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风云诡谲难测的场所,不过几?句问话就沉不住气,还把?情况暴露无遗的,桉树是祁砚见过的唯一一人。
如果今天在这的不是祁砚,结果可想?而知。
“徐照”两个字问出口后,桉树察觉到?自己因急切而极有可能祸从?口出,瞬间沉默相对。
她看向祁砚的神色同样骤转晦涩,带了不明?深意的抗拒,甚至还多了惯常敌对会有的锋芒。
看来也和案件脱不了干系。
祁砚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不紧不慢地在手上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意的态度浑然让人捉摸不透。
桉树那边则是在缓和情绪后,没了待客时的恭敬,反是用拿手的先发制人,问他:“你要从?我这边探答案,我怎么相信你?”
这样,果然和徐照的交流方式如出一辙。
祁砚满意地笑了下。
他翻过现在手上拿的打火机,把?印有弯月三向花的底面放到?她面前,让她一次性看个清楚,“熟悉吗?”
桉树低头看去,第一眼?的确看到?三向花,但下一秒,她注意到?的则是那轮弯月底下的刻字。
是磨损后勉强能看清的XA的字母。
桉树隐隐皱了眉。
XA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比如,心爱、喜爱、相爱,还可以是,徐照和桉树。
XA,徐照和桉树姓氏的开头字母。
这是她之前找人刻上去,徐照随身携带的打火机。
现在怎么会在祁砚手上?
不知想?到?什么,桉树在监控摄像头齐聚的包厢内,顶着头上那枚摄像和沙发不知何处安置的窃听器,主动卸下伪装。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熟稔地挂上从?业淡笑,自发从?台边的烟盒里摸出支烟,递到?祁砚面前,“老板,抽一根解解压吗?”
这是引人出去的意思。
包厢虽然没贴禁烟标志,但外?边廊边天台有专门设置吸烟处,客人在此的不成?文规定是酒量续限,室内最好不抽。
祁砚和旁边坐在煤老板身边的卧底警察对了眼?视线,拿着烟和打火机起身往包向外?走,而桉树则是紧跟在他身后。
冷风贯穿的长?廊边,隐蔽避开四方监视的位置。
祁砚没要桉树帮忙,自己随便?点了根,没抽,任由烟身在火光灼烧下散发袅袅余烟,成?了沉黯周身唯一刺目的红。
这种时候,他不想?浪费时间,一句话就点到?关键:“不怕被查?”
桉树随意地靠在墙边,眼?神略过楼底欢声笑语纵意的大?堂,明?确说:“谁来查我?这家的争锋虽然暗流汹涌,但还没到?每时每刻都?会被查的地步。”
她静了几?秒,问:“知道这是哪吗?”
桉树问的不是地域,而是他们?现在的站位。
祁砚观察力够强,他知道桉树现在是在最大?程度避开风险,“魏郦手下的招牌会所。”
桉树笑了:“不是。”
她拉开裙袖,把?内壁肘边的紫青痕迹亮在祁砚面前,和他实话实说:“这是你带不走我的地方。”
桉树不了解祁砚,她自以为眼?前这个男人是和徐照一样对此无能为力的“老板”而已,却没料现在的一言一行,都?被他有准备地录入证据。
作?为日后一举推翻关系链的强有力证据。
桉树虽然学历不高,成?天在这种龙鱼混杂的场所,但她起码还是看新闻的。她知道徐照那边出事了,接连的人命,一桩桩的栽赃牵连,背后脏水至深。
“我知道你想?找哪个丽姐,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桉树说得淡定,这一瞬骤现远超她年龄层的成?熟,“这里现在只?有魏郦,也就是你说的老板。”
“这两个不是一个人?”
“当然不是。”桉树悉知清楚地说,“魏郦是这些?年管理‘绚丽’的表面老板,而丽姐是在此之前这里的头牌。”
话到?这,桉树的表情略显惋惜:“不过你来晚了,她爱人走的那天,她也投河死?了,好像就是之前闹上新闻的那个银行高管吧,她挑了和他一样的死?法,说是报应活着还不了,死?了肯定还。”
“要是她还活着,我哪有机会顶替上她的位置?”
这个发展不在祁砚的预设范围内,而且俨然不对劲得越离了轨道。
一家招牌夜/总/会头牌丧命,必定会掀起一波哗然。
然而,根据煤老板的说法,这家店够稳够好,从?来没出过事,完全可以放心一夜消遣。
桉树猜祁砚有本事也不可能会知道丽姐的事,“你想?要知道更多我也可以告诉你,但你先告诉我,徐照现在人在哪?”
“你们?没联系?”祁砚觉得不至于没有联系。
桉树却只?是点头,眼?神中不时溺进黯然,“我联系不上他。”
正好,一根烟灭。
祁砚话即到?此:“我不负责替你找人。”
“但你知道他在哪不是吗?”桉树右眼?皮跳得厉害,她不确定祁砚可不可信,但有些?话,可能就这一次问出的机会。
她迫不及待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祁砚听得有意思,“就为了徐照?”
桉树顾不上别的,笃定说:“就为了徐照。”
可以,祁砚给她这个机会。
只?是祁砚不知道,在他这边深入信息的同时,苏婥那边舞团开演,正是一场新局的开始。
尽管祁砚忙到?无暇出现,苏婥也还是给他准备了前排的座位。
但等到?她上台时,前排的那张座位上坐的人并不是苏婥,而是那个本该在周五才露面在既定地点的男人,程控。
四十开外?的年龄,岁月的蹉跎并没在男人脸上留下过重的痕迹,依旧深色西装,一贯的发胶打底,精致笔挺早就印刻在男人的骨髓气质间。
细致数数,应该已经四年多没见面了。
即便?四年之久,程控眼?底对苏婥的欣赏也不仅不少,反是倍添,一股凝神便?有青睐成?熟娇媚的感觉。
这种眼?神是苏婥嫌恶讨厌的。
追随不消的威胁沁入骨髓,是程控在对那天她兀自挂断电话的行为做出回答,也是对她擅作?主张找祁砚与之对敌的回答,还是对她自作?聪明?找帮手灭了他柬埔寨那条线的回答。
容忍三次,就别妄想?会再有下一次。
现在,时间到?了,他要她加倍来还。
程控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苏婥读懂了。
光是从?程控现在的状态来判断,不是第二人格的阴鸷暴戾表象,也不是第三人格温柔至死?的虚假,那就是正常的第一人格。
第一人格的程控才会流露出想?要带她回家的慈父眼?神。
滚烫血液中逆流而上的抗拒先一步地压制住苏婥的沉着。她想?走,但碍在已经开舞,她走不了,硬着头皮也必须上台。
程控脸上汇出的笑,逼人又震慑,每一寸目光劈开空气,如定般地扎在她身上,蕴入强烈的占据和压迫。
临近冰窖的低冷,强力渗透血液。
明?明?室内温暖如炬,可正因为祁砚不在身边,保/护/伞被风吹乱,渐渐地,苏婥浑身都?在抖。
苏婥感觉自己快要感知不到?舞乐的韵律。
每个音节都?像是狂风骤雨的前奏,刺痛扎在她神经上。
节奏和动作?的联结越深,心底深海中摇曳的那艘船就越发动荡,船帆撕裂,船身碎尽,冰水倒灌而入,眼?见快要溢满整艘孤船。
眼?见那种被程控支配的惧怕似曾相识地要再度汹涌,苏婥先一步加快呼吸,视线再没多一眼?落在程控身上。
她在躲,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必须躲。
然而,程控从?来不做直来直往的事。
把?戏越是兜圈,玩得越是有意思。
看到?中途,程控起身了。
他没继续看完,而是转身就朝着场外?的方向走。
苏婥不明?所以,她心里抱着那点侥幸,尚且以为是能逃过一劫。
但她疏忽忘了,程控从?来不可能会做事做一半。
因为白天现场临时施工,所以场内没法连通后台,要去后边的休息室,只?能从?场外?绕大?圈才能到?。
而苏婥抵着战兢跳完全场,抱着尽快离场的心态,和唐家妮打好招呼离开。
苏婥一路加快脚步想?赶回休息室拿包,却没想?在半路拐角处,折光镜忽然闪过的一道黑影。
苏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颈就被人猛地攻击,蓦然的眩晕袭上,恶心感在久时紧张的刺激下燃起,眼?前一暗,世界霎时间沉坠黑暗。
是程控新培养的那个男人。
这是苏婥被打晕前最后那抹意识捕捉到?的答案。
*
整个被寂静包拢到?再无更多喧扰的室内,滴答,滴答......
一滴又一滴不明?来源的水声坠落在池,落针可闻中唯一那点低微,划开空气的一道细口,荡进耳廓。
无形成?了暗夜孤绝中的腥风前奏。
苏婥意识回笼的第一时间,想?睁眼?,却无力摆脱浑身上下游走的匮乏感。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仅乏力,身上某一处还有鲜明?的刺痛感。
她的手脚都?不能动。
明?明?好像并没有被绳捆绑,但她就是怎么努力都?动不了。
鼻腔中丝丝缕缕地窜入酸涩味,熟悉到?令人发指。
苏婥的心跳先于意识给出反应,由缓及快,再到?强烈势劲的碰壁,仅仅几?秒的短暂时差。
艰难地支起那点精力去睁眼?,苏婥即便?不去刻意搜寻,也能靠过去的经验知道,周围这股浓重的酸涩味来源海/洛/因。
而那抹接续不断的水声,大?抵就是有人在冲洗残留重味。
苏婥能感受到?有人在看她。
却没想?睁眼?的刹那,抬眼?望去,看到?的人就是程控。
程控身边只?站了新培养的男人一人。
没有苏世丽,没有程珈书,更是没有徐照,有的只?是接触不合且没有明?确把?柄落在苏婥手里的男人。
苏婥的余光努力扫过这块类似阁楼却又不像阁楼的地方,满室的酸味,逼仄又狭隘,没有开窗通风。
程控则是靠在深红的皮质沙发上,笑意颇深地盯着她看。
他那个表情愉悦得就像是刚刚吸过,浑然面临“升华”的超脱感,缥缈如神仙的快意。
好一会才出声,沉沉滚过的笑,温和依旧:“乖女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