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跟我客气什么。”苻晔说着便赤脚爬上榻来。
苻晔给皇帝按了一会头,皇帝靠在他身上,两人的头发都缠绕到一起。
按完了,便又给苻煌针灸。
苻煌的头疾很难根治,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减缓而已。
苻晔很忧心。
苻煌见他神色凝重,便道:“已经好多了。”
苻晔点头说:“皇兄早点睡。”
说完又去给他点药香。
乳白色的烟从狻猊嘴里吐出来,幽幽散开。苻煌躺在榻上,见苻晔又上前来给他提了下被角。
他此刻散着头发,穿着内衫,看起来与他亲密无间,像是要与他同榻而眠。
等都忙完了,苻晔也没有走,只道:“皇兄不用管我,我等会便走。”
秦内监在榻下铺了个软被,苻晔便坐在上面陪着他。
苻煌躺在榻上发了会呆,然后对他说:“上来。”
苻晔说:“臣弟坐在这儿就行。”
苻煌不语。
他熟知皇帝性子,很执拗,很爹。
于是他就爬上去了。
反正龙榻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但苻晔没有躺下,就在他旁边坐着,苻煌没有再强迫他,也不敢,只掀起被子盖住了他的脚。
苻晔又叫秦内监吹熄了近旁的灯。寝殿里便暗了下来。
今日不是秦内监当值,他吩咐了一下守夜的内官便出去了。
这并不是苻晔第一次守夜了,这边的内官也都习惯了,给苻晔准备了一件苻煌的衣袍,苻晔便直接披在了身上。
寂静的殿里便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苻煌呼吸很浅,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像个死人。
苻晔一开始很不习惯,总是会倾身查看他的呼吸,但苻煌机敏,他一凑上去就会和苻煌大眼瞪小眼,闹了几次尴尬。
如今已经习惯了,他便将脸靠在膝盖上发呆,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发丝堆叠在龙袍之上。
像穿着龙袍的宠妃,有一种别样的威严的秀美。
苻煌真情实意觉得他穿龙袍很美。
皇帝忽然开口问:“我听说之前谢相那个儿子,因为善缘寺一案找过你?”
苻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颇为坦荡地认了,道:“嗯,他不敢求皇兄,求到我那里去了。我觉得这人对皇兄颇为忠心,说的也很有道理,所以我就试着求了皇兄。因为怕皇兄多想,所以才没有提他。”
苻煌心下彻底舒服。
苻晔也不是故意隐瞒。
有问必答,很叫他满意。
只是嘴上却道:“ 怕我多想什么,因为看他长的有几分姿色,所以你才有求必应?”
苻晔愣了一下,在黑暗里道:“反正我在皇兄这里好色之名是洗不清了。”
苻煌道:“你不好色?”
他就没见过比他更好色的人。
好那种,比好女色似乎还要……好色。
苻晔道:“ 好色,很好,那皇兄把我春宫册还给我。”
苻煌就不说话了。
苻晔却道说: “食色性也。普天之下,也就皇兄不喜欢。”
说了又问,“皇兄真的不喜欢么?”
苻煌:“……”
“皇兄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么?”见苻煌不答,“……臣弟僭越了。皇兄日理万机,身体又不好,自然……”
苻煌隐隐又觉得头痛: “我有!”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苻晔脸颊微热,想,既然都聊这么深入的话题了,那不妨再多说一句。
于是便轻声似诱惑道:“皇兄可以试试,那种事,很快乐。”
他就知道想这些,真是……
真是,性淫。
好像要不是他管束着他,他早不知道骑到了谁的身上。
他浮起一种暴戾的冲动,抓住了他被子里的一只脚。
苻晔吃痛叫了一声,人也倒在榻上:“疼!”
他从军多年,又好杀戮,确实不懂怜香惜玉。
苻晔到底是个柔弱男子,此刻不知这细的可怜的脚踝被他捏成了什么样。一时浑身血液都乱了,伸手握住他细仃的脚踝,沉声道:“别动。”
苻晔说:“我错了皇兄,饶了我。”
苻煌:“……不要说话。”
苻晔就不再说话,只感觉苻煌的指腹重重地摩擦他的踝骨。
他只感觉脚踝刺痛,又似有一股电流要从他脚踝往腿上蹿,于是挣扎了两下,苻煌便松开了他。
苻晔身上披着的袍子都滑落下来,和被子卷在一起。
苻煌躺在榻上,再也没有说话。
苻晔心下尴尬,心想他真是受虐狂,被皇帝这么用力捏了一下,竟然有了感觉。
便也不再说话。
他想他年方二十,纵然体弱,到底血气方刚,又想苻煌为人严酷,应该不喜欢这类玩笑。
然后他就听见苻煌说:“这种事,不需要你教。”
苻晔:“是,臣弟班门弄斧了。”
苻煌:“……”
算了。
他现在浑身烦躁。
只想把苻晔全身上下都捏变了形。
他深觉自己此念可怕。试想若是真心爱慕一人,自然捧在手心里,万般怜爱,怎么如他这样,反倒有些施虐嗜血的冲动。
只怕苻晔上了他的床榻,活不到第二天。
四下里一片静默,苻晔往后挪了挪。
他点的药香主要是安眠所用,有一定的助眠效果,他和苻煌不一样,他吃得好睡得好,最近明显胖了点,被这香一熏,苻煌还没睡意,他倒是先打起了盹。
等到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龙榻上躺着。
他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被子滑落,他身上披着的那件玄色大氅也跟着滑落下来。
苻煌已经不在殿内了。
秦内监轻轻挥手,便见双福和庆喜等人鱼贯而入。
“王爷好能睡。”
“什么时辰了?”
双福说:“王爷,辰时了!”
苻晔立马从龙榻上下来,秦内监说:“陛下说不要老奴等人叫醒王爷,叫王爷今日可以晚点去上学。”
但章翰林和章简文他们肯定早就到了,他怎么好意思让老师和伴读空等这么久!
苻晔从寝殿出来,看到苻煌正在西配殿办公。
他跑过去,在门口问:“皇兄可好些了?”
苻煌点头说:“午后去箭亭看你有没有长进。”
苻晔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皇兄别看了,没有!”
秘书省满殿的内官面面相觑,终于有了点活人气。
陛下望着王爷走远,神态悠然,见殿中内官都望着自己,嘴角又压下来,十分威严。
众人忙低头继续忙碌。
陛下却从西配殿出来了。
回了寝殿睡觉。
昨夜抱苻晔躺下以后,他就起来了。
并没有和苻晔同榻共枕。
只点灯细看他脚踝,果然红了一片。
实在娇贵得很,他才用了几成力。
要再粗鲁一点,他受得住?
只因他对他实在情真,他平生什么都有,就缺这份真情。肉,欲反而是不重要的了。
只要他这样呆在他身边,他可以有生之年,都做他的皇兄。
只是正如秦内监所言,苻晔正值青春年少,他看他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若有李骢这样的人近身,只怕苻晔很难不动心。
看来长相普通的男人也不甚可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苻晔美貌,天下男子趋之如骛他也不奇怪。
苻晔晌午依旧去太后宫中用膳,太后跟他说起三月十五日是大周立国日,每年的这一天苻氏一族都要在崇华寺举行春日法会,请诸多高僧念经,为国运祈福。今年太后自感身体大不如前,决定派苻晔代她前去,并统管崇华寺重建筹款一事。
从前苻晔都是跟着出行玩乐,最多代替皇帝参加个祭祖仪式,如今算是第一次干实事。
不过太后慈爱,安排的很周到,午膳过后,专门安排了礼仪官跟他讲流程。他参加过祭祖大典,春日法会对他来说算是小场面,崇华寺被大火烧毁,余火未尽,今年的法会安排到了福华寺,福华寺不如崇华寺地位尊崇,但坐落在永昌山北麓,据说那附近有一个神女湖,是热水湖,因为传说是仙女洗澡的地方,故而得名,湖上有岛,岛上是一片佛林,乃当初圣祖皇帝仿照峦州佛林所造,岛上白雾弥漫,诸多佛像高达数丈,无数名僧在此修行。
听起来就是旅游胜地,很值得一观。
他现在就是不够自由,不然他早就游遍天下,想着又能趁机出宫,高兴坏了。
正高兴呢,忽然几个女官匆匆进来,附在孙宫正耳边说了两句,孙宫正神色一凛,太后忙问:“何事?”
孙宫正道:“陛下集结了宫中侍卫。”
太后一惊,孙宫正反应也很迅速,慈恩宫诸多佩剑女官鱼贯而出,守在主殿门口。
慈恩宫气氛陡变。
苻晔忍不住再次感慨这对塑料母子。
他自告奋勇:“儿臣去看看。”
“不成!”太后拦住他,只叫宫人再去打探。
看太后神色,似乎以前宫中就发生过类似的事,并且当时应该很凶险,给太后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小爱:“你猜想不错。”
“你知道?”
“前段时间我不是帮你申请看以前的苻煌嘛,给你看的是我精挑细选的十六岁的苻煌,我零零散散看过其他的。苻煌刚登基的时候,宫内侍卫有一半都是太后这边的人。当年大家都还不怕他,以太后为代表的世家大族实力雄厚,族中诸宗亲也都虎视眈眈。苻煌在宫中搞过好几次大清洗,有几次直接把太后安排的细作砍了,人头都丢在慈恩宫里。”
苻晔:“……”
感恩他不是那个时候穿过来的。
不一会宫人回来,道:“陛下逐了几位侍卫,并训了话,并无他事。”
太后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又问为何要驱逐侍卫。
宫人道:“这个就不清楚了,陛下直接将人撵走了,没说原因。”
陛下不是一向如此行事么?
他才不会给理由。
“对了,”宫人又道,“陛下将王爷院中的侍卫都遣散了。”
太后:“??”
苻晔:“!!”
苻晔院中的黑甲护卫都遣散了。
他一直都不喜欢他院子里那些黑甲护卫,一身黑,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到了晚上一个个像鬼一样,跟他花团锦簇的东配殿很不搭。
苻晔晚膳时候回来,看到他殿里又多了六个美貌的宫女。
她们穿着彩衣,都打扮的十分漂亮。
苻煌说:“你不是最爱美?”
他是很爱美,看到很美的小姐姐衣香鬓影个个打扮的像个公主一样,的确赏心悦目。
就连双福他们的衣服也改了制式,一个个衣袍上都有百花图案,极为精美。
彩衣宫娥莲步轻移,百花袍角拂过缂丝屏风和牡丹花账。这一下他殿里真成了整个宫廷最精致的地方,香气弥漫,富贵气象。
宫里很多人都想到他这里来上班。
他们的工资都比其他宫里高!
苻晔一开始觉得这是苻煌对他的极致宠爱,很受感动。
只感觉他此刻人生达到顶峰,自己美,也活在美里面。
一连两三日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他连个正常男人都难以接触到了!
他才意识到皇帝这是在防止他搞男人。
他就说他最近在执中堂怎么连金甲卫那帮人都看不到了。
以前萧逸尘他们过来在门口偷看他,他内心颇有些得意。
他跟皇帝深夜谈心,居然谈到这个结果!
皇帝的脑回路实在难以让人摸清。
自己没有性生活,也不许他有么!
呜呼哀哉!
等到他自己有了后妃,尝到了那事乐趣,他不信他还有脸阻拦别人。
想到这里,他决意潜心研究补方,势必要把皇帝补的龙精虎猛。
为皇帝的性,福,也为自己!
最近宫里一派祥和。
秦内监每日看到的都是兄友弟恭的美好画面。
最近陛下很宠爱桓王,桓王也很关心陛下呢。
王爷每日亲自陪着陛下用膳,每每都要温言相劝,要陛下多食。
陛下自中毒以后,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尽管有殿下医治,头疾好了不少,但依旧吃的很少,如今在殿下的监督下,每日都能多进一碗羹汤。
殿下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会吃,经常给御膳房提供一些新菜方,要他们依照他的要求做膳食,譬如蟹粉狮子头炖海参,脆皮乳鸽配鱼肉酱,麒麟鲈鱼,天地同春大补汤等等。
尤其一些点心,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譬如晶莹剔透的玉露团,甜美可口的樱桃酥山,又或者荷花红菱饼,碧青透花糍,有些甚至是殿下亲自做的,心意在那摆着,皇帝怎么可能不吃!
可惜宫中没有比较精确的体重秤。
苻晔一边看苻煌进食一边想,应该胖些了吧?
他最近让小爱给他搞了很多美食配方,古代但凡能做出来的,他都会尝试。
如今看来小有成色。
最明显的就是皇帝肤色似乎比原来好看了。
原来陛下身上透着青灰的死气。
这说明精气神好多了。
睡眠也好很多,比往日能多睡一个时辰了。
秦内监禀报说,陛下昨日睡了三个多时辰。
睡眠质量好了,看着人都英俊了不少。
苻煌刚进完今日的药汤,不大自然地说:“喝你的汤,不要盯着我看。”
苻晔笑眯眯的低头喝汤。
苻煌心情不如前段时间平静,总是容易烦躁。尤其此刻苻晔这样笑眯眯地看他。
他其心算得上可怖,但苻晔竟然毫不在意,甚至对他更为体贴。
夜晚降临,苻晔如约而至。
他垂着眼,看他披散着头发,着一件月白色轻袍在为他调香。
“我又加了点蔷薇,闻起来好像更平和一点,皇兄试试,不喜欢的话我再调。”
他说话温声细语,就算当初先帝后宫三千,佳丽无数,也无人能比他此刻温柔体贴。
叫人想要拥入怀中,恣意怜爱。
爱慕之人的温柔体贴简直就是一把杀人刀,杀得他片甲不留。
有时候觉得叫他即刻为他去死,他也愿意。
苻晔又要陪侍,等他睡着了再离开。
他如何睡得着呢。
心烦意乱,又甘之如饴,倒成了一种和头疾不一样的折磨。
这世上的贪欲果然都会受到反噬。
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贪图神仙的怜爱,受这点苦,倒不算什么了。
这一日苻晔早早醒来,发觉陛下还在熟睡之中。
帐幔围屏挡住了外头的晨光,皇帝畏热,被子都只横盖在肚子上,依旧没什么呼吸声,看起来像个死人。
他睡觉就是很静。眉间皱痕倒是几乎看不见了,他面容瘦削,轮廓极为清晰,此刻熟睡,没有了阴气沉沉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有一种年轻男人的倦怠,这叫他看起来很像一个普通的二十六岁的男人。
苻晔上前来给他盖被子,此刻人刚醒,还在困意当中,在那幽暗的光线里,忽然瞥到皇帝亵衣之下匍匐着的龙身。
轮廓可怖。
皇帝真的,甚伟。
伟到他都有些脸红,含着胸口一口热气出来,但见庭院里几缸牡丹怒放。
牡丹单看有些俗气,成片成片地盛开,那真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在这晨光之中怒放,堪称国色。
这宫廷终于有了宫廷该有的样子。
将来后宫佳丽如云,想必也就是他该出宫的日子了。
他不出,估计皇帝都要把他踢出去。
他想到此处,心中竟然觉得有些不舍伤感,毕竟这皇帝身边唯一的位置,坐起来实在很爽。
他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想来一般人连霸道总裁的攻势都抵抗不了,他又怎么能抵挡九五之尊天下之主独一无二的恩宠。
小爱:“其实我发现皇帝这个人表面可怕,内心缺爱,他现在就像抓住个救命稻草一样,将你这个弟弟抓在手里,你只要稍微使点手段,就能将他掌握在手心里,让他对你言听计从。皇帝给你当一辈子傀儡,你想想该有多爽!”
是很爽。
但人怎么能这样呢。他如此宠信他,他不能这样干!
小爱:“我看皇帝现在如果有这个机会,他就会这样。”
“所以我当不了皇帝啊。”苻晔笑,“我们经历不同,自然处事也不同。”
他觉得苻煌吃了许多苦,他既然许他春朝,便盼他幸福康乐,无病无疾,儿孙满堂。
至于他,事了就拂衣去,悬壶济世,周游天下,于太平人间望朝堂上的皇帝,想想也有种装逼的爽感,他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