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十分钟,罗先勇停止讲课,重新投影分组表,“大家起身把课桌拼接一下,组长组织一个组会让大家认识一下,下节课按小组教学。”
除了常月,他们四个都在同一排。
谢书衍和张照洋两个男生把他们的桌椅搬过来拼好。
宋棠从附近扯了张桌子,凑齐五个人的,准备去后面叫常月。
刚垫脚,就看见常月搬着自己的桌子,在人流中缓慢挪动。
“常月。”宋棠叫住她,指指身边的桌子,示意已经够了,“不用搬了,快过来吧。”
常月动作一停,把课桌放下,走向角落拿起书包。
竞赛班里人少,各组很快集齐队友,按组号落座。
五个人围坐在大方桌旁边,虽说都认识,但好几个还是半生不熟,宋棠清清嗓子,“嗯...按照流程,大家还是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
五个人轮流报了一遍班级和名字。
环节结束。
空气停滞了几秒。
宋棠:“那...大家对我们第一小组还有什么问题么?”
张照洋和白雨西摇头,谢书衍漠然不动,常月抿唇无言。
宋棠环顾一圈,“好,那我们就结束组会吧。”
路灯亮起,晕出黄色的暖光,学子小道蜿蜒在浓密的树影中。
少年和少女的影子被拉长交错,女生清透的嗓音吵醒了树上沉眠的鸟儿。
“你今天很张扬哦?这么干脆地加入我们组了?”
谢书衍低头,眼神困惑,什么张扬?
他还不自知,常月才刚刚和他示好啊,生怕没话题吗?
宋棠叹息,“你在投屏上写字啊,也太显眼了吧。”
“显眼?”谢书衍有点明白过来,“这不更直接?组内的人能直接看到。”
“你这种习惯被聚焦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什么是“习惯被聚焦”,听起来他是为了出风头。
谢书衍淡笑了一下:“我以为你巴不得我进来。”
宋棠退后一步,险些从人行道上跌下去。
“怎么可能啊?竞赛不是我的首要选择,我也不想引起大家关注。”
谢书衍长臂一伸,扯着她的书包带子把人拉回路中间,不咸不淡地提醒,“小组成绩每次都会排名积分,在积分榜倒数,同样很显眼。”
他还特意强调显眼这个词。
??
“您好厉害哦,组长你来当吧。”
谢书衍:……
他扯着她的书包带还没松,往回扯了扯,“怎么和班长说话?”
宋棠刚刚站稳,就感觉一股力量突然扯着她往侧边倒,来不及向旁边支撑,脚脖子一歪,她“咚”一声跪倒在地。
刹那间,她疼的只能哑声吸气。
谢书衍一愣,半蹲下来,语气里夹杂着微不可察的紧张:“怎么了?”
宋棠默了几秒,感到疼痛渐渐散去,才撑着膝盖站起。
谢书衍伸手护着她起身。
宋棠一步高一步低地试着走了几步,凭经验判断应该是肌肉拉伤,没有伤到筋骨。
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事吧,怎么突然摔倒了?”
宋棠转头瞪他一眼,“你说呢,不是你故意拉我,我会摔?”
谢书衍愕然,他那也叫拉?
宋棠忍着痛教育他,“你力气多大知道吗?第一次拉我就差点摔了,看在你出于好意怕我摔下去,才没说你,现在你直接把我抡地上。”
她说着,声音逐渐颤抖起来,这是她流泪的前兆,一激动,不良的情绪又被唤起。
她用力深呼吸平复。
“抱歉。”
他低声道,“我不知道力气用的这么大。”
宋棠怔然,鼻尖的酸意都褪去大半。
抬头,黑色的瞳孔笔直地看着自己,是直白的坦诚。
她突然不自在起来,只想偏头躲避。
就是嘴快说实话而已。
这种口嗨拌嘴不是经常有的吗?
力气大以后得收收力就行,又没和他较真。
说什么对不起,这样显得她很小气。
宋棠抿唇说不出话。
两人站在路灯下,谢书衍低头,只能看见女孩鸦黑的睫毛轻颤,睫毛的阴影落在姣好精致的面庞上,脆弱又敏感。
他不能逼迫别人接受自己的道歉。
谢书衍停顿几秒,斟酌用词,“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宋棠摇头,温声道:“不用的。”
她抬脚证明,又往前走了几步,转身时,腿一软,绊了一下。
谢书衍快步扶住她,伸手把她的书包取下。
宋棠挡住他的手,“就一本书。”
“砖头厚的那本?”
书包还是被他拿走了。
“要扶着你吗?”谢书衍伸出手臂,询问。
宋棠看向他,今晚的谢书衍真是绅士到让人难以拒绝,他的以前的冷嘲淡讽哪儿去了。
顿了几秒,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手刚刚抬起碰到他微凉的校服,一束强光突然从他们身上扫过,又忽地扫了回来。
两人一齐转头。
只听保安大声嚷道:“谁在那里!你们在干什么?”
那一瞬间,宋棠就很心虚。
满脑子都是被抓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年纪通报批评仿佛就悬在了头上。
她拽着着谢书衍往树林里冲去。
谢书衍不明所以,被拉着跑了起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样一跑不摆明了做贼心虚?她的脑回路在想些什么?
保安的手电筒灯光在周围乱晃,从后方追过来,“哎,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啊,怎么办?”宋棠最后回望了保安一眼,拉着旁边的人往学子门后躲去。
学子门并不是一道被使用的校门,而是由两米高的铁护栏把新校区和旧校区分开,中间隔几米便有开口供人穿过。
而为了美观,铁护栏上已经爬满了厚实灿烂的红蔷薇,花朵像瀑布一样从顶端倾泻而下,路过的人无不为花叶的清香侧目。
此时,宋棠拉着谢书衍走进了老校区,藏在一瀑布蔷薇花后,身后是敞开的铁门,后脑紧贴着雕花栏杆。
宋棠松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牢牢抓着的手腕,发现她竟然握着谢书衍的手跑了一路。
他没出声,随她拉着过来。
她的手心好像抓到了小区里经常长的苍耳子,又痒又刺地立马松开。
几米开外,保安停在了分界处,没有动静。
宋棠靠在邦硬的围栏上,背部僵硬,动了动酸胀的脚踝,想挪两步。
刚刚起了个动作,谢书衍更快地移腿压住了她,轻声命令,“别动!”
一瞬间,他低沉的嗓音传入鼓膜,高大的身躯制住了她。
宋棠不说话了。
保安走到分界线处停了下来,四处张望,没有再走进来。
也许这边校区不归他管,他摇了摇手电,嘟囔了一句什么便离开了。
经过刚才的一场奔波,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许多。
只有谢书衍偶尔问她,腿疼不疼,明天军训要不要请假?
宋棠安静摇头。
心里却在胡思乱想。
我腿疼?当然是疼的了。
但是还能让你背我回去嘛?
路的尽头是分岔口,开着一家24h便利店,谢书衍带她走了进去。
宋棠没什么想买的,站在边上等他。
只听他问柜台,“请问有风油精吗?红花油也可以。”
“有。您稍等。”
谢书衍拿着红花油,又在伸手货架上拿了一盒酸奶,一起付了款。
知道他把开口撕开递给她,宋棠才知道牛奶也是买给自己的。
“你不喝?”
“不用。”
宋棠跑得的确有点渴,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口,有些惬然,“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喝这个?”
“看你家里有过。”
宋棠“哦”了一声,“你还蛮会观察的。”
谢书衍:“次次都见到不记住也难吧。”
宋棠灵感又来了,“这么说你早就记住了,也没见你给我买过。”
谢书衍放慢步调,学她的语气说道:“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那当然啦,小时候哪次去你家没给你带零食?”
“多少年前的小时候?”
宋棠转了转眼睛,不太记得了,当时她好像还没有他的书桌高。
“总之我带了,你不能否认吧。”
谢书衍一声笑闷在喉咙里,“嗯。”
走着走着,宋棠想起周六他好像从家里给她带了三明治和糖果,当时晚上太饿,她回去就吃光了,第二天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肯定想起来了。
但是骄傲如她,是会把尴尬掩藏很好的,她语气自然,“嗯…我寝室有上次去广东带的特产,下节课带给你哦。”
“好。”
……
谢书衍把她送到寝室楼下,书包拿下递给她。
宋棠在台阶上道拜拜,他点头,书包挂在左肩上,转身迈步而去。
回到寝室,走进空旷无人的房间,宋棠才记起来今天赵姿仪不在。
洗漱完之后,她直接熄灯上床。
黑暗再次裹挟,宋棠睁着眼,安静地感受呼吸和心跳。还好,一切都很平静,缓缓阖上眼眸,遁入睡眠。
……
奔跑,奔跑,她记得自己还在狂奔,脚踝的扭伤被扯着有点痛,身边谢书衍也在陪她跑动,校服里鼓动着夏天潮湿的风。
终于到了蔷薇花墙了,她回头看保安有没有追上,突然之间,谢书衍从背后半拥住她往这边挤来,她被迫蜷在花枝和他之间躲避。
她抬头,倾泻的月光打在他身上,英隽的侧脸忽明忽暗,燥热的夏天空气里,他就像上空的银河星系,一闪一闪地划过清凉。
但还是好热啊,身热脸热,她想出去。
耳边却传来他的低声命令,别动了!
唔,她没动啊,是他拥得太紧了,很难受。
而且靠的太近,男生低醇的声音似乎直接略过耳畔,从脊柱一路往上,直击她的心房。
一下一下,怦!怦!怦!
温热呼吸、磁性的嗓音与柠檬味道夹杂着整墙的蔷薇清香,熏得宋棠晕晕乎乎,满世界只有谢书衍三个字在滚动播放,心脏积极热烈地跳动,仿佛演唱会上疯狂起伏的荧光棒。
迷迷糊糊间,有什么东西越过了界限。
她怂的像一只鸵鸟,低头闭眼等待保安离去。
下一秒,身边的人突然放开了她,瞬间,一切脸红心热都散去。
宋棠睫毛颤动,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漆黑一片,身上一片轻松,抬头一看,身上盖着的被子已经在床尾被她踢成一团。
心跳已经恢复了平静。
哪有什么谢书衍,只有脚上的酸痛很真实。
她仰头无奈,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宋棠摸开灯,发现脚踝肿了一片。
她认命地爬下床、扯开书包,
找到扔在里面的红花油,拧开,倒了几滴在皮肤上,手心靠上去揉压。
心里无奈道,宋棠啊宋棠,你千万得管住自己别犯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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