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大人,”等所有人都坐下了之后,哈洛威说,“如果爸爸的证词成立,我们还需要讨论一件事。”
“什么事,哈洛威先生。”索登说。她看上去累坏了。
“我们已经证明了德里斯先生在纵火现场,”哈洛威说,“梅耶女士可能还要招来她所谓的证人给德里斯先生作不在场证明,但我们有DNA证据和可信的证人证词,也排除了其他可能的纵火疑犯。我也怀疑在我今天出示了这些证据之后,梅耶还能找到什么可信的证人。而且,我们也充分地证明了毛毛是智慧生物。因为裁定爸爸的证词成立之后,您同时也有效地确立了它同类的智慧生物身份。”
“我还没听到你要讨论什么事,哈洛威先生。”索登说。
“显而易见,我要讨论的是谋杀罪名。”哈洛威说。
“什么?”德里斯咆哮道。整场初步审讯压抑下来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谋杀,”哈洛威重复了一遍,转身面对德里斯,“你谋杀了那些毛毛,乔。”
“你胡说!”德里斯猛地站起身。
“不,不是胡说,乔。”哈洛威走到德里斯面前,“这次不是胡说,你完了。因为你走到小小的智慧生物前面,抬起你的靴子就踩,一直踩到它小小的生命消亡。当它的伴侣想要保护它,你把它也杀了。这是两项谋杀罪,公平公正,就这么简单。”
“法官大人。”梅耶来回看着德里斯和哈洛威,请求索登分开这两人。
“哈洛威先生。”索登警告他。
“你以为会怎么样,乔?”哈洛威无视法官,继续说,“我们刚发现新的智慧生物,除了人类我们一共就只发现了三种,而你第一时间就踩死了一只。你以为会有什么结果,乔?”
“滚开,杰克。”德里斯说,“我警告你。”
“你知道的,乔,他们不仅会控告你谋杀。他们还会告你智慧生物仇恨罪。毫无疑问,你残害你遇见的第一只弱小的毛毛就因为它是智慧生物,不是吗?你来了,你看了,你踩死它。”
“法官大人!”梅耶几乎是尖叫着抗议。
“如果只是谋杀,你面临的可能不过是终身监禁,乔。”哈洛威说,“但这不仅仅是谋杀,以智慧生物仇恨罪量刑,你会被判死刑。两项死罪。你要死了,乔,你为了寻开心夺去一个小生命,你也要送命了。”
德里斯怒吼着从辩护桌后爬出来朝哈洛威挥出一拳。哈洛威硬受了这一拳,毫不抵抗地摔倒在地。苏利文从旁听席中一翻身跳出来,制住德里斯,把他从哈洛威身上拉开,但德里斯还是在哈洛威的头脸上重重地打了几下,哈洛威没有出手挡。紧跟着苏利文,扎拉集团的律师也纷纷上前,终于制住了德里斯,阻止他继续打下去。
哈洛威挣扎着起来,用他外套的袖子擦去脸上的血。他转身面向索登,索登完全惊呆了。
“正如我所说,法官大人,两项谋杀罪。”哈洛威抹去眉毛上的血,血开始流进他的眼睛里,“再加上一项袭击伤人。”
“胡说!”德里斯在拦着他的一群律师后面大叫,“我要减罪协议,法官大人。”
“你在说什么,德里斯先生。”索登说。
“闭嘴,乔。”梅耶对德里斯说。
“你闭嘴,梅耶。”德里斯说,“我才不会为了那两个混账去死。如果我真要死,他们也逃不掉。”
“德里斯先生!”索登厉声喝道。德里斯闭上嘴。“我再问一遍:你在说什么?”
“我到哈洛威家是奉命行事,”德里斯说,“我奉命到他家装捕兽装置,碰上了毛毛就杀。”
“谁的命令?”索登问。
“我想你猜也知道,法官大人。”德里斯说,“但在达成减罪协议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索登严厉地瞪着德里斯,然后对梅耶说:“你的当事人想要提供信息,达成减罪协议,梅耶女士。”
“此刻我必须请求撤出此案,不再担任德里斯先生的辩护律师。”梅耶说。
“我猜也是。”索登说。她环视法庭,视线停在她想找的人身上。“苏利文先生,你目前没有任何职务在身对吗?”
“是的,法官大人。”苏利文说,“大概40秒前,我从扎拉集团离职了。”
“多巧啊,”索登说,“你愿意担任德里斯先生的辩护律师吗?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我可以向你提供殖民星官方公共辩护律师的标准待遇。”
“乐意效劳。”苏利文说。
索登转向还站在证人席上的毛毛爸爸,他安静又专注地看着这一系列事件的展开。“毛毛爸爸,你代表你的族人说话对吗?”
“是的。”毛毛爸爸说。
“很快我的族人需要和你的族人交流,”她说,“你需要选出一个人帮助我们交流。一个你喜欢的人,对你好,对你的族人也好的人。”
“我选杰克·哈洛威。”毛毛爸爸说。
“你确定?”索登问。
“我确定,”毛毛爸爸说,“我懂得不如你们多。但我很聪明。我明白哈洛威在这里做的事。杰克·哈洛威让你知道坏人伤害了我的族人,杀了我的孩子。杰克·哈洛威是个好人。我选择杰克·哈洛威。”
“哈洛威先生。”索登说,“你明白你被提名担任什么工作吗?”
“毛毛王国的总守卫者,好像是这样。”哈洛威说。
“你愿意接受这项工作吗?”索登问。
“我愿意。”哈洛威说。
“那么恭喜了。”索登说,“从这一刻起,你正式掌管整个星球。”
“等一下,”威顿·奥布里七世说,“你不能这么做。扎拉集团和殖民星管理局签了勘测开采协议。你这种级别的法官无权裁定协议失效,更无权把星球的监管权交到一个合同勘测员手上。”
“奥布里先生,虽然此时此刻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干预法庭了,但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在要宣布一些重要事宜。”索登说,“但首先,所有人请归位坐好。”
法庭上众人慢慢就座,恢复了秩序。
“现在,听好了。”索登说,“奥布里先生,疑似智慧生物报告一旦提交——而我已经提交了——任何殖民星法官如果掌握星球上原始智慧生物生命受到威胁的确凿证据,他/她按规定必须向该星球的最高法官汇报。最高法官自己担任或者指定他人担任外星智慧生物特别监护官,责任是保障新发现的疑似智慧生物的生存,直到他们的智慧生物身份得到全面评估。特别监护官不仅有权而且必须采取措施保障智慧生物的生存,必要时可采取戒严手段并搁置所有勘测开采项目。”
“奥布里先生,正如你刚才屈尊指教,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殖民星法官,”索登顿了一下,说,“然而,正因为你的集团意图在勘测开采的星球上只受最低程度的司法干预,我也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殖民星法官。因此我就是外星智慧生物特别监护官,这意味着我有权而且必须采取行动保护毛毛。”
“今天过后,我非常确信毛毛正处于显著而迫切的威胁之下,威胁来自于这星球上的人类,来自你的集团。”索登说,“我已经亲眼目睹了大量证据,无须坐等法律齿轮转动来证明这种智慧生物的存在。屠杀已经开始,两条生命已经遭受毒手。奥布里先生,不管屠杀出于你的煽动还是鼓励,还是你有意视而不见,此刻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一件事——在人类手里沾上更多毛毛的鲜血之前阻止杀戮。”
“所以,奥布里先生,”索登说,“出于我作为外星智慧生物特别监护官的权力,扎拉集团对扎拉23号星的勘测开采权暂时撤销,即时生效,等待进一步审核。所有勘测开采行为立即停止。所有雇员及合同人员必须于30天内撤出该星球。我宣布实行戒严令。殖民星官方治安官将于24小时内到达星球,扎拉集团保安人员届时必须上缴所有武器,移交治安权力。”
“还有,我任命杰克·哈洛威为助理外星生物特别监护官,职责是将所有本星球的法定权力移交给‘毛毛’这种生物,以待智慧生物的认定结果。”索登说,“他在内部运筹帷幄,处理和毛毛相关的一切事物,而我则负责处理一切与殖民星官方相关的外部事务。因此,如果你有任何与本星球相关的要求,你的人要找他谈,因为他负责与毛毛沟通。”
“我们会对此裁定作出上诉。”梅耶说。
“你们当然会上诉,”索登说,“但在那之前,有事找哈洛威先生谈,明白了吗?”
“明白,法官大人。”梅耶说。
“好,”索登说,“还有,你还打算传召证人,提供有关德里斯先生在案发当天去向的证词吗?”
“不用了,法官大人。”梅耶说。
“那么,回到之前的独立案件,我裁定德里斯先生有关纵火及财产损毁案的证据充足,择日开庭。”索登说,“此项裁决将于法院网站公示,今日庭上发生的一切也将一并公示,晚点我会公布开庭的具体时间。”索登拿起梅耶之前放在审判台上的一个文件夹,说:“往好的一面看,梅耶女士,最终你还是成功更换审讯法院了。”
索登站起身。“本次初步审讯到此结束,”她又加了一句,“谢天谢地。”然后离开了法庭。
哈洛威走向还处于震惊当中的梅耶。“梅耶女士。”他说,接着又叫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你还想要什么,哈洛威。”梅耶问。
“我就想告诉你,”哈洛威说,“现在你知道我到底有什么企图了。”
第二天下午,哈洛威大步跨进扎拉集团大厦的高层会议室,信息板就绪,一边是毛毛爸爸,卡尔跟在另一边。他在会议桌左边正中坐下,右边坐着德里斯、德里斯的代表律师苏利文、奥布里和兰登的代表律师梅耶,以及代表扎拉集团董事会的奥布里和兰登。哈洛威放好他的信息板,让毛毛爸爸在会议桌上找个舒服的位置坐好,示意卡尔趴在一旁,卡尔愉快地照办了。
“好了,”哈洛威轻快地发言,“我昨晚睡得像婴儿一样香。你们睡得好吗?”
“差不多得了,别太惹人恨了,杰克。”苏利文说。
“说得对,”哈洛威说,“我和毛毛爸爸谈过,他也和他的族人谈过,我也衡量了我和德里斯先生之间的恩怨,我认为我们提出的条件对大家都好。苏利文先生,我会与德里斯先生和解,对纵火和毁坏财物的损失只要求1信用币的名义赔偿。毛毛同样不会就宝宝和斑斑的死追究德里斯先生、奥布里先生、兰登先生以及扎拉集团。还有,我会代表毛毛向殖民星官方发出请求,撤销对德里斯、奥布里、兰登以及扎拉集团的一切指控。
“最后,虽然我们不会请求索登法官收回暂时撤销扎拉集团勘测开采权的裁决,我们会请求她将裁决改为允许集团人员和财产于六个月内有序撤离。扎拉集团不允许进一步地采挖或攫取星球的资源,但可在有序撤离的时间内处理已采挖或攫取的资源。细节肯定还有待推敲,但总体上这就是我们大致的提议。”
“你们的要求呢?”奥布里说。
“很简单,”哈洛威说,“我们要求你们走人。首当其冲是你们三位——你,奥布里;你,兰登;还有我个人最强烈要求的你,乔——离开这个星球,永远不要回来。而且,扎拉集团不能对索登法官的裁决提出上诉,不能阻挠毛毛智慧生物身份的认定,不能以任何形式形态留在这个星球。你们所有人都离开。拿好手上所得走人。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要求,一了百了,所有人的账都清了。”
“我们对这个条件没有异议。”苏利文说。
“你们当然没有异议,”奥布里说,“又没有要求你们放弃数十年的收入。”
“我必须指出这个条件只能‘全盘接受或拒绝’,”哈洛威说,“如果你们无法达成一致,那么一切免谈。”
“集团在这里做了这么多,你不能要求我们离开。”奥布里说。
“我当然能,”哈洛威说,“我刚刚就这么做了。挑明了说,奥布里,尽管毫无疑问你可以靠上诉和动议拖个好几年,有两个问题始终存在。第一,归根究底,毛毛是智慧生物。扎拉集团对这个星球没有任何索取的权力。你花上几百万,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无济于事;第二,你们太坏了,过往的很多坏事最终会应在你们头上。”
“很多,”德里斯说,“包括你的飞船事故,杰克。他们很早以前就想除掉你了。”
“该死的,我就知道。”哈洛威拍桌子骂道,“这件事也算在你头上,奥布里。”
“没错,”德里斯说,“我可以保证。”奥布里瞪了他一眼。
“所以如果你要继续执迷不悟,奥布里,放马过来。”哈洛威说,“但我保证,如果你还想耍手段,后果是你被五花大绑在桌上,盯着钟,数着秒,等着你脑子里每一个神经元被搅成糨糊。”
“我想你高估了你的能力。”奥布里轻蔑地笑着说。
“这么说可有意思了,”哈洛威说,“尤其是我只用了一个月,就从你手上夺走了一个星球,剖开了贵公司的心脏。”奥布里收起了笑容。“问问你自己,如果给我两个月,或者一年,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接受条件。”兰登说。
“布拉德。”奥布里想反对。
“闭嘴,威顿。”兰登喝道,“你没有决定权了,这事完了。”
奥布里闭上了嘴。
哈洛威吃惊地看着兰登。“这么说你不是他的私人助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问道。
“当然不是,”兰登说,“尽管眼下已经够难看了,如果没人看着他,事情还能更糟。”
“我可说不准,”哈洛威说,“现在就已经很难看了。”
“至少从这一刻起,不会出现更糟的状况了。”兰登说,“奥布里家族的其他人认为在公司高层保留威顿·奥布里这个名字具有品牌价值,这个名字象征着稳定,我们的B级股持有人也看中这点。但最近几代真是每况愈下。”
兰登用手指比了比奥布里:“这位的祖父差点因为‘格林诉温斯顿’毁了公司,而如果我们不灌醉这位的父亲,我们现任的伟大领导人,一旦他清醒,他很可能会努力逐条推翻公司所有的生态友好准则。我们以为这位可能好一点。至少他看着有点智商,也还真的在乎这盘生意。于是我们让他当头儿,放任他胡来,带他到实地巡视看看他会怎么做——现在我们学到教训了。”
“这个教训够贵的。”哈洛威说。
兰登耸了耸肩。“现在看来很贵,没错。”他说,“但来日方长,我们相信毛毛最终会意识到这个星球的商业价值,也许愿意依据它们的需求和愿望来开发。等那一天来临时,希望它们能考虑我们,一个充满潜力和诚意的宝贵合作伙伴。”
“那可说不准,”哈洛威说,“到时候还是这位掌权吗?”
兰登大笑出声,奥布里忿忿地看着他。
“那么我们就算完事了。”哈洛威说,“现在,德里斯先生,奥布里先生,还有兰登先生,请你们从前门离开,一艘飞船正等着将你们送到星际航班上。航班正等着你们。你们的个人物品将随后送到。”
三个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要我们现在就走?”奥布里说。
“是的,你们现在就走。”一个小小的尖尖的声音说,那是毛毛爸爸。
三人又一起看向毛毛,好像他们忘记它也会说话了。
“你说过你会走。”毛毛爸爸说,“你走。我不要杀害我孩子的凶手呼吸我孩子呼吸过的空气,看我孩子看过的太阳。你们不是好人。你们配不上这些好东西。”
毛毛爸爸站起来,走到桌子的另一头,停在奥布里面前。“我懂得没有你们多。但我不傻。”它指着德里斯,“我知道这个人杀害了我的孩子。现在我知道是你让这个人杀害我的孩子。你用这个人,杀了我的孩子。杰克·哈洛威说他会抓到——”毛毛爸爸抬头看向哈洛威。
“人渣。”哈洛威帮他说出来了。
“杰克·哈洛威告诉我他会抓到杀害我孩子,杀害我孩子伴侣的人渣,”毛毛爸爸说下去,“杰克·哈洛威抓到了那个人渣。杰克·哈洛威抓到了你。你就是杀害我孩子的那个人。滚出我的星球,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