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凌晨,夜色最浓的时候,宋莺时回到司桐公馆。
下车时,怀絮先走,宋莺时跟司机道:
“辛苦你了,我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看起来精神很好,往好了说,别让她担心。路上小心。”
方才宋莺时在车上已经给徐从菡发了vx,说明天下午或者晚上再回家。
司机笑道:“不辛苦,小姐你才辛苦,日夜颠倒的……明天我给您送午餐?夫人吩咐梅姨准备了不少您爱吃的菜。”
徐从菡的一番用心宋莺时不会拒绝,她下车挎上包,单手插着衬衫裙的侧兜,随意飒然:
“好。你快回去吧,陪我们熬一夜了。”
汽车驶离声中,宋莺时转身朝电梯走去。
怀絮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等她。
关上门的电梯像一个四面透光的盒子,明晃晃得眩人眼,将她们映得纤毫毕露,连心思都无处藏身。
两人都没有说话。
电梯停下,行李箱滚轮声音随着她们脚步响动,房间的灯感应亮起,凌晨四点,落地窗外夜景繁丽。
电梯门在身后闭合,没有开窗的房子里,新风系统带起的细微气流绕过两人。
宋莺时抬手按了下侧颈,听到身后怀絮问:
“累了吗?”
当然累,一天积累下来的情绪在舞台上消耗一空,极度的释放给精神带来疲惫,可同时让她陷入难言的亢奋中。
从与怀絮走到电梯里,她的肌肉开始收紧发烫,她陷入了战前状态,丁点疲倦被席卷一空。她不想睡。
而她早在来时对怀絮暗示过,要说怀絮没有察觉……
不去管在一边的怀絮,宋莺时走到岛台,拿出浅蓝玻璃杯接水。
水涓涓流下时,怀絮走到落地窗前抱臂向外看,身影细成一株暗夜的花。
宋莺时多看了眼,再低头时发现一不小心水接得太满,像要溢出来。
她只接了这一杯,便端着水走回怀絮身前。
怀絮眉梢轻挑,没有问为什么,接过。
宋莺时满意,轻风一样掠过怀絮,大步走到控制台前。
短促嗡鸣后,不被主人需要的灯具集体下班,房间陡然一黑。
于无声中,怀絮手环紧玻璃杯,方才含到唇中的温水忽然沸起气泡,烫得她舌尖一麻。
落地窗外的明月与霓虹将眼前照得如黑纱浮动,影影绰绰,而身后有人撕开黑纱朝她走来,轻盈灵动地步步紧逼。
怀絮微垂细颈,像不设防般耐心等她靠近,从上车前,不,是从吻烙上她耳边,从她们在舞台上对上第一个眼神,乃至于更早,更早——
早到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她已经在期待这个夜晚。
被地毯吸取声音的脚步轻若无声,但怀絮知道她来了。
可纵然知晓一切,当宋莺时的指尖落到她后肩的那一霎,她心头像过了电,悸动后满是酥麻。
像挂在绳上过河的人,明知脚下湍流奔涌,危机四伏,真正踩空的那一瞬心也跟着空空一跳。
肩头落下的手控制她转身,再将她按向身后落地窗。
怀絮手中的水猛然洒出大半,泼在她手上、地上甚至是落地窗上,可已无人在意。
宋莺时倾身,朝她埋下头。
怀絮很意外,在这么昏暗的时候,她竟能看清宋莺时的唇。
等她领会那抹艳丽欲滴时,那双唇如挟疾风骤雨,衔住她唇。
宋莺时微微阖眼,一下又一下地吮,力道有些重,又像带着探索的新鲜感,时快时慢,黏连再润泽。
怀絮仿佛能从她动作间闻到青草的清香,这份孩子气与她认真的动作放在一处,撕扯出令人迷乱的性感。
她们的睫毛、鼻梁、长发都如唇瓣交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怀絮背抵落地窗,她身后是辽阔世界中的万家灯火,璀璨如云,她身前如漆黑海底,噬人混沌。
而她正在光与暗的交界处,看宋莺时吻自己。
此时凌晨,她如临暧.昧黄昏。
宋莺时停了一停,嗓音含烟:
“水喝了?”
她鼻息烫在怀絮下颌,漫起燎原的火。
怀絮轻嗯。
宋莺时很轻地笑了下,像嗓子里滚出来的,嘴唇若即若离地动了动:
“知道为什么给你倒水吗?”
怀絮呼吸跟着她轻颤:
“为什么?”
宋莺时轻啄她:
“让你先喝点水,感觉吻起来会更舒服。”
这话旖旎又下流,偏偏宋莺时说来坦荡无辜甚至得意,勾得人意乱情迷。
怀絮不禁抿唇,嗓音哑起来:
“我只喝了一口。”
宋莺时像啄上了瘾,偏头再度阖眼,鼻梁轻蹭,话语从双唇缝隙流出,愈发含混:
“可你很好吻。”
怀絮攥紧湿漉漉的玻璃杯。
她分明只有手被水打湿,却在这劈头盖脸又遍是温柔的话砸下时,浑身湿透。
像要将彼此揉进一起,怀絮被宋莺时压向落地窗,挤压感如潮水袭来,不肯退去,怀絮难耐仰头,翻身抢过宋莺时的主场——
位置颠倒。
宋莺时浑不在意地靠在落地窗上,伸臂阻拦正要俯身而下的怀絮:
“等下。”
怀絮反手束住她手腕,按在她头上方。
宋莺时讶然张唇,继而玩味一笑。
这样的怀絮太少见,她总是清冷的,从容冷静的,便是急于得到什么,也都能把控步伐节奏。
她失控了。因为她。因为她们。
宋莺时愉悦起来,曲腿抵住她: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怀絮用喑哑嗓子冷声道:
“我只知道你今天话很多。”
宋莺时忽略她看似抱怨的撒娇,偏了下头,扬扬下巴示意。
“我在想……终于没有玻璃拦住我们了。”
耳畔有人呼吸乱得更彻底。
一切乱了章法,又理所应当。
舞台上的玻璃凝视她们的若即若离、暗潮涌动,而身下的玻璃见证她们的神魂颠倒,难舍难分。
宋莺时的银发印在玻璃上,像压扁耸动的云。
随着她抬起下颌逢迎,云朵如丝如雾,如紫藤萝垂落,发尾挂满湿淋淋的梦,讨好拂着宋莺时柔软的脸颊颈窝和她腰间的一截雪色手臂。
怀絮记得她说过的话,一口、一口地,她也喂宋莺时喝水。
两人都狼狈。
-
许多水顺着唇角,大半被她们的衣领喝了。
天边有光泄出,即将凌晨五点,天要亮了。
怀絮退开些许,她想起来有更重要的话要问宋莺时。她低唤:
“宋莺时。”
宋莺时气还喘不匀,但眉眼间锋芒已露,挑衅道:
“怎么,刚刚不是嫌我话多?”
怀絮笑了下:“这么软的嘴,怎么这么能说。”
不等宋莺时再答,怀絮替她拢了拢长发,让她的眉眼清晰而无遮挡地露出。
就着朦胧光线,她直视宋莺时双眸,问道:
“宋莺时,为什么在舞台上吻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宋莺时说着,从倚靠玻璃的姿势站直道:
“早就想过这么做,真的做了感觉还不错。”
怀絮声音更轻,像林间冷雾:
“真的?”
宋莺时揉揉后脑,说的却是:
“不亲了?那我去睡了。”
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见怀絮面色不佳,才敛起神色,仍带缱绻的眉目清朗道:
“就是觉得,挺喜欢你的。”
从前宋莺时接受采访,记者问她如果以后要表白会怎么做。她内心毫无起伏地说,她要仪式感,要郑重,要架台三脚架拍下来留作纪念。这是影视剧与日常见闻给她留下的对浪漫的普遍认知。
还有一个原因,宋莺时总觉得“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特殊而严肃,没有一个够分量的场景好像镇不住它们。
但眼前,她和怀絮什么都没有,这几个字却极为自然地从她口中道出。
甚至在真正说出的那一刻,宋莺时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
感觉还不赖。
日出的光芒没亮到那种程度,宋莺时看不清怀絮细微神情,如隔深海,只能从怀絮语气间窥见她的情绪起伏。
“这是告白?”
短促快速,像是怕暴露什么。却已经在暴露。
宋莺时再度认识到,今夜,不,是这个日出前,不只她一个人失了方寸。
说不出为什么,她心情更好了些,星星点点的笑意泄出:
“怀絮,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语气轻松,但足够认真。
宋莺时也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推动了她。
当陶钦告诉她,怀絮早在那时就说了喜欢自己。宋莺时即刻意识到,这说明怀絮在那之前便经由时间慢慢确定了她的感情。
怀絮一直是谨慎理智的人,当初她们还是包养关系,她绝不可能一时冲动就喜欢上了她。
在比她以为的更长的时间内,宋莺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错过多少次怀絮的悄然注视,错过多少次怀絮的怦然心动,错过多少次怀絮的暗自煎熬。
这样喜欢一个人很辛苦。像在演一场缺乏观众的独角戏,高潮与落幕都只属于自己。
她心疼。
沸腾的情绪随她登上舞台,从顺从心意更改自我介绍词,再到舞台本身掀起两人的状态与情感,遥相呼应间她们越烧越燃,一切再难抑制。
不过,宋莺时知道怀老师要面子,善解人意地隐藏了不太重要的部分,重要的只有……
宋莺时靠近一步,摸索到怀絮垂下的手,放到自己心上:
“有些告白是用来骗人的,我不骗你。”
“要看日出吗?”
-
7月15日,下午1点45分,宋莺时被饿醒了,眼睛睁开的时候脑袋还是空白的。
通宵会让人变傻。
直愣愣看了会儿天花板,宋莺时才分辨出今天是哪年哪日,现在是早上中午下午。
早上五六点才睡,一天一夜里身体和精神都经历了大起大落,宋莺时感觉自己还有点没缓过来。
算了,饿着吧,她裹了裹被子就要再睡个回笼觉。
刚闭上眼,睡意铺天盖地地欢迎她回来,忽然,宋莺时猛地睁眼。
等等,怀絮起来了没?
她艰难起床爬起来看了看,楼下没动静,对面门紧闭,怀絮应该还在睡。
没起来最好。
宋莺时顿时来劲,边洗漱边拿出手机点生超外卖,势必要在今日比怀絮早起,把一切收拾得漂漂亮亮,找回昨夜……是今早丢失的尊严。
今早,在她邀请怀絮看日出时,两人最开始还是认真看了的,但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就乱了套。
要不是宋莺时及时把怀絮的手拿掉,她真不知道今天两人会走到哪步。
毕竟怀老师太蛊,顶着那张漂亮的、眼尾泛红的脸,偏偏又攻势凛冽,尤其让人受不了。
以免再度发生意外,日出也看完了,宋莺时立刻提议两人各回各房睡觉。
但怀絮勾着宋莺时往她房间走,不知怎的,宋莺时就过去了。
当时怀絮还道:“敢留下吗?”
困傻了的宋莺时将心比心,完全不认为今晚还能发生什么,怀絮比她菜多了,她都快废了,怀絮也蹦跶不了几分钟。
她反唇相讥:“我家的床,我有什么不敢?”
她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怀絮满意颔首:“等我。”
宋莺时:?
她等的是浴室,不是女人,谢谢。
怀絮先去洗漱,宋莺时困倒在床,觉得自己已经是具行尸走肉即将入土为安。
听着淅淅水声,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趴了两分钟后,宋莺时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睡过去,干脆去对面自己卧室快速冲了个凉,闭着眼刷完牙,再十分要强地往怀絮房间走。
既然怀絮想一张床睡那就睡,反正她想睡的是床,旁边有人就有人吧,她已经困到神志不清性.欲全失了。
但同时,宋莺时也清楚怀絮暗藏的心思。
要么是恶趣味看她认怂,要么是得偿所愿,总之宋莺时答不答应留宿她房间,她都不亏,这样一想就很让人不爽了。
她今天就要让怀絮两个想法全部落空,这i她肯定不做,同时半张床她分定了。
怀絮半掩的房门就在眼前,宋莺时一把推开,再稳重关上。
怀絮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床上。
宋莺时沉住气,打着哈欠道:
“困死我了,快睡觉。”
说完,她才注意到被面上放着些东西,有些眼熟——
“这些是什么?!”
怀絮跟着她低头扫了眼,微微笑道:
“不认识了吗?你送我的……你的日常用品。”
说着,她拿起其中一个,好心念给宋莺时听:
“这个是无线远程app强震……”
宋莺时绷着脸打断她:
“好了别念了我想起来了。”
你粉丝知道你用她们口中的天籁之音念小道具的名字吗?
“想起来了啊。”
怀絮细长手指灵巧拆盒,体贴无比:
“在白塔用不着,回到家了可以用了。我帮你洗洗?”
“……”
我看你是恨不得帮我拿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