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元旦前夕,槐林大道古红灯笼联排,一片喜气冲天。

其中散步的,不乏年轻力壮的热心小伙。

当看到一个柔弱清丽的少女指着个跑路的男人大声喊抓小偷,不免肾上激素突升,也加入了抓人队伍。

“呼——”

一位瘦高小伙子近水楼台,捉住了季褚望。

盛衿雾停下脚,奶白长靴因着惯性往前冲出几个小碎步。

一口冷气倒灌入肺,她开始咳嗽起来。

小伙搜遍季褚望全身也没找到个值钱的玩意儿。

除了一块不知真假的百达翡丽和一张还没开封的创口贴。

“姑娘,他身上没有你的钱包。”

“谢谢,谢谢,咳咳......咳咳!”

盛衿雾一时有些顺不过来气。

一位老奶奶戴着卡其色宽檐礼帽,一身素白长大衣,姿态雍容,踱步上前:

“来,小姑娘,喝点热牛奶。

我本是买给我孙儿的,你先喝,等会我再去趟超市。”

盛衿雾咽了咽干涩的嗓口,打算道谢,老人却摆手示意她先喝牛奶。

她点头接过,半瓶热牛奶润喉,嗓子终于缓过来:

“谢谢奶奶,等会我去买吧,不然您孙子等得着急。”

“不用,就一瓶牛奶而已。”

老人虽然年事已高,看着六十有余,但举手投足间优雅温和。

看了眼抓人的小伙,她慈笑着改口道:

“姑娘,等会你没事的话,就陪我一起买吧?”

盛衿雾不作他想,拨了拨藕紫围巾,抚顺上面的流苏,应声道:

“好啊,奶奶。”

这时候,沉默的小伙又开口了:

“姑娘,他偷了你什么?”

看着季褚望手里攥紧的创口贴,盛矜雾睨见他腕骨上的手表,胡诌道:

“手表,那……手表是我男朋友的。”

小伙:“男朋友?”

老奶奶:“男朋友?”

面对二人的异口同声,盛衿雾只觉全身奔跑后的热意都涌上了脸颊。

“对,他偷了我男朋友的表。”

小伙两眼凝瞧着她,复又错开她的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你……有男朋友了?”

盛矜雾倒是没料到他会问第二遍,点了点头,应恳道:“嗯。”

小伙一脸失望。

老奶奶也一脸失望。

“姑娘生得这么好看,不知姑娘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另一边,小伙抓肩的力道突然卸了。

季褚望身姿挺傲,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

一对狭长的眼静脉流转,欣赏着这少女的局促场面。

盛衿雾咽下被追根究底的窘迫,支支吾吾编了个谎:

“那个……那个……

我男朋友他自己创业的,就……开了个小公司。”

话音刚落,三道视线齐刷刷望过来。

少女显然抵不住面上越发滚烫的热意,拢了拢围巾,把小半张脸陷进去。

露在外的一双杏眼弯翘,眼尾带钩。

挤出的笑甜婉可人,她试图转移话题:

“奶奶,你不是要去给您孙儿买牛奶吗?我们现在去吧。”

“还喝吗?小奕。”

老奶奶却偏头,问身旁的小伙。

后者飞速瞅了眼少女,摇了摇头:“不想喝了。”

盛矜雾一怔,秀美纤长的眉尾轻动。

两瓣饱满鲜艳的樱桃小嘴,讶出惑声:

“奶奶,他就是你的孙子啊?”

老奶奶遗憾叹气,笑了笑,眼下的纹路显露:

“可惜了,我还以为是我们小奕的缘分到了。

毕竟从小到大,从没看见他对一个姑娘主动说话。”

盛衿雾面怀歉意,目光投到眼前这位名为小奕的小伙。

后者腼腆地低下头。

“小姑娘,牛奶我们就不买了。”

老奶奶抚上盛衿雾的手背,轻轻拍了拍,语气和蔼亲切:

“挖人墙角非君子之为,但我还是想替我们家小奕说几句话。

别看他害羞,其实他是个技术宅,IF科技知道吧?”

“他爸是董事,我们家的条件其实也不错。

如果你身边有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也可以介绍介绍。”

竟和她家的宠物一个小名,就是不知道他这个奕是哪个奕。

盛衿雾越发觉得这世界真是巧,这祖孙俩也越看越顺眼。

况且这小奕长得眉清目秀,而且又为人善良,她一口应承:

“好啊,奶奶,没问题!”

看着少女雀跃应承,季褚望冷凝起视线,眸中轻淡的一点青蓝愈浓。

“好,那我们走了。”

盛矜雾漾出一丛纯澈笑容,挥手作别:

“今天谢谢奶奶和小奕。”

小伙回头,深深看了眼少女的明昳容颜:

“不用谢,姑娘,举手之劳。”

目送一老一少走远,少女转身,猝不及防撞进身后男人凝结的视线里。

“盛衿雾。”

盛矜雾脸颊绯粉,似积在黄昏天线的胭红云霞。

在冬日的清晨里,格外勾人心弦。

她咬了咬下唇,嗓间轻哼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声响。

“嗯?”

季褚望掀眸,眸里荡出一缕青烟似的戏谑。

“你怎么不说男朋友还在读书?”

“……”

戏谑加深,他紧盯着少女无处安放的小手,不紧不慢添上一句:

“不想让他抱金砖了?”

盛衿雾秀眉垂耷,羽睫颤了颤。

默了几秒,旋即脑后的青白簪身亮起珠光,她又昂起尖俏下巴,反问:

“这话我倒是想问你,你为什么在我家小区外面?”

而且,季褚望流浪街头,她去追干嘛?

压下心头突至的陌生情绪,盛衿雾丢下句话,转身就走:

“你不用回答了,是我多管闲事。”

“我衣服被偷了。”

男人委怜的话音入耳,走出几米的少女抿紧嘴,重返他面前。

饶是他破败中也生得绝世,她忍了几天的好脾气也绷不住了。

“季褚望,我昨天给你的钱,你为什么不拿去住酒店?

你一天天的是想干嘛?再奇奇怪怪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告你骚扰。”

少女的质问不带喘气,咄咄的气势恰如那日初见时的骄横。

季褚望看着她,一双褐玉凤眸幽微泛澜。

只是那日,她把他护在身后,而不是对立面。

风止。

头顶,槐树雪枝映出灯笼表面淡淡的红光。

恰似少女两颊促飞的羞红。

她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出声想找补:

“咳咳,那个……”

季褚望隐去澜光,目光若有所思,薄唇翕合。

出落在晨间的嗓声,似槐枝上的薄雪,氤着清冷的质感。

“嗯,现在有点凶。”

“……”

盛衿雾一时语塞,被异性评价“凶”,这显然不是一个赞美之词。

除了学跆拳道那会儿有手下败将这样说过她后,长大这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词。

踟蹰了会儿,她想要解释,男人却微敛起眼,眼底的水光也跟着停止流曳。

又是这样可怜无助,全世界都抛弃了他的表情。

和她家那只去天国的楚义一模一样。

十六年寒窗修炼成的理智逻辑,在脑海里敲锣打鼓,提醒她该远离这个怪男人。

但盛衿雾就是站在原地,雪白的长靴迈不动一寸。

风又起。

散落在粉腮边的两绺乌发,丝丝痒。

她随手别在耳后,靴尖动了动。

男人的话随至,打断她不告而别的行为。

“不气了?我请你吃早饭。”

她鼓起红润脸蛋,杏眼里也存着薄浅的情绪:

“气饱了。”

季褚望散了笑,唇边自然含起一丝凛瑟的讥诮:

“IF董事的儿子喜欢你,不高兴?何必和我这样的流浪汉生闷气。”

盛衿雾杏眼斜瞥,看着他,不为所动地说:

“喜欢什么呀?才见第一次就喜欢。”

唇边的讥讽消弭,他上方的眸色难得的认真:

“不信一见钟情?”

“那是激素分泌异常。”

浅阖起凤眼,季褚望把方才揉皱的创口贴放进裤子口袋里。

声音浅淡,如夜雾流泄。

“即使是多巴胺作祟,它也很好。”

听到这句话,少女嗤笑,蛾月眉也抖上不屑,义正严词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多巴胺边际效应递减后,一见钟情就是笑话。”

“那在你看来,是喜欢日久生情?”

男人的嗓声飘至耳里,明显冷了几分。

“以皮囊看人着实眼皮浅,还是盛小姐高人一筹,季某受教了。”

面对此人这浅略的讽刺,她忍不住回逞嘴皮子:

“季先生误会了。

我言下之意是不仅要看皮囊定情,还要久处不厌。

譬如经济就是谈恋爱的基本保障。”

被当面拿捏了痛处,男人倒也不恼,反问:

“那依盛小姐之言,穆弟是久处的问题了?

下次如若遇见他,我会婉转告知盛小姐的难言之隐。”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

“刚才那位老人故意留了信息给你,那小奕根正苗红,长得也不错。

虽然人腼腆了点,但力气不小,我手腕都差点脱臼了。

就凭这殷实身家,盛小姐不如换个目标?”

腕骨发红,季褚望长眉拢紧,故意转了转手腕。

盛衿雾气极反笑:

“谁叫你一见到我就跑,不跑不就没事儿吗?”

见少女忽略他抛去的问题,只恨恨看着他的腕骨,季褚望泯了眉梢的冷,添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

“你会骂我。”

跑了一趟下来,盛衿雾已全身发热。

稍稍拨开紧箍着脖颈的围巾,她才道:

“我可看不出你怕我骂你。”

季褚望颔首,薄唇轻嚅:

“怕的,毕竟昨天拿了你的钱。”

提到钱,盛衿雾的目光再次投到他手里捏着的表。

金质圆盘,白金表扣。

她积聚视线焦点,又瞧了瞧。

露出的表盘一角,结构复杂,内分多块独立区域。

嵌着珐琅,皆以细腻平滑的金线勾勒出表内花叶轮廓。

“对了,你这表是在哪儿买的?”

她对于名表的研究不多,只是叶子家恰好收藏了这一块。

她记得叶子说过这块表全球限量,只有三块,另外两块在国外。

显然,他这块是否为真,她存疑。

不急不缓戴上表,季褚望食指指尖敲了敲表盘。

嗓音似地上凝结的雪块。

闷闷的,带着几分不知然的重量与漠离。

“假的,被骗了。”

“啊?”

难道他就是这样被骗得流落街头了?

细致端详他几秒,见他面上完全没有被戳穿戴假表的尴尬,倒是应了几分家道中落的落魄。

“咳……咳咳。”

男人的几声咳嗽打断盛衿雾的猜测。

她秀眉一蹙,把袖子里的暖手宝塞给他,简短丢下三个字。

“跟我走。”

褐瞳外的一圈蓝陡然升温,季褚望戳了戳手里暖呼呼的粉色小猪团。

唇侧轻掀,他长腿迈出,跟上她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大大:你真相信那是块假表?

九九(真诚脸):不是吗?

......季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作者大大:我觉得你好像很喜欢她对你凶

季褚望(褐瞳幽微):怀念那天,她护在我身前,凶我的师兄们

......九九凶小和尚,一个愿凶一个愿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