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以后的日子,即使妈顺利痊愈,仍旧掺杂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旧家与新家之间的流动模式?药局的生意有没有好起来的必要?爸的身体还好么?奶奶的身体还好么?哥未来会住新竹?台中?彰化?我未来会住台北还是台中?任教职的弟弟又会流浪到哪个县市?
Puma什么时候才可以跟我一起在新家睡(考虑到妈体弱,puma只能睡我新家房间的地板,不能上床,所以puma总是很哀怨)?哥寄养在别人家的拉不拉多Kurumi可以一起住新家么?
然后是毛毛狗。分分合合的那只毛毛狗。
虽然一开始我极力抗拒,但毛毛狗在这段时间还是努力跟我保持联系,充当我极少数的说话对象,忍受我的无理取闹,忍受我“想一个人”的寂寞品尝。我们之间还会不会有接下去的故事,也已经无法用纯粹的情感基础下去推演,而是充满了现实的考量。
由于职业因素,可以居住在任何地方的我,很想定居在熟悉的中部,就近照顾妈妈。毛毛狗则受限教职,困守北县。另一方面,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资格要求毛毛狗脱离北部的朋友圈,以及最重要的,毛毛狗也是她家唯一的倚靠。我无法剥夺什么。无法剥夺什么,也不想被剥夺什么,毛毛狗也舍不得剥夺我什么。
于是就僵着。不再只是爱情,而是人生。需要面对的人生。
撇开需要照顾妈,我一直是个很恋土的人。虽然彰化的发展很缓慢,始终没有一间像样的百货公司,没有我最需要的豪华影城,没有膝盖以上十公分的高中制服百褶裙,但我就是无法克制对这片朴拙土地的热恋。
如果小说需要吸取埃及的空气,将来我可以突然出现在金字塔前,得意洋洋。
如果需要亲吻雅马逊的雨林,我可以拔掉身上的插头,进入甘比亚钓水鬼的曾经。
如果想要用电影威震天下,我与拥挤的台北之间,也不过是三个小时的冲刺距离。
我有一百个理由前往贩卖梦想的台北都会,但也有一百个理由,留在我眷恋不已的彰化小城。
有首英文老歌说:“莎拉啊莎拉,会怎么样就会怎么样,未来不是我们能预见的,莎拉啊莎拉……”若奉行的话,似乎是懒人的最佳选择。
电影Sweet Home Alabama(美丽跷家人)里,女主角抛弃落后的南方乡下,逃离困窘的童年、父母、青梅竹马、死党,来到五光十色的纽约,努力成为一个前途似锦的服装设计师。但为了与青梅竹马离婚,女主角回到了乡下,却深深被过往的一切所吸引,于是夹在熟悉的回忆与美好的未来中间,犹豫不决。男主角看着女主角,说出让我深深感动的话语:“你可以拥有根,然后同时拥有翅膀。”
……拥有根,然后同时拥有翅膀?
我的根扎在彰化土地里,扎在一群老是离不开彰化的朋友,扎在我的家人,我的狗。这是每一个创作者的艺术天性。才华洋溢的外显,尽管四处流浪,血液里还是做着故乡的梦。
电影Orange County(橘郡男孩)里,将作家的养分阐释得幽默又精彩。
我的翅膀呢?究竟什么是我的翅膀?
我想不是城市,不是任何一个城市。尽管某些城市对我冲向国际电影拥有不可思议的魅力与能量。我想翅膀是网路吧。透过网路,我得到许多的温暖与欢笑,在众多的祝福与焦切注视中,创作变成了极端幸福的书写。但城市拥有网路无法取代的空气。所以无法有解答。只能诉诸更根本的质素,努力。
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努力就是翅膀。飞不起来,就再多努力一点,长出更大的翅膀,在掌声中等待更好的风。一向都是如此。
由小说功夫改编的电影合约一周前已经正式签订,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牵着妈妈的手,走进盛大首映的电影院,走进我们共同的骄傲里。
灯光一暗,那个曾缩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登峰造极的人生开始。
妈,亲一下。
再亲一下。
然后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