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赶在九点四十五分离开诊所,这样就可以先去药局一趟,然后再去看杰佛瑞。空气中有股凉意,从天上的云层来看,大雨降临的机率相当高。她走在街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睛直视着前方的人行道,内心希望这样的姿态与步伐可以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她是真的不想被人打扰。自从西碧儿遇害之后,商业区就陷入阴森的寂静中,仿佛整个城镇都随她一起死去。镇民的感受莎拉很清楚。
莎拉整晚躺在床上没睡,脑袋回想着她帮茱莉亚·马修斯急救的每一步骤。不管她在干嘛,莎拉的视线始终只停格在她车上那个仰躺的女孩,手脚皆被刺穿:呆滞的眼神对夜空视若无睹。莎拉不愿再经历类似的情况了。
莎拉走进药局时,门上的铃声叮当作响,把她从自闭的保护壳中拉了出来。
“嗨,林顿医生。”收银台后面的玛缇·林哥跟莎拉打招呼。她低着头正在看杂志。玛缇是个丰满女子,只可惜右眉上方长了颗令人遗憾的痣。几根黑毛从痣的表面冒了出来,有如刷子上面的钢毛。在药局工作的她,对镇上近来的八卦传闻可是如数家珍。不管下一位步入药局的人是谁,玛缇绝对会跟来者提起莎拉·林顿今天特地来找过贾布。
玛缇诡秘地露出微笑。“你来找贾布?”
“是的。”莎拉回答。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哦,”玛缇说,一副显然想探听情报的模样。“是个女大学生,对不对?”
莎拉点点头,反正报上应该会刊登这个讯息。
玛缇压低声音说:“听说她被人糟蹋了。”
“嗯嗯。”莎拉一边回答,一边在店里东张西望。“他在里面吗?”她问。
“她们两个长得也很像。”
“你说什么?”莎拉问道,她的注意力突然集中起来。
“我是说那两个女的啊,”玛缇说,“你觉得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莎拉没让这样的讨论继续下去。“我真的有事要找贾布谈一谈。”
“他在后面。”玛缇指着药局里面,脸上露出受挫的表情。
莎拉勉强一笑,谢过玛缇之后往店铺后面走进去。莎拉一直很喜欢来这家药局。她的第一条睫毛膏是在这里买的。每逢周末之时,她爸爸都会开车载她们来这家店买糖果。贾布买下它之后没做太大的改变。汽水柜的表面仍然洁净光亮,除了提供顾客饮料之外,它另有充当门面的功能。避孕用品还是存放在柜子后面。贯穿整个店面的窄廊,依旧到处贴满了商标和海报所制成的招牌。
莎拉往药局柜台内部瞄了一眼,却没看见贾布的人影。她注意到后门是开着的,于是回头张望了一下,便往后面走去。
“贾布?”她喊道,结果没有回应,于是莎拉往开着的门走去。原来贾布背对着莎拉,正站在门边。她轻拍他的肩膀,害他跳了起来。
“天啊。”他大声嚷道,并急忙转过身来。等他发现来者是莎拉时,脸上的惊惧就换成开心的表情了。
他笑着说:“我差点被你吓得屁滚尿流。”
“对不起啦。”莎拉赶紧陪不是,但心里其实很高兴知道他也会有情绪起伏。“你在干什么?”
前方建筑物的后面有座长型停车场,停车场的边界种了一排灌木丛。他的手指正指向那个方位。“看见那株灌木没?”
莎拉摇摇头,除了灌木丛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突然间,她说了一声“哦”,原来是一个小鸟巢。
“雀鸟。”贾布说。“我去年在那里放了一个饲料箱,但有几个学童把它拿走了。”
莎拉转身朝向他。“关于昨晚的事。”她开口说。
他挥手打断她的话。“请你相信我,莎拉,我真的了解状况。你和杰佛瑞毕竟在一起很久了。”
“谢谢你。”她说,而且是真心诚意地道谢。
贾布回头看着药局,压低音量说:“我也对于发生的事情感到遗憾。你知道的,有关那个女孩的遭遇。”他缓慢地摇摇头。“很难想象在你自己住的镇上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明白。”莎拉答道,她真的不想再卷入这种事情。
“为了救人一命,你中断我们的约会而一去不返,我想我可以原谅你吧。”他举手放到自己的右胸口。“你真的用手摸她的心脏?”
莎拉把他的手移到左胸口上。“是的。”
“老天啊,”贾布低声说,“感觉如何?”
莎拉跟他说实话。“很恐怖,”她说,“真的非常恐怖。”
他的语气充满了钦佩之情。“真是太厉害了,莎拉,你知道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吧?”
被人这样称赞,她暗自觉得可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改天再约我吧。”她提议,希望可以把茱莉亚·马修斯的话题转移掉。“我是说咱们的约会。”
他微微一笑,看来真的笑得很开心。“那太好了。”
一阵凉风吹来,莎拉揉搓着自己的手臂。“又要变冷了。”
“进去里面吧。”他引领她回到屋内,然后关上身后的门。“你这个周末有事吗?”
“我不晓得。”莎拉说,接着又补充一句。“听我说,我是过来看看杰佛瑞有没有把他的药拿走。”
“噢。”贾布的双手握在一起。“我猜,这代表你这个周末会很忙。”
“不,不是这样的。”莎拉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事情刚好有点复杂。”
“好吧。”他挤出一丝笑容。“没问题。我去查一下有没有他的签名。”
莎拉不忍心看到他脸上失望的表情。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她随手翻开了《医生须知手册》。写着宗教谚语的书签旁放着糖尿病手环。
贾布把柜台下面的一个大抽屉打开来,拿出一瓶橙色药罐。他再看了一次标签,然后说:
“他打电话说要过来拿,但是人还没出现。”
“谢了。”莎拉一语带过,并且接过药罐。她手里拿着它,眼睛望着贾布,趁自己反悔之前赶紧开口。“关于这个周末,”她说,“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哦。”
“噢,我会记得的。”
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抚平他实验袍的衣领。“我是说真的,贾布。打电话给我。”
他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倾身弯腰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我明天给你电话。”
“好极了。”莎拉说。她发现自己手握药罐的力道之大,差点就让瓶盖砰的一声爆开来。她以前也亲过贾布啊,现在这个吻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心底有点害怕玛缇是否目睹了这个动作。她担心这个吻会变成八卦传入杰佛瑞耳里。
“我拿一个袋子给你装。”贾布指着药罐说。
“不用了。”莎拉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将药罐塞入自己的外套口袋。
她低声道谢,趁玛缇尚未抬头之前赶紧走出药局大门。
莎拉抵达警局时,杰佛瑞和尼克·薛尔登两人都站在门厅外。尼克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臀部口袋,上半身的深蓝恤衫是乔治亚调查局的制服,恤衫穿在他身上绷得很紧。他脸上那不合规定的胡子和髭须倒是修得很整齐,同样不该佩戴的金链条则挂在他的脖子上。顶多五尺六吋的他个子实在矮小,站在莎拉旁边,他的头顶只及人家的下巴。尽管如此,他还是屡次邀她出来约会,完全不会因为身高悬殊而打退堂鼓。
“哈啰,小妞。”尼克边说边伸手去环抱她的腰。
杰佛瑞觉得和尼克·薛尔登斗智就跟抓驯鹿一样令他头痛,然而尼克老是去抱莎拉的习惯动作,似乎仍叫他看得吹胡子瞪眼。莎拉把这种举动解读为:尼克只是过度热情罢了。
“现在就开始我们的会议吧。”杰佛瑞咕哝怨道。“莎拉还得赶回去工作。”
莎拉在通往会议室的走廊上拉住杰佛瑞。她把药罐塞入他的外套口袋。
“这是什么?”他边问边把它拿出来看。“噢。”
“噢。”莎拉也复述一遍,接着把门打开。
他们走进会议室时,里头已经坐着法兰克·华勒斯和一名体型像竹竿、身穿与尼克同款恤衫以及卡其裤的年轻人。法兰克站起来和尼克握手。他朝莎拉用力点了个头,但是女方没有回应。莎拉的直觉告诉她:昨晚的事法兰克绝对有参一脚,她不喜欢这种事情。
“这位是马克,韦伯斯特。”尼克指着另外那位说。那人根本是个毛头小子,最多只有二十一岁吧,脸上还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生嫩模样,留着一头典型的蓬乱鬈发,在颈部后面特别修剪出一撮头发来。
“幸会。”莎拉和他握手。眼前这个画面真像在抓一条小鱼似的。既然尼克大老远把马克·韦伯斯特从美肯市带到这里来,想必这家伙应该没他外表上看起来那么呆。
法兰克说:“何不将刚才告诉我的事情说给他们听呢?”
小伙子清了清嗓子,甚至还拉扯一下自己的衣领。他面对莎拉开始发表演说。“我刚才还在说,你推断歹徒选择莨菪为下毒的材料,这个结论还真有趣呢。这种情形可说是非常反常。以我的工作经验来说,我只碰过三个这样的案例,而且它们多半是可以排除的个案,那都是一些蠢小孩自以为好玩而搞出来的意外。”
莎拉点头称是,她知道所谓“可以排除的个案”,是指可以排除谋杀嫌疑的死亡事件。身为法医兼小儿科医生,莎拉会特别注意那些死因不详而送至陈尸所的孩童。
马克倾身靠向桌子,此时他的演说是针对其他人发表的。“莨菪是一种会致命的茄科植物。在中世纪时期,女人为了让瞳孔变大,会把很少量的莨菪种子拿来咀嚼。大眼睛的女人被认为比较有魅力,所以这种东西才会取名belladonna,因为它有‘美女’的涵义。”
莎拉补充说:“两名受害者都有非常大的瞳孔。”
“即使剂量很少,也会产生这种效果。”马克答道。他拿起一只泰维克材质的自信封,从中抽出几张照片,然后交给杰佛瑞请他传阅。
马克说:“莨菪的外形像钟,通常呈紫色,味道闻起来有点怪。家里若有小孩或是有养小动物的话,后院绝对不能长出这种植物。若有必要栽种这种东西,多半会用篱笆把它隔绝开来——篱笆起码要有三尺高——以防毒死在附近活动的家人邻居。”
“需要用到特殊的土壤或肥料吗?”杰佛瑞一边问,一边将照片递给法兰克。
“它是一种杂草,其实到哪里部长得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它到处都看得见的原因。唯一的问题是:它是一种会要人命的毒品。”马克在此停顿了一下。“它所引发的高潮期可以拉得很长,差不多有三到四个钟头,时间长短就看你服用的剂量多少。服用过的药虫表示,它所引起的幻觉简直跟真的一样。好几次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在身历其境,不过前提是他们若记得起那一段幻觉。”
莎拉问:“会引发失忆症吗?”
“是的,女士,它会引发选择性的失忆症,意思就是说,他们脑子里只会存留片段的记忆。比方说她可能记得是个男的把她带走,但是她不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即使她有正眼注视过对方的五官。或者她会说,那个男人有紫色皮肤和绿色眼睛。”他停了一下。“它是一种迷幻剂,可是又不同于你们典型的天使尘与LSD。药虫说,莨菪会让人分不清幻觉和真实世界有何不同。然而若服用了天使尘,你会陷入恍惚狂喜的状态,但同时你又很清楚那一切全是幻觉。莨菪会让一切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如果我让你喝了一杯含有曼陀罗属植物的饮料,等你回过神来清醒之后,你会对我发誓你刚才真的和衣帽架进行了一场交谈。就算我用测谎器来测试你,结果会显示你所言全部属实。莨菪让人对幻觉信以为真,因而扭曲了药虫对现实的认知。”
“加在茶里面呢?”杰佛瑞看了莎拉一眼问道。
“是的,长官。有些小鬼把它加在茶里面煮沸来喝。”他将双手握在身后。“不过,我还是得告诉您,那玩意儿很危险,就跟服药过量一样,喝了马上要人命。”
莎拉问:“还有别的摄取方法吗?”
“如果你有耐性的话,”马克回答,“你可以把莨菪的叶子泡在酒精里两、三天,然后待酒精挥发。不过这种方法还是有百分之五十的风险存在,因为你无法确保最后的浓度会是多少,毕竟有些人栽种莨菪是为了医疗用途。”
“什么样的医疗用途?”杰佛瑞问道。
“这个嘛,你可知道你去看眼科医生的时候,他会让你的眼球变大吗?他用的是莨菪化合物,尽管已经稀释得很淡了,但它还是莨菪。打个比方好了,你无法用两瓶眼药水来杀人行凶,但是以这种低浓度的药剂而言,最起码你可以让你的仇家头疼外加便秘。你得注意的就是这种症状而已。”
法兰克触碰了莎拉的手臂,随即将照片递给她。莎拉低头看着照片中的植物。它看起来就跟她见过的任何一种植物都非常相像。莎拉是个医生,不是园艺学家。她连Chia Pet怎么种都不会。
莎拉的心智突然毫无预警地奔驰起来,在车盖上初见茱莉亚·马修斯的情景立刻浮现脑海中。她试着回想当时胶布是否贴在女孩嘴上。霎时间她的思路变得一片清澈,莎拉想起当时的画面了。在自己的脑海中,她可以看到女孩的嘴巴上面贴着胶布,而且茱莉亚·马修斯的身体以钉死于十字架的姿态仰躺在车盖上。
“莎拉?”杰佛瑞问道。
“嗯?”莎拉抬起头来。众人都瞪着她看,仿佛在等待她有所回应。“对不起,”她致歉,“你刚才在问什么事?”
马克答道:“我在问你是否注意到受害人有无异样。比方说她们是否无法讲话?眼神是否茫然?”
莎拉将照片还回去。“西碧儿·亚当斯是个盲胞,”她说,“所以她的眼睛自然是茫然无神。至于茱莉亚·马修斯……”她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回忆那个影像。“她的眼神呆滞。我猜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她被人下了这种药,因此像植物人一样脑机能无法运作。”
杰佛瑞用古怪的表情看了她一眼。“马克刚才有提到,莨菪会对视力造成干扰。”
“所谓的干扰,有点像是令人视而不见吧。”马克的语气像在暗示这话说不只一次了。“根据药虫的说法,你明明看得到东西,但是你的心智却无法分辨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好比我拿了一颗苹果或柳橙给你看,你可以意识到那东西是个圆形物体,甚至连表皮纹路都可以清楚瞧见,但你的大脑就是没办法辨识那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我明白什么叫‘视而不见’。”莎拉回话,发现想要语调谦卑却为时已晚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糗态,她赶紧一语带过,“你认为西碧儿·亚当斯正是处于这种状态?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大声求救?”
马克看着其他人。显然莎拉在发呆沉思之时,马克也已讲解过她所提问的事情。“据说这种毒品会让人哑然失声,但实际上喉咙根本没出问题。既没有出现抑制作用,也没有因毒品而产生损伤。所以我猜想,多半是大脑的语言中枢起了某种变化。这和出现视觉认知障碍的情况绝对很相似。”
“有道理。”莎拉同意道。
马克继续往下说。“摄取莨菪会出现一些症状,像是体表冒出黄白色的小斑点、瞳孔变大、体温升高、心跳加快,以及呼吸困难。”
“这些症状都有出现在两位受害者身上。”莎拉说。“多少剂量会引发这种现象?”
“这玩意儿药效非常强。只要一茶包的剂量,就可以让人变得疯疯癫癫,尤其是对那些并非嗑药玩家的人而言,更是能让他们陷入呆头呆脑的状态。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的果实并不毒,可是根茎叶的任何一部分都非常危险,除非你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即便如此,你还是无法担保自己安全无虞。”
“第一位受害人是个素食者。”莎拉说:
“她也是个化学家,对吧?”马克问。“除了莨菪之外,我还能想到一百万种可以闹出人命的毒药。既要花上时间研究、又要承担致命风险,我不认为有人会愿意在莨菪上头下工夫。这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尤其你要处理的部分是莨菪的根茎。那个是最毒的部位。只要沾到一丁点,就足以让你呜呼哀哉小命玩完了。据知目前并无现存的解药。”
“我看不出来茱莉亚·马修斯有嗑药的迹象。”她对杰佛瑞说,“这个会议结束之后,你应该会去找她谈一谈吧?”
他点点头,然后问马克:“还有别的事要说明吗?”
马克用手拨了拨头发。“服用这种毒品之后,会出现很明显的便秘症状,体表冒出黄白色的小斑点,有时候会产生幻觉。听到这种毒品在性犯罪中被派上用场,我觉得很有趣,甚至觉得颇有反讽意味。”
“怎么说?”杰佛瑞问。
“在中世纪时期,这种毒品有时候会借由阴道涂药器而进入人体内,如此可以让性高潮快点发生。甚至有些人认为神话中骑着扫把飞翔的巫婆影像,其实是女性用木头涂药器把毒品插入阴道的原型翻版。”他露出了微笑。“不过若谈到这里,我们就得把讨论主题扯到神明崇拜与基督教在欧洲文化崛起的话题上面来了。”
马克似乎察觉到他的听众已经心不在焉了。“熟悉莨菪的药虫,都知道这种东西是少碰为妙。”他看着莎拉说。“女士,请原谅我的措词。”
莎拉耸耸肩。从诊所到她父亲口中,这句话她听得可多了。
马克仍红着脸说:“这完全是一种心灵强奸。”他向莎拉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排行榜上第一名的记忆是飞行,即使是患有失忆症的药虫也会记得自己在空中飞过。他们真的相信自己飞起来了,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曾飞行过,即使是清醒之后也一样坚信不疑。”
杰佛瑞环抱着双臂。“难怪她一直看着窗外。”
“她有说什么吗?”莎拉问。
杰佛瑞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接着又表示,“如果你想去看她的话,等一下我们可以一起去医院。”
莎拉看着自己的表,假装在思考时间上是否允许。门都没有,她再也不要见到茱莉亚·马修斯了。光是想这件事就让她受不了。“我还有病人要看。”她说。
杰佛瑞指着自己的办公室说:“莎拉,可否跟你聊一下?”
莎拉很想立刻走人,但是她忍住这股冲动。“是有关我的车子?”
“不是。”杰佛瑞等她进入办公室之后,才将房门关上。莎拉坐在桌缘边,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我今天早上还得靠划船去上班,”莎拉说。“你可知道现在湖面上有多冷吗?”
他没理会对方的质询,反而单刀直入切中要点。“发现你的枪了。”
“噢。”莎拉一边回答,一边想着该如何应对。她完全没料到他居然会提起枪的事情。那把鲁格手枪放在她车里很久了,以致于她压根忘了它的存在。“我被逮捕了吗?”
“你是从哪儿弄到枪的?”
“那是人家送给我的礼物。”
杰佛瑞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是吗?谁会送你一把以你生日为序号的点三五七口径手枪?”
莎拉耸肩拒绝回答。“杰佛瑞,我拿到那把枪有好几年了。”
“莎拉,那辆车子你是什么时候买的?两、三年前吧?”
“我买新车的时候,就把枪从旧车移过来了。”
杰佛瑞不发一语地盯着她。莎拉看得出来他已经气得发狂了,但是她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她试着说话,“那把枪我从来没用过。”
“莎拉,你这句话可真让我感到宽慰啊。”他厉声说道。“你在车子里放了一把可以轰爆别人脑袋的枪,但是你却不晓得怎么使用它?”他停了下来,显然想理出个头绪。“万一有人在后头追你,那你打算怎么办?你说说看啊?”
莎拉知道答案是什么,但是她没回话。
杰佛瑞问:“你起初是什么原因拿到枪的?”
莎拉打量着她的前夫,心里想着怎样才能在不吵架、不伤和气的情况下离开他的办公室。她的身体感到疲惫,心情乱成一团。现在不是和杰佛瑞大吵一架的时候。在这当下,莎拉可以说是毫无斗志。
“没任何原因,枪就是这样到了我手上。”她答道。
“你不会正好拿到这种枪的。”他说。
“我必须回诊所去了。”她站了起来,但是杰佛瑞挡住她的去路。
“莎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却没回答她的质问。他让到一边去,还帮她开了门。
莎拉想了一下。难道其中有诈?“你就这样放我走?”她问。
他往旁边跨出一步。“看来我是没办法逼你说出实话了。”
她伸手贴放在他的胸口上,心中颇感愧疚。“杰佛瑞。”
他的视线投向外面的警员集合厅。“我得去医院了。”他说,显然是在对她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