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皇帝即将大婚, 后位落在了王家姑娘头上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只是不知为何登门的是那广平侯夫人?”

“这其中有什么讲究不成?”

“按说应该请安阳王妃才是。”

私底下有人就此事多嘴谈论了几句。

其实安阳王妃也正纳闷呢。

那齐家的府邸与齐王府挨得近,地处的巷子是深了些, 未必有多少人留心到她去了齐家, 就算看见她入了巷子,恐怕也只当她是去的齐王府。

可旁人没看见……那齐家自己也不往外说吗?

与皇家结亲, 她安阳王妃亲上门来做这个冰人, 携了无数定亲礼……这齐家就不往外炫耀炫耀吗?

这可真是怪了。

安阳王妃还真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弄得她心底倒还有点不是滋味儿。

而另一头的太后却是极满意的。

她冷声道:“倒也算这齐家识趣,若是敢夺了皇上的风头, 就该发配边疆了……”

本来只请了广平侯夫人上门, 就已经叫她憋屈了, 若是那厢齐家再敢大肆宣扬, 且等着吧, 她总会叫齐家吃尽苦头。

“希望这齐家能一直如此识趣,不要以为结了一门皇亲,就真拿自己作皇亲国戚, 拿起派头了。与这等人做亲戚, 实在丢皇家的脸……此女分明只可作妾, 如何能作正妻?齐王聪明一世,却是一时糊涂了。”太后冷嗤道。

她手边的嬷嬷忙捡了两句她爱听的话来说:“这不是正好么?齐王如今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已经足够高了。若能娶个祸妻,害了自己的名声,不是更好?”

太后听完, 果然笑了。

“不错, 王娴乃是我仔细挑选出来的。她为贤后,我儿必然名声大好。”

也有嬷嬷同样将这事说给太皇太后听。

太皇太后欣慰道:“可见这个齐家与那大房是截然不同的。做父母的沉稳得住,才不会拖姑娘的后腿。”

“此事倒是委屈齐王了。且先等皇帝大婚了罢……如此, 齐王这个做叔叔的,也实在是处处都对得起皇帝了。太后那头若是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哀家都容不得了。”太皇太后慈和的面容上难得展露了一丝狠色。

且说齐春锦从齐王府回去后,王氏见她瞧着不大对劲。倒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只是面容瞧着好像更娇艳了些。

像是刚浸了水的花似的。

“锦儿,你过来我瞧瞧。”

齐春锦哪里敢回头,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齐诚在一旁笑道:“锦儿长大了。”

王氏见他笑得一脸憨厚,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王氏皱起眉来:“我只怕锦儿不知轻重,还未成婚,便与摄政王过分亲密了,又招来旁人说闲话。锦儿心思敏感,听了要委屈的。”

齐诚摇头道:“谁敢说未来齐王妃的闲话?”

“你懂什么?”王氏沉声道:“这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多了去了。”“罢了不说这个。我昨日叮嘱你的话,你还记得罢?”

齐诚又点头,道:“夫人放心。我都记在了心头,决口不对外提起齐王府提亲之事。”他说着咂咂嘴,道:“莫说夫人,便是我也觉得此事像梦一般。大事未定下前,还是莫要叫旁人知晓了。万一将来那齐王反悔了,觉得娶个门当户对的王公贵族的女儿更好。那咱们女儿不是成了笑话?”

虽说我瞧齐王好像不是那样人。齐诚在心底道。

但有备无患嘛。还是夫人想得周全的。

王氏这才满意了。

二人便也携手进屋又闲话别的去了。

齐春锦原先还怕定了亲,就要如何如何了。就比如定州知府的女儿,说是定了亲后,就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了。她得整日待在家中自己给自己绣喜服,还要给新郎官绣鞋袜……总归是麻烦得很。

她在家里待了两天,才发觉父母丝毫没有约束她。

那便好,那便好。

齐春锦心下感叹着,倒也减轻了对定亲成婚的抵触。

齐春锦将从摄政王那里要来的字据,认真叠好了,缝在荷包中,还要锁在箱子里。

再将那钥匙随身携带着。

如此就安心了。

之后十来日,齐春锦都未再去见宋珩。

而宋珩其实也忙得厉害。

边关又起战事了。

上一代将领,大多已是老弱病残了,又或者如岳王这般悍将,却是因家中缘故无奈退了下去。如今正是该培养新将领的时候。自然须得宋珩亲自出马去挑选几个好胚子。

种种军务,还有原先就交给他的政务,都一并压在他的肩头。

齐春锦自然不会觉得无趣。

她与云安约着玩了,又去岳王府上探望两眼岳王妃。

岳王妃如今已拿齐春锦当做女儿看待,见她玩得无忧无虑,有心想要帮她一二,便忍不住笑道:“你可知近日齐王殿下在忙些什么?”

齐春锦摇头。

岳王妃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姑娘是还不通情爱么?怎么全然不顾齐王在做什么?

“他这会儿当在军营中呢,你不妨带些点心去看看他?”岳王妃道。

这世上的女子生得再美,也总有爱意消磨的时候。何况将来与她成亲的是齐王呢?这位主儿实在叫人摸不透,恐怕爱恨易变,还是眼下先多亲近,将情感建立得深厚些好。

齐春锦惊讶道:“他在军营做什么?”

“该要选武状元了罢。”

齐春锦点了点头,也不放风筝了。她喘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道:“岳郗跑得太慢了。”

原先岳王府中的下人听见齐春锦这样说他们的世子,心下还觉得这姑娘怎么不知轻重呢,如今却是忍不住暗暗笑了。

转头去瞧世子。

果然,世子头上戴的帷帽,那垂落的帽纱动了动。

像是气得吹了两下。

如今可是鲜活多了。

像个活人了。

岳王妃也是失笑:“风筝放不起来?”

齐春锦点了点头。

她坐到岳王妃跟前去,问:“武状元要怎么选呀?与选文状元一样么?”

“差不离的。就是最后还得上擂台打一打,才能见到真功夫。”岳王妃说罢,眉眼也染上了点笑意,“你义父当年便是武状元。”

齐春锦听得直呼厉害。

岳郗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

等齐春锦要走的时候,岳郗就亲手端了果子给她,还叫来人,送了些给云安去。

见岳郗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岳王妃便从旁解说道:“这是从边塞来的葡萄,你尝尝。”

齐春锦舔了舔唇,道:“前个儿尝过了,是极好吃的。多谢干娘,也多谢岳郗哥哥。”她如此才叫了声“哥哥”。

岳郗那帽纱又动了动。

岳王妃一下便回过味儿来,知道她前个儿多半是在齐王府上尝的。

齐春锦抱了葡萄回去分给王氏和齐诚。

而岳王府上。

岳郗突地道:“母亲给我……请个师傅。”

岳王妃惊讶,然后忍不住高兴地道:“你昔日的老师都在等着你呢,只等你哪日好了,便继续跟着他们学。”

岳郗沉默片刻,却是道:“我要请个武师傅。”

岳王妃一下摸不着头脑了:“你请这个作什么?”

岳郗没答。

岳王妃便道:“你只管找你爹就是了,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这话说过没多久。

当夜岳王府上值夜的丫鬟婆子们,便见着世子悄悄起了身,是彻底不坐那轮椅了。他就这样在院子里来回转动,一步一步慢吞吞的,他倒也不嫌慢,也不知疲倦,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走。

第二日一早,就有老婆子报给了岳王妃听。

“郗儿这是做什么?”岳王妃细细回想了一番,“难不成是昨日咱们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叫他不高兴了?还是锦儿走得早了?”

婆子道:“主子这是当局者迷了,主子还记得昨个儿齐姑娘说了什么?”

岳王妃一拍大腿:“她说郗儿跑得慢。”

岳王妃顿时哭笑不得了:“郗儿就是心思重,听了话记在心头,也不与旁人说,自己悄无声息就动起来了。”

婆子笑道:“是呢。世子这是不想失了哥哥的脸面呢。”

“那请武师傅恐怕也为的这个了。”岳王妃又觉得心酸,但又觉得好笑,心底又宽慰极了。

似岳郗的性子,真得有个这样的妹妹制着他,才能叫他逼迫着恢复过来。

当日岳王回来后,岳王妃就同他说了,要教岳郗的事。

岳王也高兴不已,满口应了。

“他过去还不想跟他老子学呢!如今学了好,学了好,强身健体……”

齐春锦回去琢磨了半晌,也不知怎么就该去军营探望齐王了呢?

哦,是了。

我如今是他的未婚妻了。

未婚妻大抵都该做这样的事吧。

真是麻烦。

齐春锦嘴里嘟哝两句,叫莲儿来伺候着洗漱了,睡下了。

这日齐春锦却是又做了个梦。

这次不再是那熟悉的屋中的场景了,她抬眼望去,只见四下像是被一张巨大巨大的布裹起来了,里头则摆放了桌案、床榻等物……

齐春锦一下回过神来。

她上回和云安他们一块儿去猎场,不就见到了这样的帐子吗?

齐春锦小心翼翼朝那床榻走近了些。

只见床榻之上,斜卧着一个摄政王。

摄政王长发束起,身穿银色盔甲。

那盔甲看着又沉又重,还凌厉得很,穿在他的身上威势慑人,……但又怪好看的。比齐春锦见过所有穿盔甲的都要好看。

齐春锦咂了咂嘴。

怕把梦里的摄政王惊醒了,万一又按着她亲怎么是好?那日在齐王府中,她的嘴就好像要被亲肿了一样,回了家还得躲着母亲走,怕被人看见。

于是她想了想,干脆在摄政王床榻边卧了下去。

宋珩也做了梦。

他今日处置了个人,回到帐中又处理了许多繁杂的政务,之后便倚着小憩了会儿。就这一闭眼,便见着了齐春锦。

宋珩从床榻上下来,微一低头,就见着了床边蜷起双腿,倚靠着闭上眼的齐春锦。

看来不止在她的房中睡得极香,在梦中都睡得香极了。

宋珩竭力压了压心底的欲.望,只是终究没压住。

他弯腰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放置在床榻上。他未脱下盔甲,只不自觉地抬手按了按齐春锦的唇瓣。

他袖口的血没有擦净,就这么蹭在了齐春锦的唇上、下巴上。

她的唇一下变得更加殷红。

下巴也被衬得更是肤白赛雪。

宋珩紧盯着她那一小块儿肌肤,心底掩藏在最深处的暴.虐.欲与占有欲,陡然升起。

他束住她的双手,蒙住了她的双眼,咬住了她的唇瓣,亲吻。

齐春锦在梦中睁开了眼。

她惊了一跳。

长长卷卷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掌心,却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盔甲好沉。

还是冰凉的。

凉得齐春锦肌肤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连脚趾也不自觉蜷紧了。

他亲得又重又凶。

比那日在齐王府里,白日之下亲吻她时,还要来得凶。

果然是我在梦中将摄政王想象得太凶了……

齐春锦心想。

摄政王的手很快勾住了她腰间的衣带。

齐春锦不自觉地攀了攀他的肩头。

盔甲有些硌手。

但是好看呀!

男人的动作顿了下。

似是被齐春锦主动攀来的动作刺激到了,“嘶啦”一声……

齐春锦的梦戛然而止了。

宋珩的梦也戛然而止了。

宋珩被成湘叫醒了。

“边关急报。”成湘道。

宋珩坐起身来,银色盔甲衬得他本是疏淡俊美如玉的面容,竟有一分凌厉罗刹的味道。成湘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要被吓得裂开了。他倒也不是没见过摄政王这般模样,只是殿下大多是疏淡君子的姿态,少有将煞气杀气摆在外面的……

这模样,不禁叫他想起那回在滇州时,殿下性情大变坑杀数人的时候。

成湘喉头紧了紧,一下畏惧地躬了躬背。

“呈来。”宋珩哑声道。

成湘应声,忙不迭呈上来了。

如此过了小半时辰,宋珩瞧着也就不那样可怖了,只是多少还有些凌厉。

处理完了紧急军务,成湘就替代了伺候的宫人之责,亲去打了水来,伺候宋珩重新换了衣裳。

见宋珩不复先前的模样,成湘才有胆子问:“殿下似是不大高兴?”

宋珩没出声。

他难得梦她一回。

这也罢了。

也不知这小姑娘的心是什么做的,倒好像比他的心还要硬,自拿了字据后,就将他忘到脑后去了……不梦见倒也罢了,一梦见,他心下便陡然涌起了思念。

想要将人按在怀中欺负一番。

“无事。”宋珩道。

齐府里。

齐春锦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

她还不知道穿盔甲的摄政王,脱完衣服,是不是和之前一样呢。

明日去看看吧!

齐春锦咂咂嘴。

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齐春锦闭上眼,随即又心安理得睡了起来。俨然对那样的梦,也不觉得如何畏惧了。

第二日说要去军营,齐春锦便真叫莲儿准备了茶水点心,又叫上了云安、岳郗一同往军营去了。

云安本来是怕去的,但是想着好不容易岳郗也要一同去一回,那就还是一块儿去吧,何必扫了兴呢。

就不说云安郡主府上和岳王府上都各自有多高兴了。

他们分坐了三驾马车,接近晌午的时候,抵达了京城外驻扎的军营。

齐春锦已有些时日没出过城了,一时新鲜得厉害。

把守营地的士兵远远便看见了马车。

等马车近了,立即将人拦住了:“何人敢闯军营?”

齐春锦愣了下,这才有点发愁。

是啊,怎么进去呢?

我若说我是齐三姑娘,可谁晓得齐三姑娘是个什么人呢?

云安郡主卷起车帘来,怯声道:“我是云安郡主。”

士兵丝毫不让,沉声道:“郡主千金之躯,怎能来这样的地方?请回吧。”

岳郗只好也卷起了车帘,出声道:“我是岳王府世子。”

士兵声音更冷了:“世人都知岳王世子足不出府,怎会来此地?”他喉头已经憋了一句“若是再不走,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齐春锦眼见他们都吃了瘪,只好犹犹豫豫地探出头去。

那士兵乍见一个小姑娘,生得还这般漂亮,不由愣了愣。

齐春锦厚着脸皮,细声道:“我是……齐春锦。是……是齐王的未婚妻。我们能进去么?”

士兵惊住了。

齐王殿下……有未婚妻了?

还是这样的小姑娘?

士兵想说你休要唬我,但目光触及齐春锦的面容。

年纪不大,面容娇美,似是别人家里娇养的姑娘……

“且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士兵转身去了。

齐春锦松了口气,同时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还有点烫。

士兵的消息先报到了成湘那里。

毕竟不是什么事都能直接报到齐王殿下面前的。

成湘当下面色一喜:“当真是?那还耽搁什么?将人放进来啊!罢了,我去接吧。”

士兵听得直发愣,心道,还真是啊……

这头成湘亲去了门口迎人。

旁人见状不由好奇,上来问了一句:“方才和成将军说什么话呢?”

“……殿下的,未婚妻。”士兵咽了下口水,这才捋顺了语句,一口气道:“殿下的未婚妻来了营中。”

旁边那人也惊呆了。

没一会儿工夫,这消息便传满了整个军营。

管那是校场上的,还是站在校场外的,射箭的、骑马的,都不自觉伸长了脖子悄悄望去。

却是马车一路行了进来,迟迟未见下马车。

那厢宋珩凑巧从帐中出来,便见成湘当先咧嘴笑着过来了。

宋珩冷淡道:“边关喜报?”

成湘摇摇头。

马车上的齐春锦也按捺不住先掀开了车帘,自个儿跳了下去。莲儿紧随其后,本来还想提上食盒,但想到被姑娘吃得差不多了,倒也不好送给齐王殿下了,这才打消了念头。

“殿下。”齐春锦唤了一声,“我带了……”食物。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好像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反正没准儿摄政王不爱吃这些的。

没等齐春锦将话说下去,宋珩便眸光一动,大步走了上前,抬手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城外风大,如何穿得这样单薄?”

他心下已经填满了惊喜,只是不轻易显露于面上。

这小姑娘还是记得他的!

莲儿在一旁吓坏了。

忙哆哆嗦嗦道:“是,是奴婢伺候得不周。”

宋珩哪里会与一个小丫头为难,看也不看莲儿。

他此时方注意到,军营中无数人都在暗暗朝这边打量,似是在瞧齐春锦……宋珩面色微冷,牵住了齐春锦的手,又将她身上的披风往上提了提,将她整个连脑袋一块儿都罩在里头了。

齐春锦:?

她看不见了!

她还没仔细瞧呢。

齐春锦拽了拽披风帽子,推开了宋珩的手。

他的手好大。

也好烫。

与梦中微凉的触感大不一样,烫得好像她的心都绷不住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宋珩见她推开自己,面色更是冷了些。

齐春锦清了清嗓子,想到怎么接自己方才那句话了,于是道:“我带了云安郡主、岳王世子一块儿来看殿下了。”

宋珩面色更更冷了。

成湘闻声也差点脚底打滑。

我道后面跟的是谁呢?原来是这两位!您这不是气殿下呢吗?

此时马车上,云安郡主与岳郗也闻声而动,掀了帘子下来了。

二人都向宋珩请了安见了礼,但宋珩面色依旧好看不起来。

齐春锦隐隐约约好像也察觉到了一点,于是她又清了清嗓子,问:“殿下饿不饿呀?殿下渴不渴呀?”

反正每回爹爹从学馆回来,母亲都会这样问他的。

宋珩心绪平了些。

这小东西还是有心的。

宋珩与她并肩往帐子里走,道:“饿,也渴。”

她难不成还带了什么亲手做的点心汤羹来?否则怎会如此问。

其余将领走在一旁,别说大胆看齐春锦一眼了,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齐春锦点了点头,转头看成湘:“那就麻烦成护卫了。”

成湘:?

宋珩:?

齐春锦道:“那就做些如意酥来,还要一壶茶。”

宋珩:……

成湘哭笑不得道:“三姑娘,咱们这里没有如意酥。”

啊。

原来堂堂齐王在军营也过得这样惨。

齐春锦舔了舔嘴,有些后悔自己先前吃得太快了。其实倒也有剩两三块的……

“茶水是有的。”成湘吩咐人去准备了。

等齐春锦在帐子里坐下来,那茶水也就呈上来了。

齐春锦自觉羞愧,便一提裙摆,从椅子上下去,一手拽着袖口,一手拎了茶壶,走到宋珩跟前去要给他倒茶。

见她这般,宋珩心情便又叫她抚平去了。

这下又舍不得见她倒茶了。

她年纪小,哪里懂得照顾人呢?本该由他来照顾她就是。

宋珩伸手接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好了,坐着吧。”

齐春锦一样忙也没帮上,总有些不得劲儿,但听他这样说,也只好乖乖回去坐着了。

宋珩扫见一旁跟着来的两个拖油瓶,又难免有些心气不顺。

他便问:“军营里没旁的可玩,锦儿来做什么?”

齐春锦道:“来看殿下啊。”

宋珩嘴角弧度软了些。

齐春锦想了想,又道:“干娘说在这里选武状元……”

宋珩:“是。”

齐春锦眼巴巴地盯住了宋珩身上的盔甲,正如梦中的一样,银色盔甲。齐春锦道:“殿下比他们都厉害的罢?”

宋珩抿了下唇,语气都轻快了一分:“嗯。”

“是他们每个要上校场,和殿下打么?”齐春锦又好奇地问。

其他人听了也跟成湘一样哭笑不得了。

这哪有齐王殿下尊贵之躯,亲自下场去与这些人打的?他们怎么配?

宋珩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齐春锦想的什么。

但她胆子不是小得厉害么?

今日哪来的胆子?

齐春锦顿了下,说了后面想说的话:“我可以去瞧殿下和他们打么?”

成湘喉头哽了哽。

齐三姑娘您厉害!

帐中的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其余将领都不敢做出表情来。

岳郗心也是一紧。

若是齐王发怒,他一会儿该怎么护住她?

云安郡主忍不住怯怯出声,想要救自己的好友一把:“锦儿,你莫要这样说……”

锦儿还是年纪小,不懂得齐王叔的可怕。

云安郡主话未说完,宋珩道:“可。”

云安郡主惊愕又惊吓地闭了嘴。

将领们也都震住了。

他们此时才知道,方才殿下自己接过茶壶来倒水都还算不得什么。这位齐三姑娘能叫殿下去校场中打给她看,那才叫厉害呢……这不叫点戏点到殿下头上来了吗?殿下居然还应了!

“走罢。”宋珩起身道。

齐春锦忙跟了上去。

宋珩心下失笑。

他难得见到她这般积极不怕他的模样。

上一次不怕他,还是问他要字据呢,那副模样可理直气壮,胆子可大了。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都到了校场中去。

齐春锦身上披的披风又换了个模样。

换成了宋珩的。

她本不想要的,但宋珩吓她说,当心受了风寒回去头疼脑热,什么也吃不下,得半个月才能好。齐春锦想想就觉得苦,就委屈巴巴地应了。

宋珩的披风极为宽大,轻松将齐春锦整个笼在了其中。

齐春锦就觉得还算暖和的,披风上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气,好闻的。

但于军营中众人来说,这无疑是极其强势的宣誓主权的标志。

还真是齐王殿下的未婚妻啊……

众人敛住了心思,哪怕那位齐三姑娘生得再美丽,也不敢再多看半眼了。

宋珩抬手脱下了盔甲,交予一旁的成湘。

他身上的盔甲很沉,若是握指成拳,一拳出去,那盔甲附加的力道都能将对方胸口震碎。不过比试一二,不必如此。

“谁与齐王殿下切磋?”成湘高声道。

众人这才知道齐王殿下来到校场上为的是什么,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站出来。

四下安静极了。

宋珩:……

齐春锦想瞧,怎么能不给她瞧?

何况,她若见了他的厉害,心有所动,岂不是极好?

“成湘。”宋珩点了名。

成湘差点当场哭出声。

齐王殿下如今正喜欢这齐三姑娘喜欢得紧,为了在佳人面前一展厉害,下手必不会手软……完了完了。

成湘放下盔甲,苦着脸上去了。

“他的表情好苦。”齐春锦小声道。

云安郡主点头,心有余悸道:“是呀是呀。我以前见过,有个刺客想要杀安阳王,当时齐王叔就坐在一旁……就一眨眼,咻,齐王叔就拔出了护卫腰间的刀。再一眨眼。那个刺客脑袋就骨碌碌滚到安阳王脚边了。所有人都吓死了。”云安郡主压低了声音,道:“很多人都怕齐王叔的,他们表情都这么苦。”

齐春锦也听得有些怕。

而且齐王怎么将盔甲都脱了?看不到了唉……

齐春锦正暗自叹息,便见齐王出手了。

盔甲之下,他穿的是一身青色长衫,身上还留有一丝文气。

但那一丝文气,下一刻便被抹杀了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出手如雷电,迅疾又狠厉,衣摆飞扬。

他不动如山时便如玉树而立。

他一动作,便是行云流水。

……也还是好看的。凶得叫人怕,可也还是好看的。

齐春锦怔忡地心道。

没一会儿工夫,校场上便只剩下成湘的痛呼声了。

其余兵士将领们渐渐也看得专注了起来,甚至还有人大声叫起了好:“殿下威武!”

一炷香不到,成湘就倒地起不来了。

成湘扭头喘息着问齐春锦:“齐三姑娘看够了么?”成湘忙冲她一番挤眉弄眼,道:“我着实没力气了。”

齐春锦点了点头。

成湘也放心地舒了口气。

宋珩盯着齐春锦看了两眼,确认她是看够了之后,方才走了下去。

其余兵士受了刺激,顿时训练的力气更足,纷纷揣着一腔热血也上去彼此较量了。

宋珩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今日所有士兵加练两个时辰。”

成湘心道。

让你们盯着齐三姑娘瞧吧!惨了吧!

宋珩走到齐春锦身边,问:“好看么?”

齐春锦犹豫地点了下头。

宋珩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齐春锦又眼巴巴地扫了一眼那盔甲,这才跟着宋珩走了。

厨房的人端来了吃食和茶水。

齐春锦低头尝了尝。

不大好吃,呸呸呸。

齐春锦皱着眉头将那一口咽下去了。

宋珩见她神色为难,便知她是不爱吃。

他有惯用的厨子,这是这两日没带来,早知该多养几个在营中……

齐春锦纤细的手指捏着点心,转了转,叹气道:“这个也不好吃,可是不能浪费。”

说罢就又要去吃。

宋珩伸手拿了过去,淡淡道:“我替你吃。”

齐春锦惊讶地望着他。

宋珩颔首咬了一口,道:“士兵不得娇养,他们每日里除了鱼肉外,还得这些东西……等习惯了,出征时,才能什么都吃得下去。”

说罢,他已经将那点心吃完了。

齐春锦才想起来……他吃了她的口水!

震惊的又何止齐春锦?

帐子里的人个个都惊呆了。

齐王殿下这样的行径若是再多来几回,他们怕是要麻木了。

齐春锦倒没觉得羞涩不好意思,她转念一想,哎呀,连我的口水都吃啦,那我剩下的糕点也可以给他吃啦!

齐春锦叫莲儿去拿了食盒来。

莲儿欲哭无泪地把食盒呈上。

这哪有姑娘这样的,给未婚夫吃剩的东西?而这未婚夫还不是旁人,那是权倾朝野的齐王殿下呢!

齐春锦揭了盖子。

里头只剩了三块桃酥。

但她吃东西向来讲究、干净,并不会吃得这里碎一块儿,那里碎一块儿,碎渣凑在一堆看着不大好。

如今盒子里形状还维持得好好的呢。

齐春锦问:“殿下吃么?”

宋珩只扫一眼,就知道必然是齐春锦先吃过了。

她也敢这样来哄他了?

宋珩心下不仅不气,反而觉得小姑娘与他更亲近些了……

果然,先下手为强,将人定在身边,后头且慢慢培养感情是对的。

宋珩垂眸道:“吃。”

说罢,他屏退了其余人。

云安郡主纵使再有不愿,也只能出去了。

她站在外头,看向跟前的帐子,只觉得这如虎口,锦儿便是那入虎口的羊……

众人都退下了,宋珩才招招手,将齐春锦唤到了面前去。

他问她:“你今日瞧了本王与人过招,该如何?”

该……如何?

齐春锦懵了懵,软声试探道:“殿下威武!”

宋珩气笑了。

宋珩指着那桃酥:“你喂本王。”

拿她当丫鬟么?

齐春锦抿了下唇,不情不愿地捏住了那桃酥,还学着旁人喂孩子一样,道:“啊!”

宋珩又叫她气笑了。

“你往日里不是看了那样多的画册,画册里没画过这样一出么?”

齐春锦困惑看他:“嗯?”

宋珩拿过她手中的桃酥,抵在了她的唇边。齐春锦本能地张嘴含住了,宋珩便扣住她的腰,往前一带,咬了上去。

半晌后,宋珩的声音才又在帐中响起。

“该是这样喂才是……”

帐子外。

岳郗立在校场上,谁人也未留意到他。

他的目光透过帽纱,望见那些校场上的人。有些出身不低,有些出身卑微,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此时站在那里都两眼放着光,意气风发得厉害。

……

齐春锦从军营回去后,便不大爱吃桃酥了。

不然回回咬着了,就觉得好像腿都软了,脸也要红,心也怦怦,像是坏了要死了一般。

索性这世上好吃的玩意儿多了去了,齐春锦倒也不觉得如何生气。

没几日。

礼部择定了皇帝大婚的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