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王府上。
先是岳郗出谜题, 一连出了好几个, 莫说是齐春锦了, 岳王妃都先忍不住皱眉:“……郗儿啊,你出几个容易的吧。这些娘都解不出来。”
帷帽之下,岳郗目光动了动。
他看了眼齐春锦。
少女面上也带着一丝迷惑茫然。
岳郗这才转声说了个众人都耳熟能详的谜面:“闭朱户才郎远去, 闲庭坐木落长空……”
齐春锦连声道:“这个我会!我会!”
岳王妃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笑着道:“我还未想出谜底呢, 罢了,齐……锦儿先吧。”她适时地改了称呼。
齐春锦满面欢喜,但又还是仔细斟酌了下,才小心翼翼问:“……是不是‘门’字呀?”
岳王妃扭头看岳郗。
岳郗沉声道:“是。”
齐春锦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我从前在灯会上, 总是猜不中谜底。这回竟然猜中了……”
“是啊。”岳王妃在一旁点头,“锦儿真是聪颖!”
齐春锦便跑向了秋千。
岳王妃默不作声地等了会儿, 随后便见岳郗缓缓起了身, 走过去,苍白的手指抓紧了秋千的绳索。
岳王妃大大松了口气。
这厢齐春锦微微转过头, 低低说了声:“多谢世子。”
岳郗抿唇, 推动了秋千。
……
且说另一厢, 齐老夫人混混沌沌了好些日子,直到这日方才神智恢复了些清明。
她喉头干渴得要命, 勉强扶着坐起了身:“……来人。”
屋中竟是半晌没有人应声。
齐老夫人撑起眼皮, 提高了声音:“春香!”
屋子依旧一片寂静。
齐老夫人一急,胸口就闷痛。她连忙捂着胸口,拍了拍床沿, 再度拔高了声音:“来人!都死了吗?”
此时才有人推了门进来。
小丫鬟惊讶道:“老太太醒了?”
她上前将人扶坐了起来。
齐老夫人怒声道:“这屋子里怎么没个人?林氏呢?我这一病,她就能躲懒了?”
小丫鬟弱声道:“您下的令禁足。”
“还不快去将人传来!”齐老夫人打断道。
小丫鬟连忙去了。
齐老夫人独自坐在那儿,却是也品出了点不对劲。
齐家上下何时只剩了个小丫鬟?其余的丫鬟婆子呢?都去躲懒了?
小丫鬟倒是很快就将林氏叫来了。
林氏终于得了老太太的令,那张苍白憔悴的面上,终于涌现了笑容,忙不迭地就去了。
齐语芙在背后不由冷哼:“祖母原来还记得我们。”
齐语柳在一旁,默默不语。
原本遭禁足的是齐语芙,这会儿却是齐语柳的面色更难看些。
齐语芙见她不出声,心下更觉得烦躁,便凑上前,道:“我的好姐姐,你不是说,袁若霞已将你视作自己人了么?她如今怎么不请你去了?”
左右她不快活,那就谁也都别想快活。
齐语柳面色一青,正被戳中了痛处。
自打她被冯家退婚后,她便指望着能跟袁若霞结交更多的贵女,为自己谋个好将来。谁晓得,袁若霞转头就将她扔了。
齐语芙又因为前头她没被禁足,而和她起了龃龉。
她被卡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如今齐家最难熬的人,竟是成了自诩聪明的她!
那厢林氏进了门,却也并未得到她想象中的慰问,反而是老太太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林氏又是伤心,又是愤懑,忍不住道:“老太太今儿是大好了,便这样曲解我。只是骂我再多,二爷也不会回头来看您老一眼了。”
“你威胁我?”齐老夫人气得瞪大了眼。
此时终于有个婆子,急急忙忙地进了院子,面色难看,喊道:“老太太,林家来人了。”
林氏一听,不由面上微喜。
难不成是娘家人听闻她遭禁足,在齐家受了不少罪,这就上门来为她撑腰了?
只是还不等林氏高兴多久,那婆子就气喘吁吁地说完了剩下的话:“林家……来退亲了。”
林氏惊愕扭头:“你这老东西说什么胡话!”
林家还真是来退亲的,打的是齐语芙不尊长辈,得罪岳王府的藉口。
林家原本也不想将事做得这么绝……但得罪的可是岳王府啊!更何况……那位贵人,他们哪里得罪得起?
那位贵人口中只道,齐语芙得罪了将来的齐王妃。
这话一听,林家全家上下都快要生生吓死了,在家中辗转一夜都睡不着,这日匆匆就上了门。
齐语芙原本还拿捏着,林家表哥与姨娘的外甥女搞在一块儿的丑事,原先心头气归气,可后来一想,这不该林家哄着她了吗?倒也就把这口气忍下去了。
结果现在倒好,林家还反过来退亲了。
消息一传进大房院子里,齐语芙就生生气昏过去了。
等再醒来,齐语芙就死死瞪向了齐语柳。
齐语柳也是气,但面上还是勉强露出了点笑容:“妹妹瞪着我做什么?”
“你被人退了亲,便也将霉运传给我是不是?”
“你说什么胡话?”齐语柳脸色一变。
等林氏神色憔悴地再回到院子里时,两姐妹已经撕成了一团,丫鬟婆子在旁边拉架都拉不开,场面好不混乱!
齐家下人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脸上望见的都是绝望。
……谁能想到,二老爷一走,齐家竟是败落得如此之快!大房太太又管不了事,如今府中账面都已经是一团糟了,月银削减,他们哪里还干得下去?
那厢林家人等走远了些,便听得其中一个青年笑道:“依我看,不如让齐语芙给我作妾。如此,不是更能羞辱齐家吗?贵人岂不是更满意?”
林家人听完,竟还当真思考了起来。
而在毗邻齐王府的齐家中。
齐诚从书院归来,与王氏坐在一处说话。见齐春锦不在,不由笑问:“又去岳王府上了?”
王氏点头:“正是。”
她道:“我也想开了,……宫中的高枝是断然不敢攀,也不能攀的。若是岳王府有意,那就再好不过了。岳王夫妻疼宠世子,为了世子想必是能同宫中辨一辨的。宫中也不至与岳王府抢人……”
齐诚皱起了眉。
要他说,哪个都不好。
只是这时候意气用事不得,便只好附和妻子点了点头。
王氏见他神色忧虑,便岔开道:“今日书院里可有什么趣事?”
齐诚摇摇头,但随即又顿了下,道:“书院中倒还是那些事,只是今日周家似是出了点事……我也只听了些风声。”
王氏当即笑出了声,抚掌道:“该!”
她这个做娘的。
若非周家实在难以撼动,她便也要折磨周家,为女儿出口气。
“当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氏话音落下,那头有婆子进了门,躬身道:“太太,外头来了岳王府的人,说是请您和老爷赴岳王府吃个酒。”
王氏听完,觉得倒是奇了。
往日岳王府都只邀请锦儿前往,今日怎么把他们夫妻也捎带上了?
莫不是……岳王府当真动了心思?
王氏推搡了齐诚一把,当下起了身道:“请人在门外等一等,我与老爷一会儿便出来。”
“是。”
二人换了身衣裳。
齐诚心下仍旧不大痛快,仿佛待会儿就要去见那拱了白菜的猪。
前些日子他还想着在书院为女儿寻个好夫婿,偏偏女儿一个也不中意。
而那些权贵人家,他却是不乐意看着女儿嫁过去的,就怕挨了欺负无处申辩。
齐诚与王氏到了门口,见到了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躬身道:“我乃是岳王府上的管家,奉王妃之命前来接二位。王妃与贵府三姑娘一见如故,欲收作义女。想在今日摆个酒。不过……都得先问过二位的意思。”
“……”
王氏和齐诚对视一眼,心情可谓是一波三折。
一时不知该是高兴还是失望,实在复杂得很。
王氏当下拍板道:“先上马车。”
管家闻言,笑了笑。
心道,看这模样,这事儿十拿九稳了。
王氏与齐诚上了马车缓缓离去。
而没过多久,这厢又一辆马车缓缓驶近了。
车帘内,传来女子的声音:“是这里了?”
车夫道:“应当是这里了。”
女子这才卷起了车帘,看向眼前的大门,笑道:“这门该是一品大员的才是。”却偏用在了齐家。
可见齐家私底下确实与那位是有联系的。
女子身旁的丫鬟跳下了马车,看向门房道:“这是安阳王妃。”
门房惊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贵人一个接一个地登门?
那丫鬟问:“你们家老爷太太可在?”
门房道:“不在。刚走。”
安阳王妃惊讶了一瞬,心道这齐家难道不知她要登门?
她忙问:“去何处了?”
门房答:“岳王府。”
安阳王妃登时更觉得惊奇了。
小小一个齐家,怎么会结识如此多的达官贵人?
“那你们府上的齐三姑娘呢?”
门房答:“也在岳王府。”
安阳王妃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怎么都在岳王府做客呢?
原本她还想着既不在家,那我明日再来就是。
但这会儿安阳王妃突然不敢走了,她忙道:“罢了,我就在马车中等候,等到你们家老爷太太和三姑娘归来为止。”
这事若是办不妥,那可就将太皇太后得罪大发了!
门房当下震惊地瞪大了眼:“啊?”
这哪里有贵人等在门外的道理?
齐家还从来没让身份这么高的人物等在外头呢……别说是王妃了。便是京里随便挑一家高门的夫人登门,齐家都是万不敢怠慢的!
“您不如先进门……”
“不了,我就在此地等候。”安阳王妃越发不敢小瞧了这齐家,当下耐心地坐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