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空气无端静了几秒。
苏婥和祁砚小眼瞪大眼地,抬手就是拧了下他的胳膊,“好?啊,你骗我呢?”
祁砚无辜,没顾及疼,下意识就说:“不是,真疼。”
说完,他刚想低头窝进苏婥颈间,就被她一手推开,“我看你精力挺好?来着,说话利索,套路也耍得好?一套。”
祁砚:“.......”
是柬埔寨走一趟都变聪明了吗?
不过,祁砚心?想的和表面坦言的终究不一样。
他有眼力见,关键时候服软是他摸索出在苏婥这边最?行得通的一套办法。自然而然地,拿出有违寻常的低姿态,祁砚信手拈来。
“婥婥,我们分开够久了。”
这话听似平静委婉,融进暖风,总被熨烫出几许低落。
苏婥是真的很少见这种?态度的祁砚。
说实话,她就算被密林那会的场景冲突逼到?打破情感淡漠的关口,初回?国那段时间还?是会碰上记忆混乱的难点。
也就是说,两年前那个恶劣态度的祁砚时常会和柬埔寨那个偏向温柔的祁砚融混在一起?。
苏婥一时分不清,究竟哪个是真是假。她错过了祁砚每次态度转变的过程,只幸运地撞上结果。
或许,都因为是祁砚,所以熟悉。
而现在的一句“我们分开够久了”,苏婥就像是被这话触动,抵在祁砚臂间的手劲忽地就松了。她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神色略有摇曳,有刹那的失神。
祁砚还?没反应她这突如其来的低沉,就听耳边微哑响起?的女声,不同于先前的清亮。苏婥刻意压低声线说:“分开这么久,我连嗓音都变了,发现了吗?”
祁砚的确察觉到?,也清楚原因。
是失声药起?效过的后遗症。
好?听娇媚的嗓音曾经是苏婥的优势,现在却因药物的过量而难修复,像是洞穿在她敏感点上的一道伤,结痂脱盖还?残存鲜明疤痕的一种?刺痛感。
祁砚当然知道苏婥在意的点。
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那段时间,苏婥太想修复,有病急乱投医过,只是后期根据医嘱,还?是放下了这份执意。
“你在我眼里?不会因各种?条件而变,我说过,你就是你。”祁砚敏锐捕捉到?苏婥眸底一划而过的怅惘,低头吻过她双眼,浅薄的触碰,是他给她的底气,“要治,我陪你慢慢治。”
言下之意,就算治不好?,他也不嫌弃吗?
别看苏婥现在表面上可以拿捏得轻描淡写,却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找回?一个已然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偏偏还?只能在精神病院维系前二十?几年都痛失的亲子关系,家庭上已然算是分崩离析的破裂。
再加上曾经的背景和走毒线脱不了干系。
就算码头仓库那次,苏婥能逃走运毒一劫,她也没法磨灭骨子里?楔入的任何有关于程家的熟悉点。那些熟悉点,一旦坦白在光下,都会被刺穿,一道烧进她心?。
祁砚答应她醒来就结婚,但苏婥心?里?那道坎一天不过去,这个婚,她就一天不敢结。
祁砚她兴许还?算了解,但在燕宁和凌川等多城市都声名显赫的祁家,她不了解。
按照梁暮桦的描述,祁闽不听长辈言,执意从商之后,他们一家就搬出大院,有了自己的小家。
祁砚出生?的那会,正是祁闽生?意起?步的阶段。
没了祁家老人?的帮助,祁闽这场商路走得异常颠簸悬峭,好?在最?后闯出了一片天地。
可他们没想到?,忙于公司,疏于对祁砚的关注,祁闽公司蒸蒸日?上那会,会变成?祁砚最?叛逆的时候。
祁砚什么好?的差的都学了。
唯独最?出神入化,深入骨髓的,大概是祁闽冷硬不讨巧的脾气。
梁暮桦说到?这时,是有苦笑:“也许在外界看来,祁家的确风光多年,但事事未能完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相?处从来都是最?让人?头疼的,谁都不让,向来争锋相?对。”
苏婥不明白的“争锋相?对”,梁暮桦倒是详细给她解释了:“不怕你笑,祁家原先落在大院,随长辈住,无论是祁砚,还?是他父亲,家里?安排的路都是军人?。偏偏祁砚他父亲脾气硬还?独,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家里?一句话,非要经商。我记得那会,但凡开窗,都能听到?旁边祁家老宅传来的争吵砸盘声,激烈到?我觉得能把屋顶掀了。”
梁暮桦俨然是温柔派的,是比苏婥隐匿的锋芒更?柔和似水的性格。说话都低柔,带了几分和气却不疏离的感觉,一看感觉就是家教优良的背景。
然而,是“从小到?大”四个字引起?了苏婥的注意。
她不了解祁家,一方面是因为祁砚从未提及,她也没见过一次他和家里?联系;
另一方面是那会两个人?在一起?,各带目的,并不单纯,了解过多对任何一方都算节外生?枝,不是好?事。
但现在,这些话从梁暮桦嘴里?说出来,苏婥难免讶异,“阿姨,您和叔叔......”
梁暮桦优雅地说:“你们现在流行的词,我们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对吗?”
她俨然看出苏婥的好?奇,温和地淡笑:“我们两家是世交,只是我和他从小不待见罢了。”
这场还?算坦白的对话,梁暮桦不是来套苏婥情况的。毕竟以祁闽现在的实力,想要查一个小姑娘的家底,是轻而易举的事。
梁暮桦本?意不想查,但祁闽已经根据祁砚给的答案往里?深查过,她拦不住这人?的倔脾气,以至于现在见了苏婥总是抱着几分愧疚。
苏婥家底是清白的,只是后期被带走的家庭并不清白。
但根据记录,苏婥基本?都在国内,和那户人?家接触得也少。这次案件能破,除了祁砚他们,梁暮桦相?信苏婥的存在是有很大帮助的。
不然,祁砚这么一个无爱相?迎,冷漠待世的孩子,她很难相?信,他会一而再三地破例做着以前不可能做的事。
苏婥消失的那两年,祁闽对苏婥心?怀芥蒂过,但梁暮桦从头到?尾只说过一句话:“梁家落败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祁家人?都看低的时候,认我?”
这对祁闽来说是绝对的无解。
很少有人?不双标,面对自己的爱人?,面对他人?的爱人?,一个利己,一个利他,论谁都会思?虑沉淀地选利己的自方爱人?。
祁闽当然也是如此。
尽管梁暮桦对苏婥还?处在一知半解的状态,她的信任也能来自于祁砚。虽然无论年岁多少,他们看祁砚都是孩子,但这不能否认他三十?而立的成?熟。
以前相?中的,没一个入他眼;现在入眼的,却消失不见。
梁暮桦有试探过祁砚是不是感情方面的原因,祁砚却是否认。那这样的分别就是另有深意的,她仅从祁闽拿到?的身份信息就能一二推断。
她原先想不到?其他的原因,还?一度因祁砚的状态而苦恼过,但无意得知旧灯塔出事人?里?就有苏婥,梁暮桦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祁砚的执着,是因为苏婥是那场爆炸案的受害者,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想法的不断印证,两年过去,祁砚身边再没出现女人?,也没有任何一个名媛圈里?常八卦谈及的所谓“替代”人?选。
梁暮桦聪明,一眼便知走向。
就算有人?投缘相?中,梁暮桦给出的答案也是委婉拒绝。
问理由,很简单:“已经有既定人?选了。”
问谁,她不会说。
因为这是家事,外人?无权知晓。
医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暮桦有诧异激动,但不敢过多表现,因为她看出了苏婥的过度拘谨,毕竟比祁砚都要小好?多年,对她来说除了小姑娘的身份,更?像一个孩子。
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人?才会有怯却的一面。
所以梁暮桦看出了苏婥的在意,在意已然远胜局促,所以她才会送她那两句:“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遇见你,是我们的幸运。”
人?和人?的相?遇都讲缘分。
这是能进一家门的缘分,何幸之有。
但这些,苏婥都不知道。
她现在还?处在要尽全力维持好?形象,以防被随时摘去来之不易的机会。
而在听到?祁砚那句“要治,我陪你慢慢治”之后,苏婥微低下眼,没看他,像是提醒般地,自嘲地轻应了声:“你真的想好?了吗,选我就等同于负担两条命。”
也许不该用“负担”这个沉重的词,但经历这么多之后,苏婥早就习惯把最?坏的情况或形势摆在眼前。
更?何况现在面对选她,也等同于趋利避害做选择。
苏婥勉强持以冷静地说:“利明显已经远小于弊了。”
话落的这一刻,病房外的谈笑喧扰声和室内的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光色潋滟透窗照在他们两个侧颊,柔和了轮廓的锐利,彼此就这么安静至极地对视着,连和风都忘却了游曳的步姿。
苏婥紧张到?几近屏息凝神。
她的胸腔还?在缓慢起?伏,明明有感知,眼前男人?的模样却在日?光灼灼下渐趋虚化,不知是模糊了眼眶,还?是外风迷过了她眼。
祁砚盯着苏婥的眸色微晃,一划而过的有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感知着最?不想看见她的那层自卑低微,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心?中没入的深刺越是尖锐无痕。
像是被迫具象后的难忍,祁砚低头,任由不明所以的情绪发酵后,只是抛开一切亲昵,和苏婥额头相?贴,低声刻缓地说:“我爱你,利就永远远大于弊。”
爱情哪有这么伟大,苏婥想着想着就敏感了,“那如果不爱了呢?”
太多的现实因素摆在他们眼前,就算这些现实不足以成?为阻挡,却偏离不了他们自身定力的动摇。
苏婥不知道,祁砚这声“等她”早是两年之久。
而如此长久的同时,患得患失也已然颠覆扎根在她筋髓中。
或许是祁砚好?不容易醒来的不真实,亦或许是过去承受太多导致心?理的阴霾过甚。苏婥想要纯粹的爱,却又怕是自己过于贪心?,妄得一切虚假。
是苏婥的这一瞬失神照映出了整室明晃光色背后的落寞。
祁砚没说话,但他很明显地眸色黑深浓沉,越发沉黯,有如岌待席卷的深海浪潮,欲势肆意侵吞一切不得意。
“信我吗?”他只低淡着声问了这句。
苏婥想都没想,就能脱口而出回?答:“信。”
这句话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无需经过思?考。苏婥对祁砚的信任早就是根深蒂固的真实,他每一次都能救她于水深火热,就是最?好?的信任证明。
“那再信我一次。”这话多出了几分恳求的意味,他浅薄地吻过她耳骨,没有缠绵,没有依恋,有的仅仅是虔诚。
那是最?柔软,能听进话的地方。
他敛起?轻佻,仅存真挚地重复:“再信我一次,爱你这件事,会到?风烛残年的尾声。”
“所以利永远会远大于弊,我没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