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熠十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伴着那年惊蛰的第一声雷,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
葬礼办得很盛大,B市有头有脸的几乎都要前来吊唁一番。程熠跟着程浩轩鞠躬拜谢一批一批的人,其中也包括余芯柔和安博之。
就连安鹿也来了。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
五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脸蛋是天生的圆润可爱，因为从小练形体，站在那里颇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优雅气质。程熠目送她靠近又离开,不禁多看了几眼。
葬礼后,他从灵堂出来，天已经黑了。春雨绵绵,将原本昏暗的夜色变得更加朦胧湿润。
老宅的屋檐下吊着一串白色的纸灯笼,原先是红色的,换成白色反而更亮些，照着小姑娘白皙的脸,亮晶晶的,一如她泛着水雾的那双大眼睛。
程熠走过去,她仰起头看他，疑惑地蹙了蹙秀气的眉头。小姑娘似乎不太习惯这个动作，鼻子也跟着皱了皱。
挺翘的鼻尖哭得红红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程熠见她仰着脖子很费力,于是蹲了下来,用他自己也不太习惯的温柔嗓音问：“怎么了小妹妹？”
安鹿哭得一抽一抽的：“不知道。”
“不知道？”程熠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你为什么要哭啊？”
“就是很难过。”安鹿抬起手,用肉乎乎的手背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妈妈说，程奶奶是特别好的人，她很喜欢我。可是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说着说着，琥珀色的圆眸里又冒出一串眼泪。
程熠从衣兜里拿出一块手绢，角落的竹子还是奶奶绣的，眼睛也跟着酸起来。
小姑娘面前他忍着没哭，用手绢擦了擦她梨花带雨的小脸，“奶奶那么喜欢你，看见你哭，她也会难过的。”
奶声奶气的呜咽声忽然停下，安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程熠实在难以想象，这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小娃娃，以后如何会是他的妻子。
叹了一声，他又从兜里拿出几颗糖，握起她肉肉的小手，勉强全塞了进去，“吃了哥哥的糖，就不许哭了好不好？”
安鹿乖乖地点头：“嗯。”
他剥了一颗，亲手喂进她嘴里。
“爸爸妈妈呢？”他问。
安鹿回头看了眼后院，“还在吃饭。”
程熠揉揉她的脑袋，“那你怎么不去吃？”
“我吃饱了呀。”安鹿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哥哥你是不是也吃饱了才出来的？”
程熠顿了下，点头：“嗯。”
“哥哥头发都湿了。”安鹿发现他半个身子在屋檐外，抬起一双小肉手挡在他头顶，可惜没什么用。
“没事。”程熠笑了笑，“外面冷，哥哥带你进去等爸爸妈妈，好不好？”
安鹿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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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安鹿躺在床上，单手支着脑袋，摸了摸男人长长的眼睫。
程熠刚洗过澡，还在用笔记本回工作邮件，看也没看她，就抓住她乱动的手问：“什么？”
安鹿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嘟哝道：“你先答应不生气，我就告诉你。”
程熠眯了眯眸，将电脑放到床头柜上，朝她侧身，搂住她的腰，“不生气，你说。”
“其实，”她望着他的眼睛，狡黠地舔了舔唇，“我以前还喜欢过别人。”
男人眉毛一挑，唇角勾起一个微凉的弧度：“嗯？”
“就，程奶奶葬礼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小哥哥，他对我特别好，还给我糖吃。”安鹿抬手在他胸口画着圈圈，“可是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他了。”
“哦。”程熠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一颗糖，就把你的心给勾走了？你这初恋也太廉价了吧。”
“我那时候还小啊。”安鹿义正辞严，“所以你不能生气。”
“不生气，我答应过你的。”程熠握起她的手，“我可不像你，小骗子，背着我喜欢别人。”
安鹿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我才没背着你，我那时候都不认识你。”
“那没人告诉过你，你是我的童养媳么？”他捏住她的下巴，英俊的脸骤然靠近，“嗯？谁准你喜欢上别人了？”
安鹿嗅到了熟悉的危险气息，脖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也不是那么……喜欢。”
“那你爱老公吗？”他不容许她退却，霸道地钻进她颈窝。
安鹿痒得嘤咛一声。
“爱不爱？”他逼着她回答。
安鹿抱着他的脑袋，嗓音细若蚊蝇：“……爱。”
“感觉不到。”他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低沉而委屈地说，“我看你还想着那个小哥哥。”
“才没有……”
“不信。”
安鹿咬了咬唇，主动献上温柔的吻。
主动的是她，被吃得干干净净的也是她。
微微颤抖的身子被抱住，耳畔是男人揶揄的笑意：“老婆。”
“啊？”她弱弱地应了一声，连自己都听不清。
“你看，”他掰正她的脸，望进她雾蒙蒙的眼睛，“我长得像不像你那个初恋？嗯？”
“……”
安鹿想骂他，没力气，索性扁着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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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忌日那天，程熠带着安鹿去祖宅的祠堂拜祭。
安鹿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把点燃的香插进炉子里，看着白烟丝丝缕缕地飘起来，整个祠堂都是虔诚的味道。
她对程熠奶奶最深的印象都来自于父母的描述，那时候太小，就算曾经有过温情的相处也记不太清了，就连五岁时的葬礼，对她来说都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不及程熠那颗糖，至少伴随过她孩提时的很长一段记忆，直到现在还能想起那种甜。
但程熠眼底深深的眷恋和怀念，让她有几分感同身受。一种因为是夫妻，才会有的感同身受。
程熠站在她旁边，牵住她的手，对着一尘不染的牌位轻声道：“奶奶，谢谢您把她送到我身边。我们现在很幸福，您可以安心了。”
“奶奶。”安鹿紧跟着他开口，温柔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的。”
“嗯，奶奶，我们说好了，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到时候抱来给您看。”
安鹿拽了拽他的手：“我哪有说很多很多？”
“多多益善。”
“你当我是母猪吗？”
他不顾她微微的挣扎，揽她入怀，望着奶奶的牌位说：“傻瓜，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就好了，我要多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安鹿忍着笑嘟哝：“谁叫你那时候不看了。”
“是啊。”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惋惜，“还让你喜欢上别的小哥哥。”
安鹿捏了小拳拳捶他胸口：“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程熠收了笑，故作严肃：“不要在祠堂嬉笑打闹。”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