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微信群里已经快要爆炸了,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手机被自己调了完全静音。
陈蕉给她连拨了好几个微信电话,郭若晨跟赵浅风在群里疯狂@她。
“什么情况?你碰见高P了?”
“速速速!告诉我你俩怎么会在一起,还一起去民宿!”
……
许愿一条条把寝室群里的消息看完,敲着屏幕大致讲了一下今晚的情况,随后给陈蕉拨回去了微信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没接。
陈蕉大抵是不在线。
许愿挂了电话,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口袋里的菩提串已经被她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套在手腕上了。她闭上眼,仰着头靠着椅背,指尖轻揉太阳穴。
这么一天下来,她觉得有点疲惫。
没隔一会儿,搁置在桌子上的手机重新嗡嗡响起。
许愿睁开眼,捞起手机看了眼,怔住。
——夏唱瑶女士。
这是自开学以来,她接到的第一个来自夏唱瑶女士的电话。
许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按下了接通键。
“喂。”她把手机搁置耳侧,听见了电话那头熟悉的嗓音,“愿愿,想不想妈妈呀?”
许愿手指捏着菩提珠子,轻轻“嗯”了声。
想的。
“我看天气预报说京湘那边下大雨了,你现在是在宿舍吧?没出去乱跑吧?”
她睫毛颤了颤,侧脸去望窗外的雨,长长吐出一口气,撒了个谎:“没乱跑。”
“那就好。妈妈看天气预报说那么吓人,可担心你了。”夏唱瑶女士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叨叨絮絮,“在学校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生活费够的吧?”
许愿转着手里的珠子,又“嗯”了声,肩膀微塌,放松下来,唇角抿出一丝笑,在雨夜里听着关心话。
“挺好的,我想你也不会乱花钱。”她满意。
紧接着,电话沉默了下来。
许愿不太会找话题聊什么,尤其是在面对夏唱瑶女士的时候更是,压根不知道要说什么。
指尖菩提相互碰撞的清脆声清晰可闻,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清浅,混着窗外的雨声淌进耳朵里。
良久,那头又开了口,有意无意的,故作很风轻云淡的一句:“听说,高考没考到满意的专业的话,还可以转专业啊。”
她手里的菩提在这一秒停止转动。
许愿寂了片刻,试探着问:“你是要来问,我有没有意愿转专业吗?”
手机里,她不知怎么从这句话里听出点机会,声调扬了扬,带点隐秘的雀跃:“怎么?你是不是心动了?法律不好学吧!”
许愿僵住。
握着手机的手在不断收紧,再收紧,紧到指尖发疼,紧到发颤。她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稳住颤抖,掌心的菩提珠子硌得腕骨有点痛。
“没关系。”夏唱瑶女士温柔的嗓音像一把匕首,压在跳动的神经上,“现在还有机会改。”
窗外白光一闪而过,隔了几秒,雷声轰鸣,炸得她脑袋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就这么断掉了。
“你要我说几遍呢?”她觉得好累,无力感冲击着心脏,“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按照你想要的方式走呢?”
许愿觉得费解:“我所就读的这个专业这个班,是盛大最好的,我甚至是卓越班的,我也有很努力地在学习,周围的人都在夸我。我、我……你知道吗?今天我特别累,兼职完,又去上课,今天雨还下特别大……我……”
她说不下去了,停下来,咬着嘴唇。
实际上她也没听懂自己讲了些什么,语无伦次的,没头没尾的。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你很辛苦,也很优秀。那我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不是?天下哪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的?哎呀……我就随口一提,你要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夏唱瑶女士在电话里叹气,那头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她回头喊了声“好”,急匆匆的,扭回头来又道:“那你在学校里好好照顾自己,妈妈工作上还有点事,先挂了。”
最后的最后,是她小声嘀咕的一句:“我当时想当老师还没这机会呢。”
许愿听不下去了,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往桌上一丢。
又一声雷轰然炸起,劈开天际。
房间门铃蓦地被人按响,接着雷的尾声。
许愿坐在原地没动,仰脸对着天花板,一只手遮在眼睛上,胸膛起伏得厉害。
紧接着,第二声门铃又被按响,她吸了吸鼻子,起了身磨磨蹭蹭走到门口,掀开猫眼瞧了眼外面。
是谢惊休。
许愿拉开门。
她没看他,努力克制了下情绪里的烦躁,开了口:“怎么了?”
谢惊休低眼,望清她的那一秒,身子一顿。
他不说话,许愿更烦了,掀起眼皮子盯住他,语气很重,难得的差:“有什么事吗?”
谢惊休弯下腰,目光落在她的眼角,定定望了很久,许愿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带点倔,带点躁,久到她眼睛都酸了。
他叹了口气,嗓音柔下来。
“眼睛怎么红了?”
许愿一下垂了眼睛,避开了视线,没吱声。
他静了一秒,又开了口。
“不是说不怕打雷吗?”他掌心朝上,朝她摊开来,一颗巧克力静静躺在他手心,“刚在口袋里摸到一颗巧克力,想送给你,所以就过来了,吃吗?”
许愿顿住,怔怔盯着他手里那颗巧克力,手指往内蜷了蜷,眼睛越来越酸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喷涌出来,击中了心脏,暖的,却偏偏堵得心口发涩。
她张张口,最后道:“吃。”
嗓子有点哑。
许愿接过这颗巧克力,指尖轻轻触碰到掌心,一触即离,只余下一点痒。
她笑了,眼睛还红着,低头看鞋,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刚才不怕,现在有点怕。”
谢惊休认认真真望着她:“那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害怕呢?”
许愿扬了扬手里的巧克力。
“可能……”她深呼了一口气,重新抬起眼直视他,楼道里的灯光很亮,她的眼睛也很亮,泪光被眨下去,她说,“吃完这颗巧克力,就不会怕了吧。”
谢惊休仍维持着弯腰平视她双眼的姿势,衣领随着倾身的动作微微荡下来,整个人被灯光笼得边缘模糊朦胧。他忍不住抬了抬手,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捏了捏指节,慢慢插回了口袋里。
她猜外面还在下雨,但她现在听不见。
许愿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又笑了。
“谢惊休。”她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她唇角一弯:“原来你不怕打雷啊。”
怎么又被她发现了呢?她想。
一夜无梦。
那夜的后来,陈蕉回了电话,没问什么,只是非要和她连着麦睡觉。
许愿有点茫然:“你是怎么了?”
“你知道你现在对面那房间住的谁吗?”陈蕉咬牙。
“谢惊休啊。”
“所以我不放心啊。”陈蕉理所当然,“连着麦我安心一点。”
她又开始了,唠唠叨叨跟许愿吐槽谢惊休,讲他坏话。
许愿躺在床上,听着,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陈蕉讲了好多好多,忿忿不平,大部分是兄妹间的打闹小事,许愿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鸡飞狗跳的彼此嫌弃。
夜渐深,雨声终究渐渐轻下来,困意渐渐上头,她闭上眼,神志逐渐不清晰。
“陈蕉。”最后的最后,她模糊的清醒呢喃道,“他没你说的坏。”
“顶多就是,爱骗人了点。”
但是,爱骗人又何妨呢?
也许他没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辜、可怜、乖巧……又何妨呢?
意识朦胧,她却清醒地知道,她没那么在乎那些。
周二社团招新正式开始,林荫路一整条上摆着各种桌子,边上立着各个社团的招新海报,人来人往,吵吵囔囔,挤在热门的社团桌子前留着联系方式。
今天太阳大,人一多,天更热,郭若晨手里拿着不知是从哪个社桌上顺来的小扇子,对着脸一个劲扇风。
“热死了热死了。”她一边扇风一边叹气,扭头问三个人,“你们对社团有什么想法吗?”
陈蕉妆都快热花了,没带小电风扇,便躲在郭若晨边上,蹭蹭凉风,闻言道:“我的话,话剧社吧。”
“我还没想好,感觉好多都挺有意思的,我刚还看到个推理社……哦,还有占卜社,好神奇。”赵浅风道,“许愿呢?”
她淡声道:“模拟法庭和辩论协会。”
“但我好像听说模拟法庭招新已经结束了啊。”郭若晨疑惑,“它好像是要什么笔试面试,名额定好的。”
许愿“嗯”了声:“我知道,我去参加了,笔试过了。”
郭若晨大为震惊:“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每天回寝室了闭眼就是睡觉,睁眼就是吃饭,知道个鬼!”陈蕉白她一眼,吐槽,“许愿上周就过了,而且是笔试第一名,直接免面试进的模拟法庭。”
郭若晨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像铜铃,震撼之余,不忘反驳陈蕉,反驳方式是抖开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往边上躲了几步,不给她蹭凉风的机会了。
陈蕉立马眉开眼笑,贴过去低眉顺眼地夸:“好姐姐,我错了,吃得好睡得好,掉发没烦恼,健康第一人。”
郭若晨哼了声,又躲开两步:“晚了。”
陈蕉努努嘴,又挤过去,拉她手:“错了错了真错了。”
“你少来这套!”
许愿在身后跟着,瞧着她俩打闹,弯唇直乐。
一路嘻嘻哈哈闹过去,许愿终于看见了辩论协会的海报,在林荫路的终点,好多人围在那边扫海报上的二维码,还有些人站在桌前向学姐学长询问问题。
她在后头排着,等前面位置空些了,再上去扫了二维码,加了辩协的新生微信群聊。
陈蕉也跟着扫了码,低着头指尖飞快敲着手机键盘,许愿加完了群,扭过头,视线不慎扫过她的手机页面,陈蕉见她转过来,像是被吓了一下,屏幕暗灭得快,许愿只一眼隐约瞥见她在微信里跟谁聊天。
备注上写着——不可一世的烦人鬼。
许愿顿了顿,脑子里莫名弹出来个想法。
这个人不会是谢惊休吧?
“你加好了?”陈蕉扫了一眼她的手机,随即道,“我去问问学长,辩协要不要什么考核之类的吧。”
她拉着许愿几步到桌前,桌子后坐着一位学长一位学姐,正聊着天,见有人来了,便抬起头。
“咦。”学姐目光定在许愿身上,打量了她一会儿,像是终于恍悟过来的样子,拍手,笑了,“你是鸿鹄杯决赛那个最佳辩手啊。”
许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学姐笑着点点自己和身侧那位学长:“还记得我俩吗?你决赛那场,我俩正好是评委。”
她茫然,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但不太好意思说出来,还是点了点头。
边上的学长开了口:“你是要来辩协吗?”
陈蕉终于逮到机会开口问问题:“那个,学姐学长,想进辩协的话,有什么考核啊笔试之类的吗?”
“没有。”学长摇头,目光落在许愿身上,片刻后移开,“交会费就行,后面付款二维码和正式群聊都会发新生那个群里。”
“那就好。”陈蕉松了口气。
“可以加一下微信,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学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个人二维码名片,摊在许愿面前,“我叫李立唯。”
他望着她,补充:“那场辩论赛,你打得挺出彩的。”
许愿加了微信,低声说了句“谢谢”,礼貌微笑了下,转了身便准备走了。
刚迈出一步,眼前倏地一黑,额头撞上了什么,硬硬的。
许愿吃痛,“嘶”了声,后退了一点,仰起脸望过去,才发现是谢惊休。
作者有话要说:谢惊休那句“不是不怕打雷吗”并不是不知道她不怕打雷,而是觉得她不想说为什么不开心,既然如此他就不问,他用打雷把这件事情扯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