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齐春锦揪了会儿脸,见他一动也不动。

慢慢地也没那么怕了。

但慢慢地,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脚下铺着柔软的地毯,虽然知晓是在梦中,但齐春锦还是禁不住坐了下去,就这么倚着床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宋珩等了好一会儿,都未再等到有别的动静。

他缓缓睁开眼。

梦中安静极了。

今日这样早,她便从梦中消失了?

宋珩眉心微微隆起,缓缓坐起身……

一团圆圆的发髻映入了他的眼中,他的目光猛地滞住了。

少女并未消失。

她乖巧地趴伏在他的床榻前,似是睡着了。

她胆大包天揪了他的脸?就这样算了?

宋珩伸出手去,凑到了她的脸颊边。

她的脸颊白中透着一点粉,因为侧着脸趴下去的缘故,腮边还有一点圆鼓鼓。

宋珩的手刚一挨上去。

齐春锦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宋珩立即躺了回去。

……那就这样算了罢。

齐春锦不知自己逃过一劫,倒是睡了极舒服的一觉。

第二日,云安郡主的马车前来,悄悄从齐家接走了她。

云安郡主瞧她气色大好,眉眼都点缀着笑意,便忍不住问:“锦儿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是昨夜未受噩梦侵扰?还是今日王夫人亲手给你做了点心?”

齐春锦摇了摇头,压着心虚,道:“我好像会控制自己的梦了。”

云安郡主惊讶地瞪圆了眼。

齐春锦坐直了身体,颇有几分气势,道:“昨日我在梦中作威作福了。”

“如何作威作福了?”云安郡主面露茫然。

齐春锦将腰背挺得更直,捏了一个拳头,道:“我打他了。”

反正她编瞎话也没有人会知道……吧?

“入你梦中吓你,定然不是好人。打得好。”云安郡主义愤填膺道。

齐春锦这才抿唇笑了笑:“我也不怕见着摄政王了。”

云安郡主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可是这与怕不怕齐王叔有什么关系?

围场建在京城的郊外,马车足足行了半日,才随着大部队一块儿,进入到了围场中。

宋珩围猎,身边不带官员,除却那些勋贵子弟外,便是他身边的亲军护卫。

而此次围猎,他多带了一个人,那便是小皇帝。只是未与旁人提起小皇帝身份,这里见过皇帝真容的人倒也少,只当他是哪家贵族子弟,来凑个热闹罢了。

小皇帝打马车里下来,脸色发白。

不过到底比上回强,没有扶着围栏吐个昏天黑地了。

“我此次携你前来,可知为何?”宋珩驻足,出声问。

小皇帝顿了顿,道:“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皇叔可是带我行万里路来了?”

“嗯。书要读,可整日窝在皇宫中,又如何长见识?将来若是闹出,一颗鸡蛋一两银子的笑话,你父皇想必要气得从地里爬出来。”宋珩淡淡道。

皇叔语气明明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小皇帝总觉得像是在骂他。

小皇帝连忙点了头,道:“皇叔说的是。”

“你素来体弱,养在宫中,每日里疏于锻炼。也该见识一番骑射功夫……等回到宫中,便该强身健体起来。若是依旧这般下去,将来光是坐着批折子,便要耗你半条命。”

小皇帝心有戚戚焉:“皇叔说的是。”

“去玩罢。”宋珩说着,点了个侍卫跟上他。

小皇帝惊喜道:“多谢皇叔。”

说罢,便立即转身,寻云安郡主的马车去了。

云安郡主怕齐春锦引起太多人注意,便一直等在马车上,并未急着下来安置。

小皇帝走过去,掀起帷帐,一下便见着了齐春锦。

齐春锦怔了怔,张嘴道:“那日的药……”

小皇帝却也同时张了嘴:“那块玉……”

“那日的药忘了问你取回,不过后头也用不上了。我今日便好多了。”小皇帝说着,露出了一点笑颜。

齐春锦点了点头道:“那日你给我的玉,我给我娘了。”

小皇帝也不问为何,只问:“令尊可喜欢?”

齐春锦回忆片刻,道:“当是喜欢的。”

小皇帝忙道:“那我下回再多送你几块。”

齐春锦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了,玉要那么多作什么?多了也戴不过来呀。总不能都拴在腰上。”

小皇帝顿了下:“有理。”

马车外的宫人:“……”

这哪有金银珠宝还嫌多的道理?

云安郡主却是听得不大高兴了。

皇上怎么与齐三姑娘聊起来了?

害她连话也插不进去了。

这时齐春锦掀起了车窗挂着的帘子,往外面瞧了一眼,眉眼间满满都是向往之色。

“我们何时能出去?”

云安郡主听她问自己,这才又喜笑颜开,道:“等他先走了,我们就能下马车,进帐子里去了。”

齐春锦还未住过帐子,当下期待极了,不由眼巴巴地盯住了外头。

随行军士侍卫,已经在搭建帐子了。

他们今日不狩猎,要等修整后,第二日再举行狩猎。

一旁的年轻公子们倒也不敢闲着,便也搭把手,做些琐碎事。

周旭与几个好友,正在取车上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如蹴鞠球、投壶箭等物……都是用作狩猎闲暇时玩乐。

“周公子是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旁边突地有人捅了捅周旭的肩头。

周旭喉头动了动,有些不可置信道:“见着了一个……熟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此处谁不是熟人?”

不,不是。

他看见了……齐春锦。

车帘卷起,少女倚在窗边,脸越发显得只有巴掌大小,眉眼又娇又媚。

可当周旭再定睛仔细看的时候,车帘已经放下来了。

周旭脑子里攒动的热意,一下就平静不动了。

应当是他看错了。

齐春锦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周旭按下思绪,心下反倒有些说不出的痒痒。

他怎么看哪里,都觉得是她?

马车内。

云安郡主不大高兴,便大着胆子对小皇帝道:“皇上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齐王叔见不着你,要生气的。”

小皇帝这才不舍地钻出了马车,道:“晚些时候我再来寻你们。”

云安郡主想了想,心道,晚些时候倒也不必。

将太医给齐三姑娘带来便好了。

云安郡主成功驱赶了小皇帝,这才又与齐春锦聊了起来。

齐春锦便也放下了帘子,等着外头收拾完。马车里有吃有喝,还有云安郡主身边的老嬷嬷讲故事,倒也不觉无聊。

一转眼,便到了傍晚时分。

云安郡主下了马车,齐春锦紧跟其后。

那厢凤阳郡主早从马车里下来了,正与几个同为王公之后的少女闲话。

这是她们难得出一趟远门的好机会。

不少年轻公子也正在悄悄打量她们。

“那不是云安吗?怎么不黏着凤阳姐姐了?”有人疑惑出声。

凤阳郡主转头瞧了一眼,迟疑道:“她年纪小,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和她同年纪的,又脾性相投的玩伴了。”

“哪里年纪小了?寻常人家这时早已说亲了。”

几人议论起来,便聊到彼此亲事上去了,倒也将云安的事忘到了脑后,更未去注意云安找了谁做玩伴。

有宫人过来,引了云安郡主往帐子走,一边走,一边道:“这边是郡主的帐子。”

齐春锦扭头瞧了一眼,惊讶道:“帐子只有你一人住么?我瞧她们都是好几个住在一块儿。”

云安郡主道:“还有你同我住啊。”

说罢,云安郡主面颊微红,道:“我同她们都说不上话,从前都是我一个人住的。”

与她多像呀!

她在京中也鲜有玩伴!

倒是在定州,还有那么一两个来往的姑娘。

齐春锦连忙道:“我同你住,今后我同你住。陪你说话,陪你玩藏钩樗蒲……”

云安郡主立刻亲昵地抱住了齐春锦的胳膊。

齐三姑娘真软呀。

又软又香。

云安郡主吸了吸齐春锦身上的香气,才又问:“你方才听见了我和皇上说话,知晓了他的身份,不觉得奇怪吗?”

齐春锦愣了下:“啊,皇上啊。”

“那日在王家,听见摄政王同他说话,我就觉得身份应当有些复杂。只是没想那么多。”齐春锦眨了下眼。

方才她又一心留意马车外的动静,盼着去住帐子,吃烤肉,哪里听清了云安郡主与那小公子说的话。

现下听云安郡主再提起,她才有些后知后觉。

“你不怕皇上吗?”云安郡主问。

齐春锦想了想,道:“他不可怕呀。”

云安郡主连连摇头道:“皇上也是可怕的,只是比齐王叔好一些些……”

“那我日后少同他说话吧。”

云安郡主点点头:“多与我说说话吧。”

“啊?”齐春锦愣了下:“好。”

小皇帝惦记着太医,倒是很快就领了一个往云安郡主的帐子去了。

那太医还当是哪家的贵人,等进了帐子里,抬眼一瞧,却是张陌生面孔。

小皇帝紧跟着从后头进来:“站着作什么?”

太医自然是识得小皇帝身份的,一听见他的声音,当下惶恐,行了个礼,连忙往前走了几步。

太医拿不准齐春锦的身份,但见她模样生得极好,心下隐约有了猜想。

另一厢。

宋珩唤了个侍卫过来问话:“皇上呢?”

侍卫小声道:“方才传了个太医过去,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为了隐瞒身份,又为了顾全安危,小皇帝被安置在了宋珩的帐中。

方才小皇帝传了太医。

“传到何处去了?”

侍卫起身道:“似是往云安郡主的帐子去了。”

“云安郡主病了?”

“属下不知,属下差人去问问。”

宋珩正要起身,但稍作思量,也不想太过拘着皇帝,便又坐了回去,道:“不必了,一会儿将太医唤来我问问。”

“是。”

帐中很快归于宁静。

宋珩低头翻看折子,一边不自觉地用舌头顶了顶脸颊。

还有那么一点疼。

宋珩放下手中的折子,一时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大约过了半炷香,侍卫领着太医进了帐子。

见了宋珩,那太医就更觉惶恐了,连忙躬身行礼。

宋珩淡淡道:“不必多礼。”“皇上传你去,可是云安郡主病了?”

太医张了张嘴,心底为难。

那帐中的少女乃是个陌生面孔,偏偏与云安郡主住在一处,又得皇上看重,想必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否则怎会带她来到猎场,还传了他去瞧病呢。

可瞧那举止,又像是不愿被旁人发现。

那摄政王问话,他是说,还是不说?

若是编了谎话,说是云安郡主病了,只怕后头这谎言极易被戳穿。

就在太医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变换着思绪时,宋珩已经瞧出了他的犹豫。

宋珩语气微冷:“说罢,他传你前去,是为什么人诊病?”

太医到底还是更惧怕眼前的摄政王。

躬身道:“当是……当是皇上看中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