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常去草地那儿看花看草,未免觉得剑术咒法上有些荒废。于是今日以练剑为由推却了少年的邀请。
“没关系的,草地可去可不去,一切只依姐姐心情。我也只是想陪着姐姐,在哪儿都可以的。既然姐姐想练剑,我就在这院子里待着,反正只要能看见你就好啦。”
“……”
林西轻微皱眉,少年又慌忙补充道:“姐姐放心,我不会打扰到你的。我在旁边不说话也不乱动,姐姐把我当作一根木头桩子就好,不用太在意我。”
“……随你。”她也懒怠与人争辩过多,轻道二字便拔剑入场。
或许是因为在梦中旧事重演的缘故,许多招式功法她都回想起来了。一时间进步神速,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大抵不稍数日,咒法剑术便能恢复到六七成。
一旁的少年乖巧安静得让人容易忽略,林西一套练完后方想起他。
转头,见他坐在榕树下慢悠悠地荡着秋千。
那秋千是给初六初七两只小奶团玩的,设的比较低,少年坐上去后,两条细直长腿只能搁置地上,难免瞧上去有些不搭。偏他少年意态,神情纯稚,动作间也满是孩子气,不由将那股不搭感削减许多。
看见林西停下动作,少年便也从秋千上跳下来,“姐姐,是练剑累了吗?要不要过来休息一下?”
“不用。”
“姐姐,要不我和你对招看看吧。听说姐姐虽失忆了,可还是参加了大比,为避免场上交战不够适应,不如先场下对招熟悉一下?”
“也好。”
“说起来……殿首也真是的,明知晓姐姐失忆了,忘了从前招式,还让你上场比试。这不是故意难为你吗?若是你在场上受伤了怎么办?若是不慎落败了怎么办?若是被小人嘲笑了怎么办?他不好,都不知道心疼姐姐的,不像我……”
“好了。是我执意要参加比试,与他何干?”
“啊?是这样啊……”
听到林西反驳,他才悻悻闭嘴。
“既为对招,你便不用客气,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唔……好吧。”少年一抬手,长剑应召飞来,“请——”
字音方落,青锋寒意迎面劈来,她旋身一躲,堪堪避过一击。反手一挑,本想将他佩剑挑飞,但是少年身法灵活,所有攻势悉数躲过。手中长剑又如白练纠缠,狠狠绞死她所握寒冰利器。
林西想起之前初六初七所说的门派小比,自己落败于他,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就目前状况来看,诚然极有实力。
而且自己与师尊剑法一脉相承,均势如破竹,以攻代守,只适合速战速决。少年剑法则花里胡哨,技巧颇多,适合极限拉扯,毫厘方寸间便可扭转局势。
越拖下去越对自己不利,林西现在只想打落他的剑,迅速结束对战。
几番缠斗下来,终于觑得机会,林西长剑一动,直接将少年手中利刃挑掉。
但是这挑掉得过分容易了吧……
林西心中惊疑不定时,少年忽然向她倒了过来。
一副柔弱易碎的模样,看准了时机往她怀里扑。林西专注于少年手中的剑,何曾防备他这一招,直接被他扑个满怀。而且少年再纤细柔弱,毕竟是个男子,身高份量在那儿,一扑就将她扑倒在地。
他压在她身上,开心地说道:“姐姐我输了,姐姐好厉害。”
“……”
“啪嚓!”一声清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得稀碎。
林西慌忙支起身转头望去,看见初六初七正伫立在不远处。
初七手上有个木制的托盘,脚边是摔碎的瓷盘,通红的果子散落一地。大抵是两个孩子来给她送水果,瞧见眼前场景误会了什么,导致失手打碎了果盘。
林西推了推身上的人,“起来。”
少年虽不高兴,可还是听从她话乖乖起来。
“你们莫要误会,我们方才只是在练剑,并未做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会是什么奇怪的事?”初七茫然,有些不解,“我和哥哥才到这边,什么也没有看到呀。反而是师尊……”
“师尊?师尊方才来了?”
“是啊。”初六替自家妹妹补充道,“师尊也不知道在旁边待了多久了,我和初七送水果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他。初七被唬了一跳,失手摔碎果盘,刚挑的果子全撒了一地。”
小奶团初七蹲在地上把红果子一个个捡起来,眼泪巴巴有点委屈地说:“都是刚摘下来的新鲜果子,个顶个的好看,味道肯定很甜,都摔烂了……”
初六安慰道:“七七,不要难过,果子还有很多,我们再去挑些来就好了。”
“还有……师尊撞了我,没有哄我就走了……”
其实初七的重点在这句上。在她心里,师尊既是严师也是慈父,他们平日怕他,关键时刻也最依赖他。师尊也对他们两个极好,平日里若是磕了碰了,必然温柔安抚。
可是这回师尊撞到她,不仅没有安抚,还冷漠无情地直接走了。她瞬间觉得好悲伤好难过,自己就是被老父亲遗弃的小孩。
“好了好了,七七莫要哭。”初六扯袖子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师尊肯定是想起重要的事才慌忙走了,不然不会忘记哄你的。”
“是啊,师尊最疼你们了,又怎会不哄你呢?必然有紧急的事牵制住了他。”林西顺着初六的话哄了几句。
“真……真的吗?”初七到底还是小孩子,别人稍微说几句她便听信了。当下止住眼泪,有些茫然地反问。
“当然是真的呀。七七,我们再去给师姐挑些果子吧,掉在地上的就不要了。”初六牵起初七的手,带着她离开了。
想着两个孩子刚才的话,林西觉得自己实在太粗心大意了。
居然专注于与少年对招,完全忽视旁边的师尊。师尊此番来,想必是准备授她剑术,也不知来了多久?待了多久?看了多少?想必最后少年将她扑倒也全然看到了。
虽说自己与玉成是众所周知的双修道侣,亲密些也合理,看到了也无妨。她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解释什么。可是自己忽视人的行为,未免有些太失仪太不知礼数了。
“哎呀!方才原来殿首过来了呀……我与姐姐练剑太专心,完全没有注意到呢。”少年也恍若大梦初醒,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就可以提醒姐姐了。殿首来寻姐姐,应当是有什么事要与你说吧,姐姐要去找他吗?不过……他没有等姐姐结束演练,也没有中途出声打断,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姐姐也可以不必找他。”
“……”
她为什么觉得少年的话有种茶茶的感觉。
少年话虽如此,但林西还是准备去寻师尊。
并非为此事,是近几日旧事入梦,让她觉得惊奇又怪异。刚好师尊有一丝灵力留在自己体内,可以去问问近来身体是否发生异样。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回去吧。”
“姐姐累了吗?那便好好休息吧。应当是今日用剑过度的缘故,以后还需适量。”听到林西想休息,少年也没有强留下,柔声劝诫几句便乖顺离开了。
打发走他,林西离开小院前往师尊住处。
师尊那儿依旧清寂,唯有鸟语,不闻人声。若非透过敞开的门看到屋内陈设,都要怀疑这里根本不住人。
既然门是敞开的,那里面应当也有人。
“师尊,弟子林西有事求见。”
“别过来……”
她靠近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虚弱的一声。
声音确实是师尊的,但是语气状态却有些不同,十分无力病恹,似乎在强撑着回答她。
“师尊您怎么了?”
“无事,你先别进来……嘶……”
里面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听这状态,已经不仅是病恹了,好像还同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师尊……”林西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问,“需要弟子找药修来帮您看看吗?”
“不必,找他们也没用……”因为疼痛,他的声音些微颤抖,“旧疾复发,不碍事的。西儿,你先回去吧……过会儿再来寻为师可好?”
林西自然是应允的,只是看师尊状态仍有些担心,“师尊,您真的没事吗?”
“无妨,多年顽疾,习惯了……你先回去吧。”
“是。”既然师尊申令再三,她也不必过多逗留。
况且他已说是多年顽疾,应当不会伤及性命,多休息一下或许会缓解许多。现如今她能做的,就是离开这儿,不打扰他休息。
归去途中,偶遇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站定施礼,出声道:“冀铭师兄。”
因为之前大殿上,他指认她堕魔的事仍历历在目,林西心中难免对他怀有芥蒂。不想与之多接触,简单招呼后准备错开道返回住处。
他却说:“林西,我在等你。”
“师兄何事?”
“要事,危及你我性命之事,危及岛上众生性命之事。”
“若是师兄还坚持认为我已堕魔,便不必多说了,有关此事,直接寻殿首殿宗即可。若已堕魔,我自认死罪,无话可说;若非堕魔,还请师兄说明真相,还我清白。”
他摇摇头,“你自然……自然从未堕魔……”
林西微讶,抬头望向他。
只见冀铭神色平静,目中却隐隐透出凄楚,是对即将要发生之事无可奈何的决然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