”
“你请客,应该是我谢谢你。”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客气,她用瓷勺捻了捻碗里的粥,抿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阮神,你可别蹭了,桃花多是件好事,但一块凑过来,它就不是个事儿。
盛衿雾吃得意兴阑珊,放下筷子,问:“你等会去哪儿?”
“拂风区。”
“嗯?”鸦羽睫毛眨了眨,她欣然相邀,“正好顺路,走吧。”
每逢节日,地铁每时每刻都是拥堵高峰期。
盛衿雾思索着坐地上的还是地下的,就看见一辆455公交车始发停靠,招呼着身后的男人:
“季褚望,快,我们等会去转车。”
上车时,虽然车内的座位已经坐满,但她好歹在扶手竖杆旁占有一席之地。
【车辆启动,请各位乘客站好扶稳,注意安全。】
盛衿雾拍了拍面前的黑杆,对着高出她一头的季褚望评价:
“好久不坐公交车了,什么时候这么体贴我们女生了,还在这里增加了竖杆,挺适用的。”
话音刚落,周遭的几人前后支起头看向她。
“哗啦。”
季褚望提着的纸袋被陌生人的膝盖挤响。
就这声短促的细响后,车厢又陷入静寂。
但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盯得盛衿雾不自觉朝男人身侧挪了一小步。
后者目视着她,语气淡淡:“距离下一站有多远?”
盛衿雾左手指着窗外:“马上就到了,就前面那红房子站台。”
“好,准备下车。”季褚望按下红色按钮。
“诶,为什么?我们要到……”
正说着,手里的黑杆动了动,和她同样抓着杆的乘客转过脸。
那人黑皮瘦脸,面容可掬,笑着说:“姑娘,我要下车了。”
盛衿雾微微侧身,让开了位置,但说话人却分毫不动。
忽然,一团微凉覆住她的手背。
然后,缓缓握紧她的手心,把她从杆上扒下来。
她不明瞅着季褚望,挣开了他那如羊脂玉般的柔腻掌心。
这时,瘦男人提着杆,慢慢走去车门边。
时间。
在真相揭开的这一刻好像被禁止。
车内。
二氧化碳弥漫,空气也渐渐在脱氧。
“哈哈哈哈哈......”
倏地,身后小孩的一声爆笑胀满了整个空间。
目瞪着男人手里握着的杆——
一根高得和车顶持平的甘蔗,盛衿雾恨不得在一群嗤笑声中,跳窗下车。
然而不待她有所动作,一缕清幽冷香袭来,她被季褚望扣进怀里。
耳畔的嗓声,清致有礼——
“抱歉,管教无方,我家这位不太识人间烟火。”
车子减缓,季褚望摘下围巾,把少女的半张脸围住。
【各位乘客,红房子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依次从后门下车。】
他轻拾她的手腕,气音淌出如雪片晶花,冰冰凉凉,却含着温热的风息。
“下车了。”
气息刷过左耳,露在围巾外的耳廓通红一片。
盛衿雾垂着眼,眼底澜波颤动,脑袋如小鸡啄米,受他牵引着下了公交车。
作者有话要说:九九今天有点呆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