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辅高中,私立高中。
三年一班,理科强化。
苏婥和全科全能的祁砚不一样,她在理科上是极度的偏科,偏偏三科算总分,语文和英语拖后腿,她只在数学的高分上占据优势。
所以苏婥纯走文化课,后面的高考很有可能会出问题。
而选择艺考,对她来说更适合。
然而,这是大多数人知晓苏婥转学的原因。
实则这只占到三成,剩余的七成在于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
苏婥生父去世后,苏婥随母亲苏琼姓,母亲改嫁到新的家庭,是同样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程家。
一夜之后,程控变成了苏婥的继父。
程控从小无父无母,踽踽长大后,靠自己在社会上打拼,占据一席之地。
然而,从来都孤身一人的他,却不是一个人住。
苏婥起先不知道那栋别墅不止程控,她方向感差,东南西北还没拎清,上楼时开错了房间,不小心走进靠南的那间房。
殊不知,里边有一个背部伤痕累累,正在自己上药的男生。
那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眼前温和沉默的徐照。
所以按照逻辑来算,苏婥和徐照已经认识八年了。
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受伤的模样,也看过不止一次他神色漠然看毒的模样。
他好像很痛苦,但她从没在他嘴里听到过痛苦,好像陷入其中被他认定为必然的宿命。
他们认识归认识。
但她和他到此为止,加上刚刚,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一双手。
为什么呢?
因为苏婥要避而远之是非,将万恶的毒品从自己的生活中驱逐出去。
徐照和程控毫无血缘关系,两个都是孤儿长大,程控愿意养着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听话,好管教办事。
苏婥和徐照本质上就不一样。
她倔强,骨头硬,滚烫血液中像是永远藏着一片逆鳞,有不可触犯的底线。
当年,苏琼甘愿沉陷所谓的爱情堕落,苏婥没意见。
那是苏琼自己的选择,她管不着,但她只有一点要求,是别拉着她。
苏婥和程家从来就不会有丁点融合。
她是和徐照一起待在清辅高中三年一班一个月。
但仅仅那一个月,她冷眼旁观平时能和朋友谈笑风生的人,看似阳光,背地却在做龌龊事,真是可笑。
苏婥选择转学。
她成年过后,苏琼还是想要移民,苏婥没随她。
苏琼走归她走,苏婥和她闹翻后,就一个人守着艰难存出的那几万块钱,留在国内。
从那之后,苏婥再没见过徐照。
现在见到,苏婥完全是装作漠然视之。
她跳她的舞,他搞他的音乐指导,不过一个曾经照过面的人,有什么好值得多交涉的?
苏婥不确定徐照出现在这的原因。
但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抛开所有友善的开场白,苏婥放下手机后,直截了当地和他挑明:“你知道我男朋友是缉毒警吗?”
“祁砚,凌川出名的祁家人,警厅缉毒队队长,沂港船舶一把手,身上荣誉和名耀更是难数。”既然她扯开了那点遮挡,徐照也没有作以虚假的想法,“这些够硬的条件,我说的对吗?”
苏婥早该猜到徐照有备而来。
她装模作样地鼓了两下掌,眉眼绽露明笑,却尽数不达眼底,隐匿得如是在眼底藏了层冰封,“所以你想干什么?”
话到这,徐照反倒笑着喝了口茶,不疾不徐的语速:“没想干什么,只是好奇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苏婥微微挑了下眉,“什么意思?”
“我前几天送了他一份礼物,有关于我们的。”徐照这话说得语气微扬,没入似有若无的暧昧,“他难道和你只字未提吗?”
这么多年在外,苏婥的表情管理做得够好。即便是听到这种话,她一丝一缕的情绪暴露都没有,就连微表情的露馅都没有。
云淡风轻地降平挑起的细眉,她翘唇笑意嫣然:“你以为小把戏能让我们的关系生出嫌隙?”
她的指尖轻轻地敲了下桌面,“是你准备太少,还是当他天真?”
徐照预料得到这么多年后,苏婥倍添的锋芒。但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很有本事,能把她所有的裹刺都激出来。
和几年前相比,她成熟了,更加带刺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苏婥也更有魅力了。
“你们的关系就这么牢固吗?”徐照没抽烟,只是指尖在餐盘边做出细微掸烟灰的动作,算是隐秘的某种提醒,他轻描淡写地笑说,“就算知道你的背景也没关系吗?”
苏婥很想淡定,但她最讨厌别人提她和程控的关系。
她冷眸在笑,眼底却全是锐刃,“那难道也算是我的背景?你别忘了,那是你‘父亲’,那也是你‘母亲’,和我没关系。你们喜欢虚假的太平盛世,我不粉饰,但有一点,都给我滚远点。”
无论苏婥说什么,徐照从头到尾都是那副谦谦君子的虚伪样。苏婥看得恶心,没等唐家妮进来,她就拿着包起身走了。
唐家妮那边刚打完电话,一转头就瞧见苏婥在往外走。她注意到她拎在手里的包,疑惑地走上前,“是有什么急事吗?”
苏婥很擅长藏匿情绪。
刚刚出来的那一路,她已经把多余不必展露的情绪覆压下去,现在留给唐家妮只有温柔呈现的淡笑:“家妮姐,不好意思,酒吧有点急事,现在得回去处理。”
唐家妮很善解人意,“那要不帮你打辆车?”
“不用。”苏婥摇了下手机,“我已经喊好了。”
“那后面排练见。”
“好。”
......
一直到后面坐上出租车,徐照的话都在苏婥耳边徘徊。他说他寄给祁砚有关他们的东西,会是什么?
有关的是指现在还是以前?
苏婥心里没底,右眼皮跳得肆无忌惮。
她心跳的频率明显被激得有点不太对劲,是慌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是过去那阵阴霾。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
祁砚不在的那半个月,苏婥脚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她平时顾及酒吧,之余便是去舞团练舞,和徐照虽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但那道防守线他们都没有踏过。
他们心知肚明,现在还不到踏过的时间。
近几天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凌川偏北,渐趋零下十几度的低温,寒风凛冽刺骨,每一声都能刮痛人神经。
苏婥平时出门都随手携带暖宝宝。
她只爱风度不爱温度,穿的件数不多,唯一的变化,是贴的暖宝宝数量增多了。
终于,圣诞节如期而至。
节日当天,彩灯装饰的圣诞树缤纷缭乱,整个凌川的城市装扮都因此尽显火热,并没因落雪的姗姗到来而降下几缕浓烈的滚烫。
酒吧在接连几天的全员用心准备下,呈现出流苏感轻浮的炫彩华丽。灯光迷离折转,璀璨光华洋洋洒洒地落下,映得瓷砖地都分外光晰。
顾客的预订也已爆单,就等时间到点的入场。
苏婥今天穿了身黑色A字的束腰长裙。
肩身蔓延至腰际的曼陀花绣,精致菲然,每一步走线都细腻地复刻在裙身,将她的身材勾勒得靓丽馥雅。
下午五点五十,仅剩最后十分钟,酒水也已经准备妥当。
夏桥最后清点完毕:“苏婥姐,都没问题了。”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苏婥从到店开始,头就隐隐作痛,神经在预备舞曲的熏缭中一点点绷紧,压抑敏感起来。
她点了下头,“一会你先顾着,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夏桥给她让了道。
其实苏婥很少碰到这种情况,一旦有,基本都靠睡觉来解决。
但现在生意在即,顾客预约数量已经达到爆满全场,她靠硬撑也要撑过今晚这场。
但就在苏婥刚要转身走向洗手间,外边突然爆出一阵哗然,零零碎碎的惊呼和讨论声渐渐没入寒意。
不明所以的人视线齐聚。
一个男人喊出:“我靠!这什么情况啊!”
紧接着,就是女孩的惊吓声:“你干什么啊!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
这几句动静后,外面瞬间乱成一团。
客人分散性地扩到露天桌子两旁,苏婥闻声快步走向大门,意外发现闹事的人居然是已经醉酒的阚临。
不过很不寻常的是,深冬夜晚,众人都穿羽绒厚袄围围巾的,阚临全身上下只穿了单薄的衬衫西裤。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快被他漫散在衣衫上的热温融化。
他被冻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甚至临近发紫,手上挥着啤酒瓶的动作依旧没停。
众人以为他只是喝醉。
然而,下一秒便是始料未及的可怖。
苏婥的手刚刚扶到门上,准备开门,阚临右手勾着的那个啤酒瓶突然“啪”的一下朝门砸了过去。
苏婥被吓得接连倒退两步。
“祁砚呢?你让他滚出来!”阚临知道苏婥在里边,他找不到祁砚,不代表他找不到苏婥。只要有苏婥,祁砚自然会出现,这早成定律。
“苏婥!你也给老子滚出来!”阚临说完,就猛地冲到门边,双手用力地晃着被夏桥抵住的门,“你有本事就别躲!”
苏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惊慌失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报警。
她没管旁边员工的关心,接连摆手,说没事。她摸出抽屉里的手机,指尖打着颤拨通了报警电话。
然而,警察还没高效到一拨电话就能来。
阚临闹不动酒吧里的人,就癫疯笑着把酒吧外的客人都吓走:“美女,一起喝酒吗?和我喝一杯啊,我保证你快乐。”
碰一个说一个。
很快,店外只剩下他一个人。
阚临直勾勾地盯着店里看,快要喷发而出暴戾汹涌膨胀,统统如刃扎到店内苏婥的身上。
他喝完酒力气更大,是夏桥没料到的情况。
“你以为你躲着就完事了?祁砚他妈的是想把我家掀翻了是吧,今天搞集团,明天搞厂,他是不是就想弄死我们?”
苏婥听着这一系列话,眉头皱起。
旁边的员工递过来一杯温水,也被她推拒了:“不用。”
阚临的话太过直白不晦,苏婥一联系先前出事的“方昀”集团,大概就能推出发生了什么。
阚临的骂咧依旧没停,沉黯光景下映衬出凶狠时的阴鸷。
苏婥觉得这样僵持不是办法,刚想上前,视线一转,撞上了对街停下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她眯了眯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辆。
车前炽色灯光熄灭,浮尘黯淡,驾驶座的车门被一下推开,还没来得及换下制服的祁砚从车上走下。
随之还有的,还有后座几个队友。
阚临并没注意到身后的异样。
就在他弯腰想捡起半碎的酒瓶时,他的余光没入一双黑鞋,随之向上的黑裤,浑然浸透的都是逼人凛冽的气息。
酒吧里的苏婥走到门边。
阚临还没和身后的祁砚对上视线,地上的半碎酒瓶就被他一脚踩至粉碎,一地狼藉的稀碎。
阚临的头发突然从后被用力抓住,整个人都被扯得远离了酒吧大门。
“想怎样?”祁砚目光冷静,却又是狠戾的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