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受不了被贝尔克抛弃,怀着疯狂的欲望要去向他挑衅,穿一身漂漂亮亮的白衣(圣洁的美人不是穿白的吗?),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但是她穿越城堡的走廊和大堂不太顺利:贝尔克不在,摄像师跟着她不像一条顺从的野狗那么安静,而是声音又高又难听地对她说话。她倒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但是这是一种恶意嘲弄的注意力,以致她加快步子;这样她逃跑似的走到了游泳池边,在那里撞上了正在交媾的一对男女,她终于憋不住喊叫了一声。
这声喊叫使她醒来,她在一片光明中突然看到自己跌入了陷阱:后面是追兵,前面是水。她清醒地看出这样的包抄是没有办法突围的,她可以安排的惟一出路是一条荒谬的出路,她还能采取的惟一理性行动是一个疯狂行动;她竭尽意志的全部力量选择无理性:往前走了两步,跳入水中。
她跳入水中的方式颇为奇特:她很会跳水,不像朱丽,可是她两脚先入水,双臂张开,颇不雅观。
这是因为所有姿势除了实际功用以外,还包含一种意义,这往往超出做姿势的人的意图;当穿游泳衣的人往水里跳,姿势中表现出欢乐,虽然跳水者偶尔也有悲哀的。当一个人穿了衣服跳水,这是另一码事了:只有存心溺水的人才会穿了衣服往水里跳;存心溺水的人不是头朝下跳;他让自己往下落,就像远古的姿势语言所说的。这就是为什么伊玛居拉塔,虽是游泳好手,但穿了漂亮的长裙往水里跳,只能姿势糟糕得很。
没有任何理性的理由,她就这么落到了水里;她在水里顺应自己的姿势,其中的意义渐渐地布满了她的灵魂;她感觉到自己在自杀,正在溺毙,她今后做的一切只是一场芭蕾,一场哑剧,在这场哑剧中她的悲剧性姿势将延续她的无言的演说:
她跳入水里后,又站了起来。这里池底浅,水只到她的腰际;她站了一会儿,昂首挺胸。然后她又让自己落下去。这时刻,长裙上的一条披肩解开了,在她身后漂着,就像死者身后漂着纪念物。她重新又站了起来,头微微向后昂,双臂张开,好像要奔跑,向前走了几步,这里游泳池下是个坡底,她又淹没了。她就是这样前进着,像一头水怪,像一只神鸭,头钻在水底下不见了,然后又抬起往后昂。这些动作是歌唱在天上生活或在水底死亡的欲望。
穿睡衣男人突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回来吧,回来吧,我是个罪人,我是个罪人,回来吧!”