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哈斯戴尔医疗中心坐落在缅因街的尾端,但这个院名所意味的重要性却没在外观上显露出来。这间小医院只有两层楼高,它的设备顶多只能处理较为紧急的擦伤与胃痛消化不良等症状。相隔三十分钟车程的奥古斯塔有一家规模较大的医院,重大病例都是送往那边处理。要不是郡内的陈尸所就设在这里的地下室,否则哈斯戴尔医疗中心老早就因为破旧颓败而变成学生宿舍了。
四〇年代全镇经济起飞时,这家医院和镇上其他地方一样躬逢其盛而兴建落成。从那时候起,主要楼层曾几度翻修更新,但是医院当局显然没把陈尸所放在眼里。这里的墙壁上贴着浅蓝色瓷砖,由于太过老旧而呈现某种复古风味。地上铺着绿棕掺杂的棋盘状油毡。天花板上看得到水渍,但是大部分都已修补过了。器材设备陈旧过时但还能运作。
后方是莎拉的办公室,那里和陈尸所之间用一面很大的玻璃窗隔开来。她坐在办公桌后面,望着窗外,试着集中心思把这一切理出个头绪来。她注意听着陈尸所传来的背景噪音:冷冻库的空压机运转声、卡洛斯用水管冲洗地面的沙沙声。由于陈尸所位于地面之下,这些声响都被墙壁吸收掉没传到外面去,而那熟悉的嗡嗡声和沙沙声,听在莎拉耳里别有一种奇特的舒适感受。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搅动了宁静的气息。
“我是莎拉·林顿。”她说道,心里猜想电话是杰佛瑞打来的。结果竟是她的父亲。
“嗨,乖女儿。”
莎拉笑了,艾迪·林顿的语调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嗨,老爸。”
“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是吗?”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讲笑话一向是她父亲排解压力的方法。“什么笑话?”
“在即将沉没的铁达尼号上,有一名小儿科医生、一名律师,以及一名牧师。”他开始说道。“那个小儿科医生说:‘救救孩子们。’那个律师却说:‘去他妈的孩子们!’结果那个牧师说:‘我们还有这个时间吗?’”
莎拉大笑,不过捧场的意味较浓。他没说话,在等她主动开口。她问道:“泰丝怎么样了?”
“在睡午觉。”他回报她的近况。“你呢?”
“嗅,我还好。”莎拉在桌历上面随手画起圆圈。通常她是没有涂鸦乱画的习惯,不过这时候的她手上必须有事可忙。有一部分的她想打开公事包,确认一下泰莎是否记得把她的明信片放回去:但另一部分的她却不想知道它在哪里。
艾迪打断她的思绪。“你妈叫你明天回来吃早餐。”
“是吗?”莎拉问道,她在圆圈上面画方块。
他的声调如同诵经般。“蛋饼、谷麦片、吐司配培根。”
“嗨。”说话的是杰佛瑞。
莎拉猛然抬头,手上的笔掉落桌面。“你吓到我了,”她说道,接着对她父亲说,“老爸,杰佛瑞来了——”
艾迪·林顿发出一连串难以辨识的怪声。依他之见,杰佛瑞·陶立弗这个人就是脑袋顽固不知变通。
“好啦。”莎拉朝着话筒说话,同时对杰佛瑞勉强一笑。他看着玻璃上面那块蚀刻过的名牌,“陶立弗”这个姓氏已经被莎拉的父亲用胶带黏贴盖住,上面还用黑色麦克笔写上“林顿”二字。由于杰佛瑞骗莎拉说镇上只有一位招牌技工,看来短时间内这块牌子大概不会有专业人士来修补了。
“老爸,”莎拉打断他,“我们明天早上见。”她没等他回话就挂断电话。
杰佛瑞问道:“我来猜猜看,他是来表达他的关爱之意。”
莎拉没搭理对方,她不想和杰佛瑞谈到私人话题。偏偏杰佛瑞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跟她拉近距离,要她觉得他是个诚恳有担当的好人,然而实际上呢,杰佛瑞说什么想要重获莎拉的恩宠,这八成是他的借口:或者应该说,是他的伪装还比较贴切。
他说道:“泰莎的情况如何?”
“她没事。”莎拉说道,从盒里拿出她的眼镜来。她戴上眼镜并问道,“丽娜人在哪儿?”
他往墙上的挂钟瞥了一眼。“约莫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法兰克会在她抵达前十分钟通知我一声。”
莎拉起身,调整一下临时凑合的衣服腰身。她已经在医院的休息室冲过澡,并将沾血的衣物放入证物袋,以防万一有鉴识之需。
她问道:“你想到要怎么告诉她了吗?”
他摇头表示还没。“我希望在告诉她之前,我们已掌握了具体的东西。她要听到的是答案。”
莎拉倚身靠桌敲着玻璃。卡洛斯抬起头来。“你现在可以过去了,”她说道,然后才向杰佛瑞解释,“他要送血液和尿液到犯罪实验室去。他们今天晚上会赶工。”
“很好。”
莎拉坐回椅子上。“你在那间盥洗室有找到任何线索吗?”
“我们在马桶后面找到她的手杖和眼镜。都被擦拭过了。”
“厕所门呢?”
“没有收获。”他说道。“我不是指没找到东西,毕竟镇上的每一位女性都曾在那个地方出入过。麦特算出来的最后总数是至少有五十枚不同的指纹。”他从口袋掏出几张拍立得照片,抛在桌上。有几张特写镜头拍的是尸体躺在地上,旁边有莎拉沾了血的鞋印和手印。
莎拉拿起其中一张,说道:“我看这没法补救了,现场被我破坏了。”
“看起来你别无选择。”
她陷入长考之中,并按照逻辑顺序将照片摆回去。
他重提她先前讲过的状况评估。“不管这个案子是谁干的,下手行凶的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知道她会一个人去那家餐馆。他知道她看不见。他知道那个地方在每天的那个时段都没什么人。”
“你觉得他在等她自投罗网?”
杰佛瑞耸肩以对。“应该是吧。他八成是借由后门进出。为了把门打开让空气流通,彼得切断了警报器的电源。”
“没错。”她边说边想到,餐馆的后门时常是撑开着的。
“这么说来,我们要找的对象是熟知她行为模式的人,对吧?而且这个人对餐馆的布置格局相当熟悉。”
对于杰佛瑞暗示凶手住在格兰特郡——也唯有当地居民,才能如此熟悉这里的人事与地理环境——莎拉没做任何回应。她反倒是站了起来,往后走到桌子另一边的金属档案柜前,拿出一件全新的实验衣迅速穿上,并说道:“我拍了X光片,也检视过她的衣服。其他的部分,她已经准备就绪。”
杰佛瑞转身凝视陈尸所正中央的那张桌子。莎拉的目光也投向那里,心里想着西碧儿·亚当斯死后的躯体似乎比生前小多了。即使是莎拉,也无法接受死亡会使人体萎缩的事实。
杰佛瑞问道:“你跟她很熟吗?”
莎拉对他这个问题再三思索,最后才终于说道:“算熟吧。我们俩去年都有回中学去参加校园征才活动。从那时候起,我偶尔会在图书馆遇到她。”
“图书馆?”杰佛瑞问道。“我还以为她看不见。”
“我猜那问图书馆有些语音书。”她走到他面前停下来,双臂环抱胸前。“听着,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说。丽娜和我在几个星期前起了一场冲突。”
他果真很惊讶。莎拉自己也很惊讶。镇上没几个人跟她处不来。偏偏丽娜是其中之一。
莎拉解释道:“她打电话给乔治亚调查局实验室的尼克·薛尔顿,跟他要某个案子的毒物报告。”
杰佛瑞的脑袋左右摇晃,显然不明其意。“她干嘛这么做?”
莎拉耸耸肩。她还是搞不懂丽娜干嘛要跟她的上司联络,尤其莎拉和尼克·薛尔顿——他是乔治亚调查局实验室派在格兰特郡的外勤干员——的工作关系是众所皆知的融洽。
“然后呢?”杰佛瑞催促她说下去。
“我不懂丽娜直接打电话给尼克是何居心,所以我们就把事情摊开来说。那场冲突没有人受伤流血,但我不认为我们是在友好的气氛下分开。”
杰佛瑞耸耸肩,他的肢体语言似乎是在说:你能怎么办呢?丽娜动不动就跟别人杠上。以前杰佛瑞和莎拉还是夫妻的时候,他就时常对丽娜冲动的人格特质表示担忧。
“万一她——”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万一她被性侵害了,莎拉。我不知道……”
“我们开始吧。”莎拉很快地回答,走过他身边往陈尸所去。她站到贮藏柜的前面,找一件外科医生用的长袍。她的手突然停放在拉门上,脑子里开始回顾他们之前的对话,她感到很疑惑,话题是怎么从法医学的评估转到让杰佛瑞暗生怒气的讨论——西碧儿·亚当斯不只是遇害而已,她还被人强暴性侵。
“莎拉?”他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莎拉被他这个蠢问题搞得火冒三丈。“有什么不对劲?”她找出长袍,砰的用力把门甩上。金属柜被这股力道震得嘎嘎作响。莎拉一边转身,一边撕开无菌真空包装袋。“明明情况已经他妈的很不对劲了,你还一直问我哪里不对劲,我快被你烦到全身不对劲。”她话语暂歇,吧嗒一声迅速抽出长袍。“你想想看,杰佛瑞,今天有个女人就这样死在我怀里。此人并非陌生人,我可是认识她的。我原本应该待在家里好好冲个澡或去溜狗,结果现在呢,我却得来这个地方解剖她。她的遭遇已经够凄惨了,所以我要告诉你,不管怎么样,你一定得把镇上所有的变态通通揪出来。”
她试着将长袍穿上,双手却气得颤抖不止,袖子怎么样就是套不进去。她想换个角度再穿穿看,杰佛瑞趋近前来帮她。
她以很不悦的语气厉声喝道:“我自己来。”
他举起双手,掌心朝向她,姿态很像表示投诚认输。“对不起。”
莎拉抓不稳长袍上面的束带,好不容易才把带子束在一块打了个结。“妈的。”她低声骂道,试图重新再打个结。
杰佛瑞提议道:“我可以叫布雷德去帮你溜狗。”
莎拉气馁地垂下双手。“那不是重点,杰佛瑞。”
“我知道。”他一边回答,一边像只顽固的忠狗靠近她。他拿起束带,而她低着头看他打了个结。莎拉任由自己的视线游移至他的头顶,发现他的黑发之中夹杂了几根银丝。她渴望他能够安抚她,而非凡事都以玩笑的态度轻轻带过。她一心希望他能像变戏法似地探知别人的痛苦。经过十年的期待,她是应该认命了。
杰佛瑞面带微笑松开手中打好的结,仿佛他这个简单动作,已经使这个世界变得更为美好。他说:“行啦。”
莎拉接过带子,再打了个蝴蝶结。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你没事的。”他说道。这一次,他用的并非疑问句了。
“是的,”她表示同意,同时转身走开,“我没事的。”她取出一双乳胶手套,开始进行手边的工作。“趁丽娜还没回来之前,我们赶快把初步检查做完。”
莎拉走向拴在房间中央地板上的瓷制验尸解剖台。此桌台的侧边向上弯曲呈弧形,使得西碧儿娇小的身躯被包在白色台面之中。卡洛斯把她的头放在一块黑橡胶板上,然后在她身上盖了一条白色床单。要不是她的眼睛上面有黑色瘀伤,她看起来像是在沉睡中。
“天啊。”莎拉折起床单的时候喃喃低语。由于尸体被带离死亡现场之故,使得她身上的伤口遭受毁损。在陈尸所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伤口每个角度的外观都可一览无遗。穿过腹部的切口轮廓既长又清晰,构成一个几近完美的十字型。有好几个地方的肌肤都起了皱折,她原本在观看十字型交叉处的半圆凿伤口,这时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尸体解剖之后,伤口露出近乎黑色的暗色里层。西碧儿·亚当斯肌肤的伤痕裂开犹如湿润微启的樱桃小嘴。
“她的身体没有太多油脂。”莎拉解释道。她指出腹腔所在,肚脐正上方的切口张得较开。那一刀刺得较深,使得肌肤宛若挣脱一颗钮扣的紧绷衬衫那样左右绷开。“下腹部有排泄物,那里的肠子被刀锋刺穿了。我不晓得这一刀是故意刺那么深,还是无意间造成的。看起来刺得很用力。”
她指着伤口的边缘。“你可以看到伤口这一端的纹路。他可能转动了刀子。旋扭它。还有……”她停了下来,确定之后才继续说道,“她的手和厕所里的横杆上都有粪便的痕迹,所以我猜她被刀子刺进去的时候,她的双手是放在腹部的位置,然后因为某种原因又去抓握两边的横杆。”
她抬头确认杰佛瑞听懂了没。他似乎是盯着地上出神,西碧儿的遗体让他处于惊愕状态中。莎拉以自身的经验得知,人类的心智是会要花招的,他们在想象中会把激烈的暴力强化夸大。即使是莎拉也不例外,她第二次见到西碧儿的感觉好像比第一次还糟。
莎拉摸着尸体,温热的触觉让她感到意外。陈尸所的温度一向很低,即使是在夏天也一样保持低温,这是因为陈尸所位于地底下。西碧儿现在的体温应该要再低一些。
“莎拉?”杰佛瑞问道。
“没事。”她答道,心里不想随便乱推测。她在十字型的中央伤口附近按了一圈。“凶器是一把双刃刀,”她开口说,“这个发现对你应该多少有些帮助。大部分刺杀案件中所使用的凶器,都是有锯齿的猎刀,对不对?”
“是的。”
她指出中央伤口附近一块古铜色斑痕。比起在厕所中进行的初步检视,莎拉清洗尸体之后看到了更多痕迹。“这是刀鼻造成的,由此可知他把刀身完全刺进去。我猜想剖开她的身体时,会看到脊椎上面有些碎片。之前我把指头插入时,就感觉到凹凸不平不太规则的触感。八成有碎骨残留在里面。”
杰佛瑞点头示意请她继续。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取得一部分的凶器刀模。若是运气不佳的话,也许刀鼻造成的瘀伤可以提供一些线索。等丽娜见过她之后,我可以把皮肤的外观修复好。”
她指着十字型中央的穿刺伤口。“这一刀刺得很用力,所以我猜凶手是居高临下刺出这一刀的。你看伤口差不多是呈四十五度角吧?”她仔细看着切口,试图理出个头绪来。“我几乎可以确定,刺入腹部的伤口和胸部的伤口并不一样。这没道理啊。”
“为什么没道理?”
“两个部位的刺痕形状不太一样。”
“怎么说?”
“我说不上来。”莎拉老实回答。她暂且搁下这个问题,把心思集中在十字型中央的穿刺伤口上。“所以他八成是站在她的面前,脚膝盖弯曲,然后刀子往后举至侧身——”她边说边示范,手同时往后拉,“接着刀子往她的胸腔用力刺送。”
“他用两把刀来行凶?”
“这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莎拉坦承,视线重回到腹部的伤口。某些地方不太对劲。
杰佛瑞摸着自己下巴,同时盯着胸部的伤口看。他问道:“为什么不刺她的心脏?”
“这个嘛,首先,心脏并不是位于胸腔的正中央位置,为了在十字型的正中心刺下去,你的每一刀要如何下手都必须符合所求,所以他的选择是有美学考量的。再者,心脏的周遭有肋骨和软骨组织,他必须反复刺她好几次才能穿透过去。这会让十字型的外观变丑,不是吗?”莎拉停顿了一下。“刺穿心脏会大量出血,而且出血的速度会很快。也许他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她耸耸肩,抬头看着杰佛瑞。“我猜如果他想刺入心脏的话,可能会从胸腔下面下手,只不过这样做多少有些风险。”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加害者懂得一些医学知识?”
莎拉问道:“你知道心脏的位置在哪里吗?”
他的手放到胸腔左侧上面。
“没错。你也知道在中央位置绝对摸不到肋骨。”
他伸手轻拍自己胸腔的正中央。“这是什么?”
“胸骨。”她答道。“不过那一刀的位置比较低,他是刺在胸骨剑突的部位。我无法判断凶手是算计好的还是歪打正着。”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一心一意想在某人的腹腔上面切出一个十字型,而且刀子要穿过正中央的位置,如此一来,这里就是刺杀某人又可让刀子穿透的最佳位置。胸骨由三个部分所构成,”她一边陈述,一边用自己的胸腔来示范说明,“最上面的部位是胸骨柄,中间主要的部位是胸骨体,再下面就是胸骨剑突。在这三个部位当中,胸骨剑突最为柔软,尤其是到了某个年龄的时候。她差不多三十岁出头了吧?”
“三十三。”
“和泰莎同年。”莎拉喃喃低语,脑子里突然想到她妹妹。她努力撇开这个掠过的念头,赶紧把心思放回到尸体上。“胸骨剑突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钙化。软骨组织会变得越来越硬。也就是说,如果要在某人的胸腔上面刺一刀,我划X的这个地方是最佳位置。”
“也许他不想切开她的乳房?”
莎拉考虑了这个可能性。“你的说法似乎掺杂了较多的私人因素在里头。”她斟酌着如何措词。“我不晓得,他是有可能想切开她的乳房。你懂我的意思吗?”
“尤其杀人动机是经由性所引发的。”他说出自己的见解。“我是说,强暴通常和权力有关,对不对?这种事情的本质是对女性感到愤怒,想借此支配她们。他为什么在胸腔偏下的地方切下去,而不是在她身为女人的性征部位下手?”
“强暴也和穿透能力有关。”莎拉反驳他的意见。“这绝对是必要条件。你看这一刀刺得很猛,几乎是立即穿透过去。我不认为——”她停下来盯着伤口看,脑子里浮现一个新的想法。“老天啊。”她喃喃自语。
“怎么了?”杰佛瑞问道。
莎拉一时之间没接腔。她觉得自己的喉咙突然紧缩起来。
一阵哔声响遍了整间陈尸所。杰佛瑞检视自己的呼叫器。“不可能是丽娜。”他说。“可以借用你的电话吗?”
“请便。”莎拉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她觉得有必要武装自己,免得被那个新的想法吓到。莎拉身后有张办公桌,她等杰佛瑞在桌前坐定之后才继续验尸工作。
莎拉伸手转开头顶上方的电灯,借此再将骨盆位置仔细瞧了一番。她一边调整金属扩张器,一边对自己祷告、对神祷告、对愿意倾听的任何人祷告,结果一点用也没有。杰佛瑞讲完电话回来时,她已经很有把握了。
“怎么样?”他问道。
莎拉扯掉手套的时候,双手还不禁颤抖着。“在整起攻击事件中,她一开始就受到性侵。”她停下来,把变脏的手套扔到桌上,心里想象着西碧儿·亚当斯坐在马桶上,双手捂着自己腹部裂开的伤口,然后抓住厕所两侧的横杆撑住身体,却对自己当下的遭遇完全看不见。
他等了几秒钟才追问:“然后呢?”
莎拉伸手按住桌边。“她的阴道中有排泄物。”
杰佛瑞似乎没听懂。“她先被鸡奸?”
“肛门没有被穿透的迹象。”
“但是你发现了排泄物。”他说道,显然仍不明其意。
“我是在她的阴道深处发现的。”莎拉说。她不想讲出来,但是知道自己非说不可。她听到自己的声调中有不寻常的颤音。“杰佛瑞,她腹部上面的切口会那么深,这是有用意的。”她停了下来,斟酌着该用什么字眼来叙述自己发现的惨状。
“他强奸她,”杰佛瑞说出来的话并非疑问句,“阴道中有穿透的迹象。”
“是的,”莎拉答道,她还在想该怎么解释清楚,最后她终于说,“他先以阳具奸渎那个伤口,然后再穿透她的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