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起身站到投影幕布前，Liam负责播放幻灯片配合她。
“目前和我们在同一赛道的除了传统车企，还有几家科技公司，他们虽然没经验、缺少造车的场地和硬件，但胜在有钱有资本，技术研发上也可能比我们做得更好。本来诺伯特的优势是品牌影响力，但最近......”Ann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幻灯片上罗列着两大阵营的SWOT分析，各自的优劣势一目了然。
“所以现在比起一份有创新力、可实施性高的营销方案，我们更需要的是挽回口碑，否则一切都是徒劳，还可能起反作用。”Ann看向Liam，刚想示意他切到下一张幻灯片，却看见他已经按下右键了。
Leon扫了眼屏幕上的字，眉头蹙起：“你们要放弃媒介投放啊？”
“对，我们在前期不会大规模地铺设广告，以免以前群众的反感，甚至是抵制。不如选择几座一线城市试运营，在线下实体店直接把产品展示出来，有购车欲望的消费者会看到，如果他们感兴趣，工作人员再进一步介绍。这个过程中也方便我们观测消费者对新能源车的态度，这样之后能更精准地把握目标人群。”
Leon点点头，问一旁的Liam：“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Liam看了Ann一眼，站起身说：“有。”
Ann的脸上闪过一瞬的意外，她退后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试点城市这里我觉得有待商榷，比起首都和申城这些一线大城市，我觉得还得综合考虑地方政策，优先选择那些大力提倡环保和绿色消费的城市。还有像互联网行业发达的地方，年轻人多，更容易接受新事物，也是我们首要考虑的对象。”
Leon向Liam露出一个认可的微笑，说：“我也想到这个了。”
陶婷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要点，她现在能跟上他们的思路了，但还是参与不进讨论中。
“你们先继续做下去吧，充电桩设施的问题好好考虑一下。”Leon合上文件夹，“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Ann摇头。
“我有一个。”Liam举起手，“Darlene今天来问，海达是确定和我们合作了吗？说如果确定的话公关部想拟份新闻稿。”
“哦对，你提醒我了。”Leon抬手指了下，“你们记得把刚刚的报告也发给Jeffery一份，就跟Darlene说合同他会搞定的。”
短短一句话，Liam的脑子差点没绕过来：“哦，好。”
“没问题了就散会吧。”Leon发话说。
收拾东西的时候，Liam看向陶婷，用口型问：什么情况？Jeffery？
陶婷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她猜那天在包厢里这俩人肯定是达成什么战略合作了。
等Liam和Ann走出会议室，Leon还坐在椅子上，他不动，陶婷自然也不敢走。
“这俩人吵架归吵架，工作倒是一点没耽误。”Leon拿起手边的杯子。
陶婷应：“就是啊。”
Leon突然笑了一声，抬头问她：“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他俩谁先道歉。”Leon说，“我觉得Liam先。”
陶婷摇头：“我觉得谁也不会。”
“等着看吧。”Leon喝完杯子里的水，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吧。”
陶婷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他又突然停下，陶婷吓一踉跄，差点撞到人家背上。
“怎么了？”
“嘘。”
陶婷踮起脚尖，越过Leon的肩膀看到走廊里正在对峙的一男一女。
她担忧道：“不会又要吵架吧？”
“不会。”Leon一副看好戏的态度，“你看好了，我要赢了。”
陶婷不以为然，他的自信到底是哪里来的。
留意到身后的人一直在努力踮脚，徐临越侧了侧身子，让她站到前面去。
陶婷换了位置，却发现这个视角还不如刚刚看得仔细。
莫名其妙的，因为身后的人，她无法专心在眼前的事上。
明明看都看不见，存在感却那么强，连似有似无的呼吸声都要占据她整根神经。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她觉得喉咙痒痒的，想咳嗽。
“你有想法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我有想法你在乎吗？”
“我怎么可能不在乎，我们是team，ok？”
“呵，感谢你还记得我们是个team。”
走廊拐角处，Ann叉着腰深呼吸了一口气：“行，我道歉，我喜欢有想法就着手做，受不了磨磨唧唧的。”
“我也没磨磨唧唧吧？谁不希望把项目做好啊？”Liam呛完人家又有些后悔，低下声音说，“那个，我也道歉，这几天摆臭脸，我也有问题。”
不远处，Leon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对陶婷说：“看吧，我赢了。”
陶婷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愣愣回过神：“啊？和好啦？”
“对啊，想什么呢你？”
“我......我就在想。”
“想什么？”
等Liam和Ann消失在拐角，他们俩才抬步走向办公室。
陶婷说：“我还以为你生他俩气，会觉得他们不专业什么的。”
“工作中有摩擦很正常，较真说明上心，也不是坏事。”
陶婷感到好奇：“你也跟同事闹过矛盾吗？”
“跟我......”Leon顿了顿，“以前跟我师父经常吵。”
陶婷有些想象不出那幅画面：“你在国外的时候？”
“对，我那会德语可烂了，平时说话的时候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吵架的时候倒是很流利。”
陶婷被他的描述逗笑，但还是想象不出来Leon和人起冲突的样子。
“会议纪要下班前写完放我桌上。”Leon推开办公室的门。
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陶婷应：“好的。”
回到工位上，她先找Liam要了一份策划案的文档。
今天Ann说她整理的资料没有重点，陶婷正好想看看她是怎么筛选信息，精简内容的。
临近下班的时候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Ann探头进来，问：“Leon在吗？”
陶婷点点头：“我刚要进去找他。”
她拿着写好的会议纪要站起身，问Ann：“你找他有事吗？”
Ann说：“他让我下班前来找他一趟。”
陶婷点点头，“哦”了一声。
她先敲门进去，把文件夹放到Leon桌上，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但手握着门把没立即松开。
里外两间隔音差，她经常能听见Leon和人打电话的声音。
所以，她也不是故意想要偷听的。
“我知道你当惯了领导，但你不能总是把什么活儿都揽到自己身上，更不要像上次一样替你的组员擦屁股。一个好的领导者是要懂得怎么指挥作战的，你要学会怎么用人、要信人。Ann，你有能力，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你的局限性也很大，你发现了吗？”
陶婷咬住下唇，冷不丁回过神来，刚刚在走廊里好像是Ann先道歉的吧？
那Leon怎么能算是赢了呢？
“Liam可是我好不容易要来的，Darlene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松口。”
听见里面提到Liam的名字，陶婷竖起耳朵，把脑袋往门那侧偏了偏。
“我知道，你看人一向准。那天我们俩情绪都不对，就吵了两句，已经把话说开了。”
过了会儿里头没声音了，陶婷赶紧松手回到自己座位上。
她刚坐好Ann就拉开门出来了。
“今天不是披萨，是瑞士卷。”
陶婷从笔记本上抬起头，心里虚，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哦，你吃了吗？”
Ann回答说：“吃了一个，还挺好吃的。”
陶婷朝她笑了笑。
等办公室的门重新合上，她才塌下肩膀，长叹了声气。
这一周陶婷都没什么工作，周五Ann和Liam出去实地考察了，她清闲地在办公室里看小说。
午休时间刚过，Leon就穿着外套出来了，留下一句：“我下午不在，有人来就留言我。”
陶婷习惯性地点点头，下一秒又猛地想起什么，拦住要出门的Leon说：“诶，今天不行。”
Leon停下脚步：“什么？”
陶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每个周五下午都有部门例会，你忘了吗？”
Leon皱眉：“例会？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陶婷小心翼翼地开口：“因为之前我们没有项目可以报告，所以Darlene就没有要求......”
Leon沉默了两秒，还是摁下门把手：“我知道了，等会回来。”
趴着门框眼巴巴看着男人潇洒离去的背影，陶婷敢肯定，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偏偏今天Ann和Liam也不在，下午三点，部门会议室里渐渐坐满了人。
他们这项目小组本来就人员少，陶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坐在角落里，早知道她也说自己出外勤去了。
Darlene看了一圈，问陶婷：“Tina，Leon呢？”
“我，我打个电话问问，应该快来了。”陶婷拿起手机去走廊里。
她拨出号码那一刻就猜到Leon大概率不会接，但真听到机械女声冷冰冰地通知：“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陶婷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那男人一句。
她攥着手机回到会议室，咽了口口水，和Darlene说：“Leon说他那边走不开，让我们不用等他了，直接开始吧。”
Darlene的脸色不大好看：“那你们的汇报？”
“我来。”陶婷心一横说，“我来做。”
摇滚猫二代出事故之后，诺伯特国内的业务也难免受到影响。
目前最有希望打翻身仗的，就是Leon带来的这个新能源汽车项目。
其实只要照着整理好的会议纪要念一遍就行，比作报告简单多了，但陶婷没有办法忽略周身投来的目光。
一在意那些目光，她的大脑就混乱一片，注意力无法集中在手里的文字上。
陶婷全程闷着头，磕绊了好几次，等说到“以上就是我们小组最新的进度”时，她的心脏才终于落回地面。
Darlene问底下的人：“你们觉得呢？”
有人质疑说：“太理想化了，怎么可能放弃媒介投入啊，这等于直接退出竞争了。”
“这项目在欧洲都没真正看到曙光呢，Leon真要放国内做？”
“冒进一次诺伯特跌这么惨，他还敢啊？”
陶婷站在视线中心，后背紧张得冒汗：“呃，嗯......”
Darlene出声说：“她一个实习生哪知道，说起来这个Leon也比我们职位高经验多，暂时就信他吧，你们难道有更好的方案吗？”
“是啊。”Jeffery接过她的话，“他早点将功补过回总部，咱们也都松口气嘛。再说了，就算不行也是他担责任，我们担心什么？”
虽然没人敢出声应他，但陶婷知道这儿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Darlene冷冷瞥了Jeffery一眼，Jeffery朝她散漫一笑。
“散会吧。”Darlene收回视线，合上手中的笔记本。
陶婷恨不得赶紧逃离这诡异的气氛，她抱着电脑拿起手机，屏幕上恰好闪出一条推送。
——您关心的ta发微博了：@Leon_Xu......
陶婷慢下脚步，划开手机屏幕。
【@Leon_Xu：偷得浮生半日闲。】
配图里的青山绿水风光大好，男人手中一把鱼竿，看上去好不惬意。
陶婷手指收紧，深呼吸一口气。
“他信任我。”她对自己说，“他是想要锻炼我。”
——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