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宋珩想要将她整个搂在怀中, 但周围又有太多的人。

他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上山。”

一行人都上了马,连齐春锦也爬上了马背,再将披风更严实地一裹, 就让宋珩牵着缰绳, 慢吞吞地朝山上行去了。

这是齐春锦头一次独自骑马上山, 但确实比坐在马车里更叫人开心。

放眼望去,能将沿途山色都收入眼底。

成湘等人在一旁见了,这才明白过来,人家明明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殿下却要给人备着一匹马的缘由。

这是正正戳中了人齐三姑娘的喜好啊!

等上山入了寺中。

住持亲自出来, 招呼着他们落了座, 并派了弟子去后厨准备斋饭。

齐春锦没成想要见这么多人, 生怕泄了行踪, 不由往宋珩的身边蹭。宋珩自然乐见, 等落座的时候, 还抬手扶了下齐春锦。

“这里的斋饭很不错, 今日终于得了空, 带了你来尝尝。”宋珩道。

他们用饭的地方, 是在一处禅院后, 往下望去,便是悬崖。

一张八仙桌摆在中央, 四下栽种着桂花树, 香飘万里。微一转头,还能瞧见云间的青色山峰。

好像抬手就能触到。

等饭菜上来后, 护卫和僧人便都退了下去,只余他们二人。

一时只闻得山间的风声和隐约的鸟鸣声。

齐春锦特别喜欢这样的地方!

她飞快地吃完了斋饭,净了手、漱了口, 问宋珩:“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珩:“说什么?”

齐春锦茫然了一下:“不是要说下面怎么收拾假王家的计划吗?不是要悄悄同我说,去做什么吗?”

宋珩失笑。

难怪她鬼鬼祟祟的。

“你今日只消在这里,享用斋饭,好生玩乐。”宋珩道。

齐春锦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这其中和假王家有什么干系?哦……难不成是为了,将她放在这里,免得那假王家狗急跳墙要害她?如此,她就不会拖后腿啦!

齐春锦深觉是如此。

那头宋珩抚掌三下,将护卫都叫了进来。

他们收拾了碗碟,又换上了新的茶水点心,桌上还煮了一壶果子酒。热意升腾,倒是驱散了山里的寒意。

宋珩取了毯子给她裹上,还叫人抬来了一张软榻。若是累了,可倚在上面歇息。

能在这样的地方吃着喝着睡懒觉,是齐春锦最想干的事。她自个儿滚上了软榻,没吃两口蜜饯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宋珩面前摆上了桌案,却不是在处理堆积的公务。而是在调色,将颜料调成后,才用粗细不一的笔蘸取,落在纸面上。

从他踏上战场,再到还朝扶持侄儿,他已数年没有再画过画了。

山上一片静谧祥和。

宫中气氛却是不大好,因为太后发现,王娴竟然也开始回护齐春锦了。她疯了吗?

“难不成皇后也同那些人一样,认为掌大权的是齐王,该巴结齐王吗?”太后问这话就已然恼极了,抬手还打翻了个托盘。托盘上摆着的物件,一下悉数滚落在了地面。

这话已是丝毫不加掩饰了。

王娴跪在地上,却只能无力辩驳几句。

她能如何?

昔日是她要杀齐春锦,可今日,最怕齐春锦死的也是她。她再如何嫉妒齐春锦,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去换齐春锦。

何须齐王来威胁她?小皇帝就已经说过了。若是再往外头说齐春锦的坏话,尤其是和太后说了。反正这些账都算在她的身上。

她还能如何?

太后见她连辩驳那样无力,浑然成了个滚刀肉,开水烫也不怕。

竟还是死了心要维护那齐春锦了!

“好,好哇!”太后怒斥道:“叫她在外头跪着。”

等转过身,太后都还不觉得解气,冷声道:“前些天她不是弄了个宫宴吗?选了哪个姑娘出来?”

嬷嬷道:“后头就没动静了。”

太后冷笑:“感情那日她是显摆她的皇后地位去了,却没给皇帝选一个妃子?早知如此,哀家哪容得她?”

太后气极,紧跟着便道:“那日宴上都有谁,便选个出来,哀家发旨,以皇后的名义,就说是她亲自为皇帝选出来的。”

嬷嬷一一报了名字。

“冯玉卿?冯家原先可比王家风光得多,也没见这般做派!那哀家不妨就再提一提这冯家……”

嬷嬷不由出声道:“可这满朝都知晓,冯家与王家的关系敏感得很。若是这般,王家只怕要多心……”

太后哪管那么多,冷笑道:“正该叫他们瞧一瞧这皇家手段。今日哀家抬举得了他王家,明日也抬举得了冯家。王娴自然就该知道,她该捧着谁了。”

这厢太后拟了旨。

那厢却是有人状告到了京城府尹那里,告的正是王家。

一朝土匪披上人皮做了官,又怎么是那样容易就改掉骨子里的恶毒卑劣的?

王老太爷连同几个儿子,祸害的不止一个王氏一家。

只是肖瑞教会了他如何掩盖。

府尹哪里敢轻易做主?

办别人也就罢了,可这是皇帝的岳家。皇帝与齐王之间的局势,本就随着大婚,渐渐僵持对立起来。他们这些寻常小官,如何敢站队?

于是他忙将消息先递了上去,将人扣住了。

假王家很快也得了消息。

大老爷变了脸色:“他竟然敢状告我?”

王老太爷倒是神色镇静,道:“我还当齐王殿下要如何出手对付我们了,今日所见,却不过如此。一桩小事罢了。你是皇后的父亲,谁能动你?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太后听闻此事后,也怒斥了一声:“这王家原本瞧着好好的,如今倒好……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那此事,办是不办?”下头的人颤声问。

“自然不……”太后说到这里,顿了下。此事办了,人家要说皇帝的岳家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若是不办,人家要说皇帝竟然如此包庇岳家,齐王掌权时便不是如此云云。皇帝才继位几年?如今正是不稳当的时候……

太后越想越头痛,越想越讨厌那王家。

“办!”太后厉声道,“好叫他们长个记性……行事莫张狂。”

嬷嬷知她要打自己的脸,简直比要太后死了还难受,不由从旁提醒道:“那这去冯家的懿旨是不是该收回来?否则这一下脸打狠了……”

太后却反倒更坚定了,道:“冯家早年也颇有盛名,如今皇家惩王家迎冯家女。旁人不会觉得皇家识人不清,反而会觉得皇家赏罚分明。何况早先齐王不是往冯家送了个太医去吗?齐王看上的,皇帝更应该要下来!叫人知道,谁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

嬷嬷应了声。

听着是这么个理儿,但总觉得这中间哪里不大对,好像横竖都要招麻烦……

太后的懿旨送到了冯家。

冯家上下自然惊奇得厉害。

冯家到底还是爱护女儿的,接了懿旨后,虽有欢喜,却也有忧愁。

“玉卿身体欠佳,进了宫又该如何生存?”

“王家与咱们面上不显,私底下却是为敌的。玉卿将来不是要遭皇后刁难?这王娴手段可不弱。”

几人细细一说,心头的忧愁压过了欢喜。

冯玉卿倒像是早就想到这一天了似的,她淡淡笑道:“母亲,自从齐王殿下为我寻过太医后。我身体已是大好。何况皇上性情极好,待我应当是宽和的。王娴么……母亲,您忘了么,我病之前,家中仍昌盛时,我也不比王娴差的。”

半晌,冯父道:“可是齐王要你进宫做眼线?”

冯玉卿摇头:“不是。”

冯父抿唇:“那太医,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懿旨……”

冯玉卿道:“或有齐王的手笔,但究其原因,恐怕也只因为……”她笑了下,道:“因为我待齐三姑娘亲近些。”

冯玉卿:“在局势不变动前,比起王娴,齐王更想要一个能护着齐三姑娘的皇妃。”

冯家人呆了呆,半晌才又响起声音:“这可真是……原先怎么从未看出来,齐王殿下竟是这般深情人物?”

却说无相山上。

齐春锦睡得久了,脑袋都睡迷糊了,她撑着坐起来,朝前望去,便见宋珩仍旧坐在那里。只是见她醒来,正好将手中的笔放下。

齐春锦忍不住皱眉:“原来当王爷要做这样多的事啊……殿下忙完了吗?”

“并非是政务。”宋珩见她皱眉,便权当做是她在心疼了,当下心情又是大好,他道:“你过来。”

而齐春锦也果真如她说的那样,这段日子一切都听宋珩的。

她从软榻上下来,乖乖走到了他身旁去,然后垂眸一瞧——

不是折子,不是什么书文。

是一幅画。

画上有缠绵层叠的青山,有缭绕山峰似仙境的云雾,有簌簌落花的树,有升腾的酒气,也有榻上合眼的美人……

那个美人。

是她!

她和她喜欢的景色,以她最喜欢的方式,留在了一处,可以看上一辈子那么的久远……

齐春锦并不掩盖喜怒情绪,她想也不想就揪住了宋珩的衣摆:“这个我喜欢,比吴道子、顾恺之的画还要喜欢!”

宋珩心下一软。

左右无人。

他按住齐春锦的腰,将人压倒在桌案上,深深一吻。

宋珩已经数年不绘画。

而早年间,绘花绘草绘山水,从不绘人。

……

冯家得了圣旨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王家。

大老爷怒声道:“不可能!”

王老太爷身上的闲适也一下消失殆尽,他面色阴沉道:“有哪里起了变化了……不对劲。事态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