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的话很快得到了印证。
欢迎会热热闹闹,从六点一直闹腾到九点多。任老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九点多的时候,欢迎会结束,大家也差不多该散了。
厅堂里的学生们互相告别,也来和任老告别,等人群散得差不多,陶牧之也要走了。
“老师,我也该回去了。”
任老今晚喝得很开心,和这些学生们见面,让他想起了过去的时光。他喝了不少,但没喝醉,面色红润,眼睛依旧有光。
陶牧之跟他道别,任老看着陶牧之,眼中是欣慰和满意。陶牧之这个学生,算是他教学生涯中印象最深刻的了。聪慧,努力,认真,自持……这样的男人,在如今这个社会是十分少见的。
任老听陶牧之和他告别,他脸上的笑容深了深,对陶牧之道:“牧之,我今晚喝醉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答不答应啊。”
任老说完,陶牧之道:“您说。”
他这么一说,任老笑起来,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杨曦。今天来的学生们也有不少中心医院的医生,杨曦正在和他们交谈。
看了一眼杨曦,任老对陶牧之道:“曦曦你知道的,在中心医院上班。她今天晚上还要回医院值班,这么晚了,我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你能帮我送她一下么?”
任老膝下只有一女,而他的独女也只有杨曦一个女儿,从小任老就对杨曦宠爱有加,杨曦也在爱意的包围下成长,一直到现在亭亭玉立的模样。
对于长辈来说,小辈到了现在这个年纪,长辈们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终身大事。杨曦一直被教养的很好,但是心思单纯,要是自由恋爱,他们还担心她受磕碰。如果能有个他们长辈看得上,她也喜欢的青年才俊与她匹配,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次任老的欢迎会,专程带着杨曦过来。一来是介绍杨曦给他的学生们认识,他的学生主要从事医生行业,和杨曦是同行,在未来的工作上,若是杨曦遇到了什么,学生们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能给予她些帮助。二来就是希望带着杨曦多多认识些人,让她找到心仪的男人,确定一下终身大事。
杨曦是个内敛的女孩,他从小看着她长大,能看出她对陶牧之是有些好感在的。但是她比较羞涩,这种时候,需要他们长辈多多帮助,推一把。
任老让陶牧之送杨曦回去,主要也是想让两人多一些独处空间,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两人可以好好交流了解一下。
任老这么说完,桌上其他还没离开的人,包括张和,都和陶牧之道:“牧之,老师都这么说了,你快答应啊。”
“对啊。老师您放心,牧之肯定会安全把师妹送达的。”
在大家七嘴八舌说着的时候,陶牧之看向任老,道:“我可以叫代驾开我的车送杨小姐去医院,这样安全些。”
陶牧之说完,任老神色一怔,问道:“那你呢?”
“我自己打车回去。”陶牧之道。
陶牧之这话一说出来,也就表明了他对于任老这个安排的态度。任老听完,眼神虽有遗憾,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好。”任老笑着同意了这个解决方法。
面对恩师的好意,陶牧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任老即使不说什么,陶牧之还是和任老道了声歉。
“抱歉老师,没法亲自送杨小姐回去。”
他道完歉,抬头看向任老,解释道。
“主要我需要尽快回去,家里还有人等我。”
-
林素没吃晚饭,回床上躺着睡觉去了。
但是睡觉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容易,尽管最近她睡眠还算不错。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晚上九点多都没有睡着。
九点半,陶牧之还没回来。
林素一个翻腾,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说了让陶牧之早点回来,可是九点多了,还不见他的人影。林素拿过手机,打开通讯录就要打电话。但是手指停留在陶牧之的名字上时,又把手机锁屏了。
把手机扔到一边,林素挠了挠头发,重新摔到了床上。
不能打。打电话催他回来,搞得像是她多么想让他回来似的。
爱回来不回来,离了他,她又不是不能活。林素想。
想到这里,林素抱着被子,闭上眼睛继续入睡。可是酝酿了一晚上的睡意,因为刚才的那一番动作,彻底消失。林素双眸清亮,精神清醒,情绪烦躁。
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林素摸摸索索,在床上找着刚才被她扔到一旁的手机。她还没摸索到手机,外面响起了开门声。
门锁卡扣开合的声音像是在她心上打开的,林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了。
跳起来后,她就急匆匆往外跑,但是跑到门口,她一下停住了。不行,不能让陶牧之知道她这么迫切。
于是,林素站在卧室门口,等待着陶牧之先来找她。
“咔哒”陶牧之关上了家里的门。
“啪啪”陶牧之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簌簌”陶牧之脚踩在地板的杂志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摩擦声从门口响起,连接着玄关和客厅,像是一道光带,最后停在了吧台。到了吧台,摩擦声停止,玻璃水壶磕碰在大理石上发出轻响,而后,水流哗啦啦地流入了干净的玻璃水杯。
静谧的夜里,林素能听到陶牧之的喝水声。
林素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耐心也已经耗尽。她没再继续等,打开卧室门走出卧室,站在客厅里看向了吧台前的陶牧之。
客厅里灯是开着的,但也只开了一点,灯光昏暗,吧台旁,高大挺拔的男人后靠在吧台。他穿着衬衫和西裤,身形清瘦,就那样拿着玻璃杯喝着水,像是一幅刚画好的黑板画,线条凌厉,黑白分明。
林素望着陶牧之,她的感官像是重新恢复了作用,她看到了陶牧之的身影,看到了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还看到了最后他把水杯放在身边,转头看过来时,他眼中那清晰的光芒跳跃。
陶牧之后靠在大理石吧台上,隔着杂乱空旷的客厅,遥遥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林素。她还穿着早上穿着的睡衣,宽大的睡衣将她的身形衬托地更为瘦弱娇小,她的长发浓密微卷,披散在她单薄的肩头。肩头连接着她平直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上面是她小小的脸。
她的脸很小,可五官却很清晰,一双茶色的狐狸眼点缀在白皙的肤色上,像是绵延群山间的湖,带着湿润清澈的生命力。她是明艳的,也是灵动的,就只是这样看着他,他的心脏的跳动,每一下都是属于她的。
“怎么没穿鞋?”陶牧之垂眸看了一眼林素的裙摆。裙摆下,是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小腿连接着脚,白得有些晃眼。
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灼热的哑。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脚上,林素感觉到了一阵灼热的热意。她脚趾动了动,看着陶牧之,她没回答他的问题,皱眉看着他道。
“你还知道回来?”林素质问他。
现在都已经快晚上十点了,跟她交代的让他早点回来有些出入。面对林素的控诉,陶牧之安静地看着她,道。
“我的错。”
林素:“……”
当然你的错。
可是他这么一说,林素像是刚点燃的炮仗哑了火。她原本还差一毫米就要升天了,结果被陶牧之给掐灭了。
但这并不代表林素就这么算了,她可以再点燃一个炮仗。
“明知道这么晚回来,连个电话都不打。我还在发烧呢,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林素继续控诉。
他晚上一直在喝酒,身边有任老在,确实也不太好打电话。而听了林素的控诉,陶牧之悉数接下。他眸光依然平静,遥遥望着她道。
“我的错。”
林素:“……”
他认错的速度和态度如此之快之诚恳,让林素一下无语了。连续被捻灭了两个炮仗,她也没了再点的心思,可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陶牧之。
“你就这样就好了啊?”林素不满道。
她眼睛里已经没了火气,可是茶色的眼睛在灯影下乖乖地看着他,带着些不满,还带着些委屈。
对着她的目光,陶牧之眼底温柔汹涌。
“你想要什么?”
林素眸光动了一下。
现在的陶牧之,没了往日和她斗智斗勇时的斤斤计较。他这样开了口,像是世界上最慷慨的人,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但是真正他什么都愿意给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她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林素目光别向一旁,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低着头,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眼神、情绪,没有一处是开心的,甚至眉头都还是紧锁着的,她还有火没有发出来。
陶牧之把玻璃杯放在了吧台。
“过来。”陶牧之和林素道。
陶牧之这么说完,林素又抬眼看向了他。他已经从依靠在吧台上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的身影更为高大挺拔,隐没在吧台旁的灯影下,像张精致的剪纸。
林素并不是听话的人,可是陶牧之这话像是有魔力,沙哑有张力,他像是站在黑暗中的撒旦,这样引诱着她。
她竟然鬼使神差,又磨磨蹭蹭地过去了。
“干嘛?”
到了陶牧之身边,林素不耐地问了一句。
她问完,陶牧之拉过她的身体,林素身体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她轻轻旋转了一下,而后,她的后腰轻磕在了吧台的大理石上,冰凉的大理石透过她单薄的衣衫传递到皮肤上,林素被冰得瑟缩了一下。
她心脏猛得收紧,抬头刚要发火,陶牧之双臂支撑在她身体的两侧,把她圈在了他和大理石之间。
“林素。”陶牧之叫了她一声。
林素缩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被大树的枝丫困住的鹿。她从陶牧之身上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酒味,明明是火热的酒,但是在他身上依旧是冰冰凉凉的,像是医院消毒的酒精,像是深山冷杉上的积雪。
他一开口,气息把她包裹,林素收紧的心脏像是被延展开,血液迅速窜向了全身。
她仰头看着陶牧之,他也低眸看着她。他的眼睛里,平日的冷静,自持,像是被一片漆黑的墨晕染了,林素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的病已经好了,为什么装病?”陶牧之问她。
林素眼睫抬动,看向了陶牧之。
他明明是喝醉了的,但是他看上去又是如此清醒。以至于他在问出这个问题时,林素心中没来由地染上一层心虚。
可是她是不会承认的。
“我没有……”
“我看到热水壶和毛巾了。”陶牧之拆穿了她。
林素:“……”
林素那点想要反驳的心思,还没说出来,就被陶牧之收进了他的五指山里。而把她收进五指山后,他还并没有完,他低头继续看着她,说出了她装病的原因。
“你想留下我对不对?”
林素抬眸看向了他。
在两个人的博弈中,陶牧之一直是上帝视角。他知道她所有的一切,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的原因,包括她对他的表白,她对他的勾引……
但是他很少会这么快就戳穿她,他好像喜欢玩弄她的过程。但是今天没有,他直接跟她挑明了。
林素不知道为什么。
在她不知道陶牧之想要做什么时,陶牧之看着她,问她。
“为什么想留下我?”
林素:“……”
林素像是被封在了他的身体里,他把控着一切,可以从她那里逼问出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林素一直以为,陶牧之将计就计,跟她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最让她难受。可是等到了现在,她才知道什么是难受。
陶牧之不再是上帝视角,分析她的所作所为,而是和她站在平等的关系上,与她对峙。这种对峙,像是他剖开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剐蹭着她的皮肉,这让她有些受不了,而陶牧之这样的对峙还没打算结束。
“是想留下我折磨我,还是喜欢我?”陶牧之问。
他话音一落,林素下颌一颤。
在陶牧之问她的问题里,她像是就听进来了这个问题。
这是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折磨我,喜欢我。像是小心试探,又像是不顾一切,他低头紧紧地看着她,希望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陶牧之想得到什么答案?
他想得到林素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想留下他这个答案。
就在她跟他表白,她在酒店引诱他,她在病中亲吻他,他都在自控。林素像是个想得到糖果的小孩,如果你把糖果给了她,她不会品尝糖果,她会扔掉。
这个世界上,他现在是她唯一的糖果。
她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因为她想赢,想要征服他,折磨他。
陶牧之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控制着他对林素的感情和心动,一次一次地拒绝她。但是这种自控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对林素感情的变深而变稀薄的。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发现林素在装病,他更多的是关心她的身体情况,关心则乱,他的自控力在随着他的感情化为乌有。
他在林素面前逐渐失控。
既然失控,那他也索性不再自控。
陶牧之的眼睛里,那层墨黑在消失,他压抑的,隐匿的情感,在这一刻汹涌了出来。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你留我,我就不走。”
不管你是喜欢,还是想赢。
我放弃抵抗,为你臣服。
陶牧之说完这句话,他微微俯身,落在了她的耳边。他的声音像是从丛林深处中传来,带着迷蒙的雾气。
“你要怎么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