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顿了下,欠人钱的窘迫感涌上来。
那人很快收回了手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许愿“哦”了声,抬脚急匆匆跟上了前面的室友。
等出了医务室,她打开手机。
微信新的朋友那里有一条未读消息。
——谢惊休。
是“休惊岁岁年年貌,且对朝朝暮暮人”,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赵浅风在前头直呼“卧槽”,拉着陈蕉的衣袖疯狂追问:“你表哥是文学院那个帅哥啊?我滴天,真人比视频更好看啊!你表哥微信有没有?给姐妹我推一个。”
“他非必要不加人的,哪怕我把微信名片推你了也没用。”陈蕉唏嘘,“别被他的表象蒙骗了,他总共也就四个优点。”
赵浅风追问:“什么?”
“长得好看,聪明,有点音乐细胞,遵守男德。”
赵浅风讶然:“有这四个优点还不够吗?其实有好看和男德就够了吧?聪明和音乐细胞就是加分项啊。”
“但是他人品不行!!!”陈蕉大声,“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幼!”
“……”
后方的许愿听着几个人激烈的争论,睫毛颤了颤,垂眼望着手机屏幕,半晌按下了“通过”。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许愿给他转了25块钱,对方很快就收了,她盯着手机屏幕,有点纠结。
听陈蕉那意思,谢惊休不加陌生人,只是为了这25块钱把她添进了好友列表里。她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如果他想互删也没关系?
想了一会儿,许愿放弃了。
反正后续也不会再联系了,姑且就这么搁着吧,她就先留着他,至于他删不删她就随便了,反正不发消息也就不知道了。
自那天过后,许愿便没再和谢惊休有过什么交集了,他躺在她的好友列表,像躺尸一样,也有可能人家早就把她删掉了。
许愿微信里的群聊越来越多,列表的置顶越来越多,班级群、排群、寝室群、宿舍楼群……那么一长串过去,非置顶消息压根看不见,在陈蕉几次给她发微信没看见之后,她干脆把三个室友也置顶了。
晚上洗了澡吹干头发回到宿舍,打开手机,才看见学搭app有好几条消息堆积在那边。
奔你而来:“军训好累啊。”
奔你而来:“感觉自己黑了……”
奔你而来:“苦恼.jpg”
许愿看见左上角仍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便没回,耐心等了会儿,瞧着他要发些什么过来。
这份“输入中……”持续了好几分钟,最后终于停下。
奔你而来:“猫猫探头.jpg”
就这啊?
许愿也没纠结他这几分钟是要打了些什么字,这段时间她跟他聊得熟了些,自上回开学他问行李箱的事情之后,便也没有再暗示过见面的事情了,大概是已经摸准了她的想法死心了。
我不摘月亮:“是挺累的。”
她看了眼时间。
我不摘月亮:“都十点钟了啊。”
奔你而来:“你是要睡了吗?”
许愿指尖敲着键盘。
我不摘月亮:“我再背会儿单词就睡,晚安。”
奔你而来:“姐姐晚安。”
奔你而来:“可爱猫猫.jpg”
许愿盯着他发过来的表情包,忍不住笑,食指长按,点击了保存。
他哪来那么多的可爱表情包啊?
14天的军训转眼间过去一半,比起刚开始永无止尽的军姿、定点练习,项目更丰富了些。体验完□□射击项目之后,导生领着一排人回了训练地,边上的树荫下站了两个学姐学长,见着他们忙小跑过来,低低跟导生说了几句。
导生点点头,随后举起手里的喇叭,问:“过两天有个辩论比赛,以班级为单位,谁想参加来我这里报名!名额先到先得!”
正低头望着影子的许愿一顿,慢慢吞吞抬起了眼。
陈蕉在耳边叨叨絮絮:“参加辩论赛的话,是不是训练可以偷会儿懒?比赛地有空调吗?咱们参加吗?哎,许愿你参不参加?”
“参加。”许愿道,声音很轻,却笃定。
陈蕉倒是愣了一秒,下意识抬起眼看她,诧异:“答那么爽快?”
不太像一直游离在集体活动外的她。
许愿抿了下唇,没吱声,低头继续望影子,军帽折下阴影,挡住她的眉眼,神色看不清晰。
此次是非政策性辩赛,题目很经典,是之前老友赛打过的辩题——死前最后的清醒,我要读一首诗还是见一面家人?
陈蕉陪着她报了名,同队的是两个男生,许愿不太社交,那两个男生虽是同班的也面生得很,倒是陈蕉放得开,没一会儿全混熟了。
比赛没有设教练,新手全凭自己摸索,生涩又艰难。
四个人挑了午休时间,初步定下了论点,又针对反方可能会提出的观点进行了一些拆解,再把辩位定下,说好回去各自在知网上查询相关资料作为论点支撑。
陈蕉一连看了几篇长论文,没提取出什么关键信息,趴在桌子上哀嚎道:“这个破资料怎么难查啊!”
“没事,找不到也没有太大问题。”许愿温声安慰她,“我们打的也不是奥瑞冈,也不需要那么多资料。”
陈蕉人傻了,听不懂:“什么是奥瑞冈?”
许愿弯唇,解释:“直白点来讲,就是政策性辩论,举个比较简单的例子,‘中国大陆是否应该强制收缴交通拥堵税’就是一个奥瑞冈辩题。”
陈蕉似懂非懂,她拿手撑着下巴,定定瞧了会儿许愿的眼睛,许愿下意识眨了眨眼,不知道她在瞧些什么,刚要开口问,冷不丁听见她问了个问题:“你是不是以前就是打辩论比赛的?”
许愿顿了下,手指往里蜷了蜷,唇角微抿,睫毛颤了颤,渐渐垂了下去。
“没。”她道。
中学时期,一切全以学习为主。高一入学时那场新生杯是唯一一场她打过的辩论比赛,那场她拿了最佳辩手,所有人都在为她喝彩,评委夸奖她,结辩思路清晰、天赋高、攻击直中要害……于是她兴高采烈拿着奖状回了家,骄傲得像个孔雀,昂着下巴只等着人夸赞。
夏唱瑶女士接过奖状,无声盯了半天,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不说话。
世界安静了很久,而她的期待在她的沉默中一点一点崩塌瓦解。
“妈妈不太懂这个。”夏唱瑶女士终于抬起眼,直视她的眼睛,“拿了这张奖状,高考能加分吗?”
许愿顿住,手指攥住衣角,低声辩解:“高中作文改写议论文了,辩论……有助于提高我的思维辩证能力,我。”
“可是这次月考你的数学比上次低了很多。”夏唱瑶女士打断她,“你总分再低几分,就连年级第一都拿不到了。”
“轰——”
她听见自己的内心轰然倒塌,化为一片废墟。
突如其来,又像是早有征兆。
夏唱瑶女士细细辨认了一下她的神色,嗓音软了点:“妈妈不是不允许你参加课余活动,只是你得分清主次,不要在无用的地方花费太久时间,你要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这样才对得起我那么多年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而且,你参加这个辩论也对你以后当老师没太大用处。”
许愿垂着头。
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闷闷的,说:
“哦。”
夏唱瑶女士满意地弯唇,摸摸她的头发:“乖女儿,把辩论社退了吧,别浪费自己的时间了……哦对,妈妈又给你报了个补习班,数学的,老师的微信发给你了,记得通过一下。”
她还是说:“哦。”
许愿总是在想:究竟得有多乖才算乖呢?
她有点迷茫,她按部就班地长大,成为大家眼里的乖小孩、好学生,每天拼了命学习,黑眼圈伴着咖啡熬着夜,就为了个优秀的成绩,于是大家又夸她“乖孩子”、“好学生”。
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想要什么呢?
拿个优秀的文凭,找个体面的工作比如说老师,嫁人生子,像夏唱瑶女士口中的那样,然后呢?然后呢?在某一天停下来呢?她会不会觉得生活无趣?她会不会觉得人生迷茫?
她没办法在自己身上看到热爱的影子,所以也没办法为自己的优秀感到骄傲。
因此,最后她选择了夏唱瑶女士口中的“叛逆”,或许未来某一天就像夏唱瑶女士所说的那样,社会残酷,她吃了亏,被生活的重担压垮。
但是她想,她不会后悔,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甘愿如此。
许愿收回思绪,解释:“只是平时看得比较多,所以多多少少了解到一点。”
陈蕉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了。
翌日,四个人在午休里抽出一个小时细细讨论了下,基本也准备差不多了。紧接着,就得到了比赛的相关消息。
在得知比赛时间定在下午训练结束之后,陈蕉脸都垮下来了:“啊,我还以为是他们在太阳底下训练,我们美滋滋去室内吹着空调打比赛呢。”
对手是文学院的,陈蕉一问,才知道正正好好是谢惊休班的。
赵浅风闻言,一下挺直了脊背,兴致勃勃:“那你表哥参加比赛吗?”
“他?比赛?”陈蕉像是听了个笑话,嗤笑一声,“算了吧,就他那种人,脑子转一下都嫌累。别说参赛了,让他观个赛,他估计都会嫌弃无聊,然后在观众席上睡着。”
“这样啊。”赵浅风大所失望。
“所以说,别因为他的长相就对他抱有幻想,你脑子里那些滤镜跟他本人毫无关系。”陈蕉语重心长地劝,嘴上毫不留情,“我表哥就是个烂俗的人。”
许愿默默听着,指尖落在屏幕上方,睫毛垂着。
掌心的手机突然振动一下,她猛然缓过神来,屏幕上弹出一个大大的叉,她这才发现自己误触,选错了单词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敲门敲门,评论区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