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霞红弥漫,山庄笼罩在橘红里。
外边燥热难耐,蝉鸣起伏,室内凉爽馥郁。
方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才敢进来,“小芷,我接到电话,林先生马上就要过来,让你准备一下。”
林净濯不喜人多,所以这座私密性极强的庄园佣人很少,平日照顾赵芷安的人只有方婶一个。
现在,她来传话了。
赵芷安坐在梳妆台前,闻言,手一顿,露出标准的微笑,嗓音轻柔:“嗯,好的。”
她卸掉刚涂了一半的口红,抹去画得精致的妆容,取掉漂亮的日抛,丝毫不心疼也不埋怨。
自始至终,嘴角都挂着温温柔柔的笑,像没脾气的泥人。
方婶看到镜中的姑娘褪去稠丽美艳的伪装,露出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蛋,白生生,干净纯粹,柳眉杏眼,明眸皓齿,端得是江南水乡温养出来的闺秀模样。
赵芷安这张温柔又无辜的脸,怎么也看不腻。方婶不明白,这样好看的女孩子,怎么偏偏喜欢打扮得浓妆艳抹。
尤其是林先生不在身边的时候。
“小芷,那我先出去了。”
“好。”
还是那副吴侬软语的调子。
赵芷安对镜摘掉昂贵的钻石流苏耳坠,余光瞥见方婶转身离开。她顿时收起那副虚假的笑意,嘴角一抿,随手将拍来的耳饰丢进黑丝绒首饰盒。
她冷漠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半晌,赵芷安哂笑,将整个梳妆台上价值不菲的珠宝钻石等首饰一一收好。
而这些都是她辛苦得来的钱。
赵芷安慢悠悠起身去了浴室。
原以为林净濯要在老宅那边呆几天,正好她也落得清闲,于是赵芷安约了小姐妹今晚出去蹦迪点男模。
结果,林净濯那狗东西居然回来了!
白瞎她的日抛。
他不喜浓郁的香水味,赵芷安作为一个合格的‘女伴’,自然不会触他霉头,惹他不快,毕竟没人比他更大方。
赵芷安就是想要钱,要很多很多钱。
浴室氤氲着薄雾,她把自己从头到尾洗得干干净净,确保不会留下任何香水味。
洗完,赵芷安拿毛巾擦干,又披上丝质浴巾,随手抹了把朦胧镜面。
皮囊温柔乖俏的女人香肩半露,湿濡的发丝顺势披在肩后,换气的凉风徐徐吹过,撩起一缕半干的发丝刮过白净的脸蛋,发尾迤逦,探入殷红的唇缝。
赵芷安摸着自己的脸,说出与清纯气质截然不符的话,无比自恋道:“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漂亮、美丽、性感、婀娜、完美的女孩子呀?”
臭美完,赵芷安看了眼时间,洗了十五分钟,不长,依照林净濯的性子,他差人告诉方婶,想必这会也还在路上。
她来得及。
赵芷安哼着吴侬软语的惬意小调走出浴室,准备换身宽松舒适的居家裙,‘迎接’林净濯那个狗男人。
然,刚跨出浴室门,穿过室内小廊,她忽地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奇怪?
卧室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赵芷安微微皱眉,下意识裹紧浴巾,走了没几步,她透过镂空的银金色竖墙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沙发上坐着一个肩宽背阔的男人。
“还要看多久?”懒洋洋地嗤笑声把赵芷安的思绪拉回,“过来。”
“来了。”
赵芷安顾不得自己披了一身浴巾,忙不迭过去,听话极了。
离他越近,那股血腥味越重,似撕开皮囊,翻出里面的筋骨血肉。
她几乎拿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迅速判断出最基本的情况。
赵芷安坐在他身边,“你怎么受伤了?”
她的手搭在林净濯修韧结实的手臂上,一双眼睛湿漉漉又弥漫着紧张担心。
瞳孔里全是他的身影。
林净濯穿着一件银灰色衬衣,纽扣解了两颗,露出青筋迸发的脖颈,往下是若隐若现的结实胸膛和修韧的腹肌。
是不羁的野性。
他的左手把玩着一瓶药膏,纯白的瓷瓶,小小一个。
闻言,他只是偏头看着赵芷安,勾唇问:“这么担心我啊?”
“你说呢?”赵芷安鼓着脸瞪他,但又不是完全瞪人,藏了几分脉脉含情。
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她喜欢林净濯?小时候腆着脸当他的小尾巴,长大后又陪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爱着。
可惜了——
赵芷安探身拿过林净濯手心里的白瓷瓶,细嫩柔软的指腹刮过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至胸前,半扫过男人的卷起袖口的臂弯,留下湿答答的水渍和酥酥麻麻的痒意。
“哪受伤了,我给你擦药。”她拧开盖子。
林净濯的手指缠上她的发丝,一圈圈绕着,“赵芷安,天还没黑,你洗什么澡?”
“方婶跟我说你要过来,这不是为了迎接你嘛,我还洗错啦?”
“怪我坏了你出去玩的计划?”
“没有的事儿,你这话可就污蔑我啦。”赵芷安挽着他的手臂,小小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她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贪心:“哼,污蔑我,罚你给我转账一百万。”
“美金噢~”
她清凌凌笑着,带着一丝顽劣,像被他用金钱宠坏,语气把握得精准,多一分贪婪俗气,少一分装腔做作。
他笑看她一眼:“赵芷安。”
“开玩笑嘛。”她收起那副清纯的笑脸,手指攀上男人的衬衣领口,一颗颗解开,温柔贴心地问:“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赵芷安抿着唇,认真起来。
林净濯由她去,长臂捞起琉璃桌上的烟盒和银色火机。
起着褶皱的衬衣失了熨帖,显得愈发颓调,赵芷安刚把他的衣服扒开些许,就看到一抹狰狞的血痕至男人的后肩颈往里延伸。
赵芷安拽着衬衣的手指下意识一紧,莹白的指尖泛起一圈白。
林净濯咬着烟吸了口,指尖夹着香烟,懒懒散散地望着她。
“是林伯父打的吗?”
赵芷安呼吸一轻,抿着嘴,看着他的后背,那些纵横交错的鞭伤鲜血淋漓,抽得重,甚至把皮里面的血肉都翻出来了,殷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往外冒。她连落手的地方都没有。
林净濯弹掉烟灰,毫不在意:“除了那老头儿还能有谁?”
林家内部的关系很简单,与旁的大家族不太一样。但林家能在燕市屹立多年不倒,少不了一代代英杰频出。
林净濯的父亲林启章就是上一辈里最厉害的人物,甚至往前推,他也能占据一番席位。
林启章年轻的时候心狠手辣,有四个女人,也生了不少儿女,但那些都在追名逐利中意外丧命,最后只剩林家老大林净砚。
后来,林启章四十三岁的时候又娶了林净濯的生母,两年后得这一小儿子。
算是老来得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但是林净濯的风光也仅限幼时。
林家不需要吃喝玩乐的纨绔废物,要的是有手段有魄力、能挑起大梁的掌权者。
比起老大,老二更像年轻时的林启章。
赵芷安用盆子装了清水,又拿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背后的血迹,她下手很轻,仍颤着声儿说:“阿濯,你忍一下。”
“嗯。”菱尖的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淡淡的回应。
林净濯掐灭烟蒂。
“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林伯父这么生气?”
林净濯从小到大没少挨毒打,那副精壮的身体留下不少陈年旧疤。
男人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抢了林净砚的生意。”
没有嘲讽,似已经习惯。
赵芷安没有回应这句话,清理完他后背的血迹,正要上药,男人突然捏住她的手腕。
她抬眸看过去,阴影落下,一张放大的俊脸凑近。赵芷安忍不住心跳加速。
下一秒,男人微凉的吻落到她的唇上。
赵芷安被挑起下巴,被迫承接。林净濯的喉咙里溢出慵懒的低笑,指腹一抹,掰开女人的嘴,自然而然地探索。
松开盖子的瓷瓶滚到地上,发出“咚”地一声脆响,赵芷安回过神,手心推攘他的胸膛,除了紧韧,还有伤疤的痕迹。
她偏过头,乌黑顺长的发丝掩住半张脸颊,隐隐绰绰的缝隙里是雪白的肌肤。
林净濯盯着她。
赵芷安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她抱着男人的手臂,抿了抿嘴,轻声道:“你还伤着,我先给你上药吧。”
“死不了。”他顺势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朝那张白皙的公主床走去。
小时候的赵芷安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只要能吃饱穿暖不被欺负就行。
如今的她,物欲、金钱欲极强,什么都要最好的。
赵芷安倒在他怀里,乖乖抱上林净濯的脖子,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眺望远处的落地窗,傍晚层林尽染,橘红弥漫,遥远的天际勾出一抹深蓝的墨痕。夜幕就快来了。
她没能再看到外面的景象,随着厚重的窗帘自动合上,赵芷安被丢在床上,随之而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男性身体。
赵芷安主动缠上他,白净清纯的脸上带着温温柔柔又乖巧的笑,啄了啄男人的嘴,“别动到伤口了,我会心疼的。”
林净濯似笑非笑。他不是温柔的性格,张扬恣意又狠辣到没人性,喜欢极致的感觉。
哪怕是痛苦。
他从不会考虑别人,更不会在意赵芷安。
因为她只是林家司机的女儿,小时候靠着厚脸皮非要跟在林净濯身边,赶都赶不走。
她在他身后已经很多年了,于他而言,她跟林家其他佣人司机园丁等没什么区别。
赵芷安脸色发白,额角溢出细密的汗渍,发丝被浸湿。她知道林净濯喜欢什么,也没有忍耐自己。
室内开着昏黄的灯盏,弥弥光线穿过空中浮动的粉尘,若有似无地切割。
她红唇微启,眼尾勾起一抹绯意,扬起天鹅颈,望着顶上扭曲的天花板。
这样见不得光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