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寥,星子藏进乌黑的云层,不见丝毫清辉。
帘子拉得严严实实,隔绝外面的燥热,却抹不去室内的靡靡艳艳,空气中浮动着酣畅淋漓后的气息。
橘黄的灯光洒在男人挺阔的肩背上,那些尚未愈合的鞭伤裂得更开,纵横交错的血液肆意流淌,有些顺着林净濯紧扎有力的腰间滴到赵芷安的身上。
她盯着肌肤上青紫的指痕和吻痕,以及那些晕开的血渍。
半晌,赵芷安拿纸擦干净,还有……那些涌出来的污秽。
她随意披了件浴袍裹体,自然地从后面攀上林净濯的肩,避开那些伤口和鲜血,下巴轻轻搁着,手臂也拢住他。
“真的放着不管吗?”
在他们不远处有一面半磨砂的镜子,不算清晰地映着。
林净濯抽着一支烟,轻笑:“这次想要什么?”
“钱。我想要钱。”赵芷安不再提醒他处理伤口,说多了林净濯不喜欢,反而会怪她多事。
瞧,她花了这么多年,多了解他呀。
赵芷安玩着发梢,时不时扫他的胸膛,专注得不亦乐乎,反倒是说出的话显得不那么重要。
“最近看上一辆限量版跑车,才出不到一周。我喜欢,想买。”
“一百万美金不想要了?”他揶揄。
这是都要给她了。赵芷安依旧在用头发挠他,好似并不在意什么钱不钱、车不车的:“那就都要吧。”
林净濯挑起她的下巴。
赵芷安用清纯无辜的眼睛凝望他,“怎么了?”
男人拍了拍她的脸,嘴欠道:“记得吃药,明白?”
哪怕听多了这种话,可每次听见,赵芷安仍会一愣。
他会花数不清的金钱去喂饱她,满足她提的一切欲望。
但是,他不会有情。
林净濯欣赏着她的滞愣,也不急,因为他知道赵芷安听话。
没有人比她更省心。
赵芷安扬起嘴角,轻松道:“好啊。”
“明天我要出差去海市。”
“几点?”
“早上八点。”
“什么时候回来?”
“三天后。”
“那我待会打电话让人做好准备。”
林净濯这人金尊玉贵,很挑剔。不管去哪,永远住自己买的别墅或庄园,绝不踏进酒店半步。
他的行程自有人安排,但每个住处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通通都是赵芷安在派人准备。
她身兼数职。
林净濯去书房开线上会的时候,赵芷安已经麻利地办好所有事。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弹出两条消息。
一条是转账记录。
一条是最新限量款跑车购买成功记录。
赵芷安花了十分钟把百万美金分成四份。一份攒着,一份交易最近分析出具有投资回报价值的股票,一份做民宿储备金,一份捐到沙漠去做公益。
是的。
她在燕市开了一家民宿,盈利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小几十万,差的话可能会亏损,浮动就挺大。
赵芷安就想着有那么一天,她可以在每座城市都开上属于她自己的连锁民宿。
翌日清晨,天空蔚蓝,不到七点的天吹着凉丝丝的风,显得十分清爽。
赵芷安穿着一条碎花小白裙,脚下是一双杏粉藤鞋,她披着乌黑的发,安静地站在路口目送林净濯的车子远去。
身边的方婶说:“小芷,你若是舍不得先生,可以跟着一起去。先生待你好,不会不同意。”
赵芷安已经看不见车影了,“我不想打扰他。方婶,我后面几天有点事,估计不会回来,你要是接到林净濯要回来的电话,记得通知我。”
“小芷要去忙民宿那边的生意?去吧,我知道,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赵芷安溜回卧室,换掉扶风弱柳的打扮。她就是要画最妖艳的妆,涂最靓丽的口红,戴最漂亮最贵的日抛,然后穿着性感地出去玩。
随心所欲。
方婶正在插花装点餐厅,爬山虎盘踞半扇落地窗,绿油油的,檀红的砖瓦支撑着整个庄园。
一辆张扬的冰晶蓝跑车从窗外疾驰而过,轰鸣声吸引了方婶的注意。
她抬头看去,便见驾驶座里的女人戴着墨镜,乌黑的卷发恣意飞扬,流畅的鼻梁下是殷红的唇。
一溜烟就看不见了。
超速马力掀起热浪,惹得蔷薇打摆,草叶摇晃。
赵芷安单手打方向盘,驶着跑车在盘山公路上左拐右拐,另一只手抽出卡槽里的手机,盲摁,拨了一通电话。
“赵!芷!安!”
通话一接听,赵芷安的耳膜都快裂了。她赶紧把手机拿远点,等对面的人咆哮完,这才重新放在耳边,没心没肺跟好友求饶。
“宝宝宝,息怒息怒,我错了,我悔改。”
“你昨晚又放我鸽子,白瞎我的至尊VIC卡座和八个男模!!!”
“有事,真的,你信我。”
“因为林净濯那个狗登?”
“不然呢?我跟你说,他可烦人了,要不是突然回家杀我个措手不及,我早就跟你汇合了,也不会……”
赵芷安跟江声满一顿输出,狠狠吐槽。
江声满是她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朋友,两人从初见就合拍,这两年更是愈发亲近,因此也知道赵芷安身边有那么个给钱大方但做事特别狗的男人。
“行吧,原谅你了。”
“宝贝你真好,今晚我请客,还请咱们尊贵的江小姐能够给我一个薄面。”
“给给给!”
“好啦,我在开车呢,先挂了。”
“那你慢点开,别飙车,注意安全。”江声满叮嘱。
她知道赵芷安开车很恐怖,毫不夸张能把人搞晕搞吐。
江声满‘有幸’坐过一次,心跳差点没了,下车后她逮着人教训,小丫头片子却笑得肆意蓬勃。
她说:“当车速快到晕眩窒息、心跳不受控的时候,你不觉得这样很自由吗?”
自由。
啧,那时的赵芷安才多大?十八九岁吧,刚成年的年纪,却把自己搞得很老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经历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赵芷安再三保证不会飙车,挂断电话,手机往副驾一丢,立即提码加速,流畅绚丽的车身像一道流星,飞速划过笔直的油柏路。
她先去了趟民宿,从小琴那里看了最近的流水的账目。
“小芷姐,按照你的要求,我重新整理和归纳了一番,你看看觉得可以吗?”
小琴今年十八,在赵芷安这里做事已经一年了。
她原名叫周来娣,来自一个偏远的贫困山区,家中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大姐叫招娣,二姐叫盼娣。
她的大姐被家里人卖给一个老光棍,聘礼是一只耕田种地的黄牛;她的二姐被送去讨好村里一户有钱人家,只为换钱给弟弟盖房子,这样以后就可以娶媳妇了。
后来,她的两个姐姐都难产死了。
而她很幸运,十五岁的时候就逃出来了,她去过很多地方,最后辗转来到燕市,遇到刚回国办民宿的赵芷安。
那时,赵芷安问她:“我现在缺人,你叫什么名字?”
“周来娣。”
“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换了。”
“……我不知道该换成什么。”
“你有特别喜欢或者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嗯,有个东西很大很漂亮,黑黑的,白白的,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我喜欢那个,那是什么呀?”
“钢琴。”
“那我就改成周钢琴吧。”
“……”
周钢琴就周钢琴吧,再怎么样也比周来娣好听,她不再是任何人的垫脚石。
于是,赵芷安收留了她,让她不再四处流浪奔波,有了居住的地方,可以吃饱穿暖,每月领一份丰厚的报酬。
以及,还给她解决了身份证名和念书等一系列麻烦事。
…
小琴对赵芷安有种近乎绝对的崇拜感,在她看来,这个给她新生的女孩子明媚漂亮、学识丰富,美好得光芒万丈,没人配得上她。
赵芷安摘了墨镜,随手卡在衣领上,开始清算并检查账目。
“小琴,这里,存货跌价再细化一个表出来补上。”
“嗯嗯!”
接着赵芷安又一连指出好几处,也没有发火,让她慢慢学,不着急。
小琴点点头,发誓下次肯定会更好。
赵芷安把账目交给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推算林净濯这会应该到了海市,于是立马识趣地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这是林净濯的私人号。
不出意外,几秒后,对方接通,懒洋洋问:“怎么了?”
赵芷安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嘘寒问暖:“到海市了?”
“嗯。”
“那你忙,注意休息,别累着了。”小意温柔的调调。
说完,她屏住呼吸,看着手机上的通话页面,等对方挂断。
因为林净濯不会回应她,她都知道。
果不其然,两秒后,林净濯挂掉电话。
页面暗下去。
赵芷安看到屏幕上映着自己的脸,半晌,淡淡地收起手机。
她在民宿呆了一上午,躺在藤椅上看原版英文诗集。深褐色的木格窗在灼灼烈日里透出油亮的光泽,像涂了一层蜜蜡,窗户两边斜挂着淡紫色偏白的风铃花,山上的热浪吹过,花枝摇曳。
赵芷安时不时翻动书页,右手边置着一张栗色小圆桌,摆着半瓶红酒和一只酒杯。
小琴做完账目进来,见赵芷安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手边是掉在地上的诗集,制冷的风吹过,书页翻飞。
她立马退出去,过会拿了张小毯进来,轻轻给赵芷安盖上。
这次离得近,小琴看到她耳后颈侧有一抹桃红的痕迹,中间偏深,边缘较浅。
现在的蚊子这么毒吗?
昨夜林净濯又折腾了赵芷安两次,清晨起来他倒是精神抖擞,苦了赵芷安既没睡好,还要忍着困意给他送行。
这一觉补眠到下午两点,赵芷安没什么胃口,喝了点小琴煮的绿豆水解暑,然后拎着钥匙去车行提车。
提车还准备了一堆仪式,赵芷安怀抱鲜花靠在车前,让帅哥服务生替她拍了几张美照,然后屏蔽林净濯以及可能会和他联系的人,最后发了一条朋友圈。
做完这些,她又单独拍了一张跑车的照片发给林净濯。
赵芷安:图片jpg。你看,超好看的车,等你从海市回来,我开这辆车来接你吧!
情绪价值这块,她很会拿捏。
毕竟分文不花,得了一辆超跑。
发完消息,赵芷安也不管对方什么时候回复,让人把她之前那辆跑车送到燕市的湘洲山庄,然后开着新车去私人会所。
…
耸立的高楼蛰伏在烈日下,一条条道路盘根错节,像扭曲的爬虫绞在一起,它们身上布满了流动的圆点,不停地游走奔劳。
林净濯刚结束一场会议,从大楼出来,助理撑着一柄遮阳的黑伞送他上车。
他正要回在海市的别墅,手机传来一声振动,林净濯扯开束得规整的银灰色领带,单手解了两颗衬衣纽扣,右手指腹一滑,聊天界面弹出来。
赵芷安又发消息了。
整个页面都是“吃饭了吗”、“还在忙吗”、“多休息”,而最新一条则跟跑车有关。
一如既往黏人。
他嗤了声,照例没回,关了手机丢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