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宫很热闹。
成群结队的官员从东辰门一直延伸到青元宫外的甬道上。
陛下久未上朝,宫中也许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了。
如今文武百官在宫廷内官的引领下陆续进入青元宫内,他们很多都几年没进过皇宫了,尤其这几年新任京官的几个。
大家议论纷纷,进了青元宫,才知道陛下要御驾亲征。而召来京中诸官,是要正式认命桓王做监国辅政!
苻晔一身金色亲王蟒袍,腰着黑玉带,坐在苻煌身边。
众人跪地叩拜,但见两兄弟威严赫赫,宛若龙蟒交辉。
皇帝素来威严,此刻更是庄严肃穆,桓王美貌,光艳可动天下,此刻也是高不可攀。玄色龙袍广袖如垂天之云,与金蟒纹的亲王礼服堆叠在一起。
这真是天家气象,威美并存,叫人一看就心生敬畏。
倒是秦内监在旁边想,今日文武百官齐聚,青元宫从来未有的热闹。陛下和王爷身着华服接受众人跪拜,他觉得此景很像……
一场婚礼。
这也算变相地大宴宾客了吧!
诏书既下,苻煌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京城。
这几日真真假假的消息无数,都说那大梁的新君如何了得,前方接连吃了败仗,闹得京中人心惶惶。
又有人说起当初大雍陈氏是如何被推翻的,听起来那也是摧枯拉朽一般就完了。
这个叫黄天意的年轻男子,简直就是战神一样。
他当初拿下大雍全境,只用了两个月时间,那大周呢?
听说原州已经沦陷了,房州也快了。
他们这些人除了干着急也没别的办法。
如今诏书一颁,大家才想起来:
“说起来咱们陛下,当年也是战神一般,百战百胜啊。”
“当初胡人南下,都打到京中来了,后来不就是靠着当今陛下力挽狂澜?!”
“是,当初陛下小小年纪,本来只盼着他能守住京城就不错了,谁知道没两年他便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当时说出来都堪称奇谈!”
“据说陛下箭可穿杨,以一当百。每次杀敌,他都冲在最前面!”
“是,身先士卒这件事,黄天意玩的都是陛下玩剩下的!”
这几年关于苻煌的恐怖传闻实在太多,大家都忘了,他也曾是大周救世之主!
如今大家都想起来了。
他一点不比那个黄天意差。
“咱们陛下少年成名,如今也才二十六岁,比那个黄天意还年轻两岁呢。”
“如今陛下御驾亲征,我们大周有救了!”
敌人犯我国土,退无可退,当今陛下神武,杀伐决断,雷霆手腕,据说他比年轻时候更吓人。
吓人好啊,杀得大梁贼寇屁滚尿流!
以前大家提起苻煌,都觉得是个不可说的怪物,如今他的好大家都想起来了,他的可怕也成了优点,一时民心振奋,都要为陛下送行。京中诸人甚至有的捐钱捐物,要支援南下大军。
章珪也要伴驾随行,赵紫英一边为他收拾行囊一边道:“此战若得胜,陛下能成百姓心中明宗一样的君主。”
章珪倒是有些忧虑,说:“看京中今日情形,陛下也只能赢了。”
但能赢么?
他们这几日分析那个黄天意,着实足智多谋,又为上天眷顾,运势奇佳,如今大梁都传他是天下共主,将来会一统天下,成为一代英主。
距离上一个一统天下的王朝,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若真有人一统天下,那真是传世之功!
赵紫英说:“你们这几日分析黄天意,我这两天倒是和几个朋友分析了一下当今陛下从军时候的几场战争。”
章珪看向他。
赵紫英容色秀美,平日里寡言少语,唯独在他跟前会侃侃而谈,只是声音柔和,论起军事来也是娓娓道来:“我觉得陛下比他更聪明。”
如今天色将晚,青元宫中依旧有官员来来去去。
明日陛下就要出征,确实忙。
忙到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成亲。
秦内监在宫外买了两身新郎官的喜袍,不是为王爷和陛下量身定做的,多少不太合身,他先让苻晔试试。
如今青元宫的内官们已经在为出征做准备了。事出仓促,青元宫这些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内官此刻也都手忙脚乱。
金银器具,食物药品,寝具衣饰等等,光是皇帝和随行宫人衣食住行所需要的物品就装了好几车,马车来了一辆又走一辆,隔着垂花门就能看到宫人和御书房进出的官员来去匆匆。
暮色四垂,看着这画面,更让人觉得离别近在眼前。
普通人尚且会惴惴不安,何况王爷。
“今日是王爷和陛下的好日子,王爷应该高兴才是,老奴伺候陛下多年,不是老奴吹嘘,陛下真是军事奇才。当年他南下打陬州的时候,只带了两百亲兵,当时梁方德有兵五万,背后还有大雍撑腰!”
苻晔如今迫切需要听他老公有多厉害这件事,立即问:“然后呢?”
秦内监一边伺候他穿新衣,一边给苻晔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他跟随苻煌多年,对军事也略知一二,讲起来添油加醋,就连双福都瞪大了眼睛听。
“……最后陛下只花了一夜时间,就把日月星纹旗插在了陬州城楼上!”
双福:“陛下好厉害!”
苻晔遥想苻煌当年才十几岁,真是少年将军,所向披靡。
要说男主人设,他觉得隔壁那个其貌不扬的黄天意压根没办法跟苻煌比。
苻煌才是天生的英主相呢!
如今他就要和这样的人成亲了。
他真高兴。
他临镜自照,只看到红艳艳一片。红腰带系着细腰盈盈,他的头发就那样披散开。颇有新婚颜色。
“王爷生的真美。”秦内监由衷感慨,“老奴在宫中数十年,没有见过比王爷更美的人。我们陛下实在有福气。”
夸他美的话他听了没太大感觉了,可夸苻煌有福气这句话,真是夸到他心坎上。
夸得苻晔都有几分得意,此刻真是酸津津又甜蜜蜜的,一颗心都要融化掉了。
试完了衣服,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了。
苻煌过来同他一起用晚膳,用完晚膳,就又去忙了。
苻晔则自己去浴殿沐浴。
到了浴殿,才有了要成亲的实感。
心又酸沉沉地跳动起来,离别的伤感和成亲的忐忑喜悦交杂在一起。
他今日洗的很细致。
他的手指不像苻煌的有薄茧,他的指腹很洁净,又红着脸畏惧起来。
觉得他那里真是窄小的可怜,他又娇得很,很怕痛。
苻煌又……堪称甚伟。
他昨夜用手丈量,双手由上而下交错环握,都还露段龙首。
最可怕的是上面蜿蜒盘虬,热度惊人。
但是总要经过这么一遭吧?
苻煌此去,吉凶未知,他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
他就将整个人都沉到水里去了,乌黑的头发像浓密的海藻一样在水里散开,水中洒了蔷薇花瓣,花瓣浮在浓郁的头发上,他的头发也像披满了繁花。
秦内监为他准备的中衣和外袍都是新的,他穿上以后从浴殿回来,将头发晾干了,苻煌才回来。
回来就看见苻晔身着喜服,长发披散,跪坐在炕上,正在写东西。炕桌上的花灯照着他的眉目,真是美不胜收。
这天底下没有比苻晔更适合穿喜服的人,他这人生得艳丽,尤其衬红色,身形细长,略有些瘦弱,因此那艳色也不逼人,一切都恰到好处,恰如流着夏日的花光灯色。
如今披散着头发匍匐在那里,也不知道写什么,写得很认真。离别的伤感叫他这两日哭的多了,像是被泪水浸透了,浑身都透着恨不能融在他身上的柔弱,更叫男人看了心生恶意。
他今日得克制着点,做一个温柔体贴的新郎。
他看了一会,就去沐浴了。
秦内监随他往浴殿走,苻煌问秦内监:“一切都准备妥了?”
秦内监道:“就等陛下了。”
过一会好像意识到陛下要问什么,低声道:“……王爷自己备了丁香膏。”
他今日出宫还特意腆着脸去打听了一下,这男子欢好要用什么,人家盯着他这面白无须的老头看了好一会,一副“这把年纪了,玩得倒是很花”的神情。
他为了陛下和王爷,真是豁出去了!
陛下和王爷要是寻常夫妻,这结婚都得请他做主桌!
苻煌没说什么,秦内监偷偷瞅了一眼皇帝,说:“世人都说成家立业,如今陛下也成了家,明日出门立业,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苻煌进了浴殿,待入了药池,叫秦内监近前来说话。
秦内监便坐在池沿上看着他。
“明日出征,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秦内监大惊,说:“这怎么成。老奴定然要跟着陛下去的。”
“战场凶险,你也不看看你如今几许年纪。”
秦内监道:“老奴骑马射箭都不再话下。”
苻煌道:“把他交给旁人,我都不放心。李盾我也会留下。我有一份密旨,这密旨我写了三份,一份给了太后,一份给了谢相,一份会给你,你要收好,如果用得着,你到时候就替我守着他吧。”
秦内监闻此瞬间潸然泪下。
苻煌道:“ 留下这些,都是以备万一。我今日大喜,你哭得老眼昏花,等会还怎么做主婚人?”
秦内监擦了眼泪,也不言语。
苻煌道:“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唯一的亲人看了。你要明白我的心意,就按照我说的做,好好守着他,等着我回来。这些年叫你跟着我吃了很多苦,再苦这一次,我奉你颐养天年。你放心,好日子还没过几天,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死不了。”
秦内监擦了眼泪:“是,陛下为了王爷,也得好好地回来,总不好叫人家刚成了亲就守寡。”
苻煌道:“是,我要真死了,他要敢另觅郎君,我能气的从坟头里爬出来。”
想了一下,又道:“万一有这一天,你要替我盯着。”
秦内监破涕而笑,起身说:“也该布置婚房了,老奴且去了。”
苻煌说:“我是认真的,别的都可,独这件不行。”
“那老奴可看不住。陛下还是好好回来自己看着,这世上除了陛下,谁还能压得住王爷呢。”
他说着从浴殿出来,回到了春朝堂。
苻晔刚收了笔,吹了吹纸上墨迹,双福打开卷筒,他便将写好的东西卷起来放进去,交给秦内监。
秦内监问说:“王爷写的什么?”
“我不放心,写了他日日需要用的药以及日常注意事项,还有一些军中伤病可能用到的药方。”
“之前王爷出宫的时候留了一份,我都叫他们背熟了。”秦内监说,“这份应该给陛下,这哪儿是医嘱,分明字字写的都是王爷对陛下的深情!”
苻晔倒是难得听秦内监开这样的玩笑,又见秦内监他们开始布置供桌,铺红布,脸就红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隔壁院子听见嘈杂的脚步声,随即便有垂花门口守着的内官急匆匆进来,苻晔站直了,问:“何事?”
那内官手里托着暗黄油布包裹的信函:“禀王爷,前方急报!”
苻晔伸手,那内官便将信函呈上,苻晔取开看了一眼,神色就变了。
他顿时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不安起来。
秦内监忙问道:“王爷,怎么了?”
“原州城被攻破了。”
秦内监也是一怔,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青元宫内喜烛高烧,龙凤烛台上缠着金丝并蒂莲,供桌上立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头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喜果都用金箔裹着,堆成了九重宝塔的样式。
双福他们还在忙着铺喜鹊登梅鸳鸯戏水图案的石榴红毡毯,又捧了鲜花无数,布置在寝殿四周,人在殿中,宛若置身花海,芳香四溢。
鎏金同心锁勾起红罗帐,榻上铺上双喜被。
众人忙忙碌碌,穿梭不停,喜庆天地已经布置好,苻晔和秦内监却心事重重。不一会见苻煌回来,苻晔立即将军报给了他。
苻煌看了也没什么表情,只叫秦内监收了,对苻晔说:“都在意料之中。”
苻晔忍着心中忧虑酸涩,点头说:“今夜不想这些,先办了正事。”
他心中越不安,越想早点成亲。
秦内监已经将苻煌的新衣捧来。苻晔亲自服侍苻煌换上喜服。
苻煌面容瘦削,气色不佳,穿上红袍倒是俊美万分,丹凤眼微挑,本有些风流恣意的味道,但因为他本身气势威严,反倒挑出几分尊贵凌厉,大概那一身过于漂亮,竟能叫人瞬间忘了刚才的愁苦,他也好,秦内监也好,都看着如今的苻煌发了会呆。
苻晔只感觉心潮翻涌,对秦内监说:“劳烦内监为我们主婚。”
此刻青元宫东跨院双门都合上了,诸多内官都退到外头,只留下双福守着垂花门。
守出一片属于有情人的小天地。
秦内监则在里头做主婚人。
他能给王爷和皇帝主婚,这份荣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这辈子太值了!
此刻他比两位新人还要激动,还未说话,眼眶就先湿了。
苻煌道:“你等会哭,先叫我们拜了天地再说。”
秦内监正了神色,无比郑重,胸膛挺得笔直。
“一拜天地。”秦内监喊道。
这一刻真是神圣无比,叫人心中发颤。
苻煌和苻晔跪下朝供桌上的牌位叩首。
苻晔激动的手都在抖。
那一瞬间真的什么都忘了,忘了前线战报,忘了离别苦,只是激动,他想若世上真有姻缘红线,此刻大概正有天罗地网的红线正在缠住他们。
“二拜高堂。”秦内监道。
二人又跪下,朝着皇宫宗庙的方向拜了。
秦内监抱着合卺酒,喊:“夫妻对拜!”
这一下他都激动起来了,笑盈盈含着泪花看着两人。
苻晔和苻煌目光对上,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苻煌倒是神色威严,瞳仁很深。
两人拱手相拜,气息交接。
这一拜,便是真夫妻了,苻煌只觉得死亡也无所畏惧,因为他从此生死皆有所属了。
秦内监赶忙倒上合卺酒递上。
苻煌这些年再未饮过酒,日后大概也不会饮,今生仅再饮这一杯。
他们双臂交错,脸庞被喜服照亮,一起将杯中酒饮尽。
秦内监含着泪说:“这送入洞房,就不用老奴喊了吧?”
说着笑盈盈地接了酒杯,关上门去了。
自己到了垂花门,双福小脸通红,问:“拜完啦?”
秦内监抓了一把喜果给他。
双福一看,是裹了金箔的红枣花生,就说:“王爷和陛下也能……早生贵子嘛?”
苻煌看着苻晔。
他无法描述这种感觉,只觉得苻晔看起来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的不同,其实也只不过名分上成了他的爱妻,但怎么给他的感觉就那么不一样呢。
他盯着苻晔看。
就觉得自己很有力量。
好像一切都明朗起来了,自己都变得更强大。他有苻晔撑着他。好像他的心终于满了,很热。
苻晔想,现代人结婚领证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明明都是这个人,但男朋友和老公还是不一样。
好微妙。
他想这发没发生关系,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微妙的不同。
那他们今晚两者叠加,会不会更不一样。
会更紧密么?他们的心会贴在一起么?会爱到想要哭泣么?
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但他和苻煌,肯定会。
他竟然突然迸发出无法克制的情,潮,好像需要这样的热烈将他摧毁,他要在离别之前,和苻煌再无一点点的隔阂,做最紧密至爱的夫妻。
他投入到苻煌怀里。
他们此刻心意相通,苻煌直接将他整个拦腰抱起来。
他的刚毅让他浑身没有了力气。
苻煌在此刻却阴沉的可怕,有一种诡异的从容。他将龙凤喜烛移到近前,褪去他的衣袍。
也褪去自己的。
烛光金黄,照在白玉之上,羊脂美玉不过如此,头发蓬松如云,在鸳鸯枕上徐徐展开。
苻煌不许他动,前后上下都观摩一遍。
他的身躯瘦削,但筋骨卓绝,山一样高,肩膀很宽,腿也很长,几乎要比苻晔高出一大截,衬得苻晔愈发纤弱美丽。似如半开的藤蔓缠着入云天的松柏树。
苻晔第一次看到苻煌,就觉得他很粗暴。
他不止一次觉得,苻煌是会把人踩在脚下干那种。
但苻煌却选择了用温柔来作为更加残酷的手段。他细细地看过他每一寸,掰开了看,用眼神逡巡他即将占据的领地。
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一次,但又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他只能用其他方式的残忍粗暴,来让苻晔永远铭记他们的新婚。
夏夜很热,漫长的钻磨让丁香膏融化成油流下来,香气在红罗帐里弥漫开来。
丁香名字很美,但丁香膏的味道并不算好闻,苻晔之所以用它,是因为它能润松和止痛。
喜烛高照,墙上双影交伏,从始至终都是卯榫联结,上下两处都像是黏在一起,苻煌抱着他跪在榻上,背肌紧绷,筋骨强壮的双腿微微发力,两人的头发披散,浓密乌黑,披散下来,遮住他们的身体,然后晃荡成瀑布,垂到榻下来。
苻煌并不粗暴,但他肚皮太薄,被挤压的变了形。
红烛高照,“啪”地一下爆了灯花,烛泪滚热流了下来。
他被注入了不可承受的生命力,灼透了他最脆弱的内里。在那一刻,他们得到了他们所想要的魂灵缔结。
苻晔终于哭了起来。
人在一切愿望都得到满足的时候,会哭。也不知道哭什么,又喜悦又彷徨。
这皇宫一片寂静,有一对爱侣度过了他们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个时刻,缔结连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亮,谢相他们就入宫了。
倒是头一次看到宫内如此安静。
秦内监叫他们在西配殿等候。
自己则一个人进了春朝堂内禀报。
进去以后,便感觉里头丁香气味弥漫,一夜未散。那睡榻居然移了位,歪歪斜斜撞在围屏上,围屏也斜了。
他昨日守在垂花门外,隐约只听见王爷在哭,皇帝似乎有在哄他,大概是极温柔的。
他想这婚事仓促,二人都是头次,陛下真龙天子,非常人可受,温柔是必须的,陛下深爱王爷,肯定会非常克制。
只是……温柔都这样么?
那不温柔的话,是不是得清了院子用棉花堵住耳朵?!要换个更结实的榻么?!
他咳了一声,便看到苻煌便掀开罗帐,套了大氅出来。
秦内监看着苻煌长大的,身为内官,早习惯了,此刻也不敢看,微微垂首,奉上热水便退到围屏外头。
苻煌在围屏内擦拭,他便朝帐内看了一眼,见王爷躺在那里,倒似起不来了。
然后皇帝穿上衣服出来,低声说:“我先去见一下大臣,等会回来。”
说着掀开帐子,低头亲了一下才走。
这帐子一掀开,秦内监就看清了。苻晔乌发浓乱,嘴唇有伤,躺在喜被上,真是芳艳到满室生香。
好美。
他们陛下真是好福气。
他随苻煌从春朝堂出来,苻煌回头看他一眼,说:“等会你亲自去伺候,别叫小禄子他们进去了。”
王爷害羞,他懂。
“老奴知道了。”秦内监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恭喜陛下新婚。”
苻煌回头看他,此刻阳光照着他,眼下有些乌青,想必一夜未眠,想想也是,谁成亲能睡好,但陛下眼睛光亮,真是神采飞扬。
病恹恹的又神采飞扬,语言无法描述,倒是叫秦内监生出一个想法。
他觉得此刻的陛下尝到人间极乐,正是雄姿英发的时刻,此战必捷!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就是这样想,一时离别的愁绪都淡了许多,一扫心中阴霾。
巳时三刻,是司天监占卜的出征吉时。从天亮开始,文武百官便都齐聚在天门之外,京中百姓更是倾巢而出,为大军送行,整个建台城数年不曾这样齐心。
晨光既出,光耀四方,礼乐齐备,天门大开。
宫廷里诸人更是早早就起来了。
苻晔应该是最后一个。
他将春朝堂的喜字揭掉,一半都放置到苻煌要带的行李里。
他觉得很喜庆,肯定能带来好运气。
他穿着一身绯色蟒袍坐在窗前,双福为他束发,戴上金丝冠,金蹀躞带上缀着黑玉牌,光艳无比,阳光从窗口中斜着照进来,笼罩他全身。
苻煌进来,只感觉苻晔像是芬芳四溢的花,缓缓盛开。
有妻如此,他真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不能不说是天命眷顾,既然得天命眷顾,自然该用一场凯旋,实现他做太平爱侣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